摩天輪艙門自動上鎖，整架摩天輪開始緩緩轉動了起來。彌南凜花沖著下面仰著脖子、越來越小的江戶川亂步擺了擺手, 然後坐回原位, 拿著汽水喝了一口。

包廂越升越高, 包廂內的人能夠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將橫濱的夜景盡收眼底。彩燈閃爍的游樂園、排滿小攤的防潮壩、港口的貨運中心、燈火繁華的城市、漆黑無波的大海……

彌南凜花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象。而一旁響起了中原中也的聲音：“擁有了超於凡人的能力之後，這種普通人會為之驚嘆的夜景, 落在我們眼裏時已經變得平常了吧。”

彌南凜花收回望著夜景的目光, 看了中原中也一眼。橘發青年將手肘松松搭在窗邊, 手裏還拎著一瓶已經打開的啤酒。

察覺到了她的目光, 中原中也看了她一眼, 低聲笑了一下。

“有的時候會想，如果我不是作為荒霸吐的容器而誕生, 而是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平平凡凡地長大，現在的自己會是怎麽樣的呢？”他仰頭喝了一口啤酒, 喉結滾動了一下，說道, “畢竟生活裏和普通人重合的部分那麽少。”

“你可能會去讀大學吧。”彌南凜花猶豫了一下，說道, “二十歲——正好是讀大學的年紀。”

“或許吧。”中原中也轉著手裏的啤酒罐。

彌南凜花抿了抿唇。她知道的，中原中也自從有意識的那一瞬間開始就要面對與他人不同的命運，他沒有過選擇的機會, 但他卻比任何人都渴望普通人能擁有的那些微小而又踏實的幸福，追求人與人之間的聯系。

正是因此，他當初才會不惜消耗自己也要留在“羊”裏，才會因為一個承諾而為港口黑手黨奉獻出自己的忠誠。

很快, 她又想起之前在冬木市酒店裏，她曾經設想過的、未來的可能性。

以後兩人疏遠了、她就連新年紅包都拿不到的可能性……

彌南凜花沈默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只要你願意，我可以……”

話音未落，夜空中忽然傳來巨大的爆裂聲。包廂內的兩人都一楞，下意識地往窗外看去，便看見夜空中綻開的、燦爛的煙花。

她突然想起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時間剛好在九點，這是花火大會開始的時間。

煙花一個接著一個地升上天空，先是像流星一樣拖著尾巴和尖銳的呼嘯聲向上，隨後在夜空的某一處毫無預兆地炸裂成絢爛的花。隆隆聲不斷響起，下方參加夏日祭的游客們也喧鬧了起來。

“你說什麽？”中原中也沒能聽清彌南凜花說的話。他把啤酒罐子往旁邊一放，傾過身來。

“我說……”彌南凜花不得不加大了音量，“只要你@*#￥%……”

“什麽？沒聽清！”中原中也靠得更過來了。

彌南凜花：“只要你￥*@&（……”

“再說一遍？”中原中也還是沒聽清……

彌南凜花臉都黑了。

外面的煙花還在持續爆響。她大聲說道：“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成為你和這個世界最牢固的聯系，我這麽說可不是為了讓你新年給我發紅包！”

然而，她說到一半的時候，煙花表演突然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停頓。

夜空安靜了下來，而彌南凜花音量巨大的“你新年給我發紅包”就這樣紮入了中原中也的耳中……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這耳膜有點兒疼啊……

【系統提示：中原中也心悸值+250】

“聽見了嗎？”彌南凜花問。

“聽見了……”中原中也說完後，沈默著直起身坐了回去。

在接下來此起彼伏的煙花聲中，彌南凜花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兒欣賞煙花。而中原中也捏著手機點點點，找到了新年的那一天，寫了個備忘錄“記得給凜花發紅包，她好像很在意這件事”……

敲完手機之後，他下意識地把手伸進袖子裏，手指摩挲了一下袖袋內藏著的戒指盒。

看來今晚還不是時候。

他拿起原本的啤酒罐，手感覺得不對，晃了晃，發現罐子已經空了。於是中原中也“哢”地又開了一罐啤酒。

他喝了兩口，想了想，把袋子裏的一瓶鮮榨混合果汁拿出來，往啤酒罐裏混了點果汁。

彌南凜花看著中原中也自己混酒喝，忍不住說：“你這喝得有點快啊。”

“不算快。”中原中也把啤酒罐轉過來給彌南凜花看，“酒精含量又不高。”

“哦，”彌南凜花看著啤酒罐子，還是有點好奇，“我還從來沒喝過啤酒，啤酒混果汁是什麽味道？好喝嗎？”

“好喝啊。”中原中也點了點頭，“我喝一口給你看看。”

一邊說著，中原中也就一邊把這罐混了果汁的啤酒都喝完了。

中原中也：“確實好喝。”

“……”彌南凜花不說話了。

聽不出來她意思是想嘗嘗嗎？

有的時候，彌南凜花腦子裏也會塞不少和中原中也相關的事情。比如說他為什麽愛喝酒，酒到底有什麽好喝的，讓他就算知道自己喝醉酒會很麻煩但還是接著喝之類的……

摩天輪伴隨著煙花的聲音轉動著。幾罐啤酒下肚，中原中也的面孔也開始爬上一絲隱約的薄紅。

“你看看你，還是醉了吧。”彌南凜花一拍巴掌說道。

【系統提示：中原中也心悸值+500】

彌南凜花聽見心悸值提示後一楞：她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引起的心悸值可足夠高啊。

大概真的是醉了。

彌南凜花伸手，用指關節輕輕碰了碰中原中也的臉，發現他的皮膚有些發燙。

摩天輪一回要轉兩圈，距離這一輪結束還有大半圈。彌南凜花嘆了口氣：“等摩天輪轉完就回家吧，你喝醉了……”

突然，她的手被中原中也攥住。身著浴衣的橘發青年呼出一口醺然的、溫熱的氣來，突然朝著她靠了過來，將腦袋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這難不成是醉暈了？彌南凜花微微一怔，剛想把他扶正，目光卻落在了他從浴衣衣袖下露出的手臂上。

袖擺與黑色手套之間露出的那截皮膚上方，不知何時已經緩緩爬出了鮮紅色的螺旋狀斑紋，在煙花的光影下仿佛顫抖著的蛇。

***

太宰治接到彌南凜花的電話趕來時，摩天輪已經轉完兩圈了。

他原本買好了啤酒和小吃，和喬裝過後的織田作之助在防潮堤下的海邊找了個清凈地方，一邊喝酒一邊看著織田作之助收養的孩子們玩蒙眼打西瓜、沙灘排球，放線香花火的。接到彌南凜花的電話之後，他只來得及快速和織田作之助說了一聲，就趕了過來。

剛到摩天輪前，太宰治就看見摩天輪最下方的一個包廂前面擠滿了人，門邊正站著一個身穿小馬甲的工作人員，沖著包廂裏的人說話。

撥開人群時，他就聽見工作人員說：“您也已經坐著摩天輪轉了兩圈了，也該讓其他客人有機會看看橫濱美妙的夜景了吧？太貪心的話不好哦……”

包廂裏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你想太多了，我還真不是圖看夜景。我是一個體面的成功人士，這摩天輪的最高點對於我來說都不算高……”

工作人員被噎了一下，又說道：“您能坐直嗎？這樣子看上去不太體面。”

包廂裏的聲音沈默了片刻：“還真不能。我怕我現在一體面，你們就會死。呵呵……”

【系統提示：佐川智心悸值+180】

這時候太宰治已經擠過人群了。他往摩天輪包廂裏一看，就看見中原中也倒在彌南凜花的肩膀上，而彌南凜花一只手在他腋下撐著他，另一只手抓著他袖擺與手套之間露出的一小截手腕，姿勢有點尷尬，嘴裏還在逼逼。

“抱歉抱歉，我來晚了。”太宰治不動聲色地一步跨進包廂裏，將手搭在中原中也的手臂上。

彌南凜花呼出一口氣，終於松開了抓著中原中也的手。

她的掌心，已經因為荒霸吐的力量明顯地發紅。

當下，太宰治和彌南凜花一人一邊擡著失去知覺的中原中也起來，把他扛出摩天輪。

一旁的工作人員看著這一幕，就忍不住開口了：“不是說你一動，我們就會死嗎？”

彌南凜花回頭問道：“你怎麽知道你現在真的活著？而不是處於一個全息投影所創造的虛構世界裏？”

工作人員楞住了。這個問題突然就哲學了有沒有。

【系統提示：佐川智心悸值+200】

彌南凜花和太宰治扛著中原中也走到一邊的長椅處，將他放下。期間，兩個人的手都沒有停止對中原中也的接觸。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太宰治低聲問道。

“中也喝了幾罐啤酒，暈暈乎乎地朝著我靠了過來，像是睡著了。但我扶著他的時候，突然發現他的手臂上出現了汙濁狀態下特有的紋路。”彌南凜花也壓低聲音說，“幸好你趕到及時，不然我要被荒霸吐的能量撐爆了……”

過去在大正時期的無限城解決S級任務時，彌南凜花意外發現，在體內靈力幹涸的情況下，她作為審神者的身體能夠接納並且調節中原中也體內荒霸吐的力量，作用就像是管道中央安插的調適器一樣。因此，只要兩人身體接觸，中原中也就能夠在保留神智的情況下使用與汙濁狀態下同等的力量。

但那是在彌南凜花體內保存靈力極少的情況下。現在她體內靈力充沛，又強行接收中原中也傳來的、荒霸吐的力量，身體就撐得難受。

她還不能大量釋放體內原本的靈力，為荒霸吐的力量騰出位置。因為那麽龐大的靈力在釋放之後必定會對周邊的物體造成一定的影響。輕則摩天輪徹底崩壞，重則整個游樂園都將被這種力量夷為平地。

太宰治看了一眼彌南凜花發紅的面頰和鬢邊、脖頸上的細汗，明白她說的話是真的。

但這樣一來，就出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你是說，中也他在睡著的時候，無意識地進入了汙濁狀態？”太宰治問道。

彌南凜花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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