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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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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自打開了的窗透過床幃照在姜妍的臉上時, 她才輕蹙著眉醒了過來, 卻是翻了個身想要避光接著睡。

替她拉開了床幃的朱元璋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原是想讓你多睡會兒的,可都到晌午了,再不進食胃都該熬壞了。你若是還困倦, 用些食物再去睡吧。”

姜妍張了張嘴, 嗓子卻因喑啞而發不出聲, 想清楚緣由臉頓時就漲紅了,正緩緩坐起的身子也一下子縮回了被單中——她還是光著身子的呢。

她拿了一旁備好的幹凈衣物, 縮在被子裏嘻嘻索索地將衣服都給套上, 這才坐了起來,強自鎮定地拿手指了指桌上的水壺,表情看上去與平時無異,只咕嚕轉著四處亂看不直視朱元璋的眼珠子暴露了她此時的心情。

朱元璋含笑替她倒了杯水, 遞到她手邊:“潤潤喉嚨再說話吧。”

“你今日沒有上朝?”喝了水,姜妍才註意到他穿著的是平日裏的常服, 發冠也沒有束上。桌案上則是碼好了的一疊奏折, 批朱用的毛筆猶然濕潤著, 似乎朱元璋直到剛才都還在批閱著奏折。

“嗯, 天未亮便通知他們今日早朝改作午朝了,等用過午飯再升朝。”朝事繁多, 哪怕他才只是大婚第二天, 也不能真的不升朝了:“說起來我還沒恭喜你科舉奪魁,嬌俏的狀元郎,我可是特意將婚期定在你春風得意的日子的, 正合上春風一度的意思。”

姜妍臉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紅暈再次飛到兩頰,咬唇憋了半天才罵了一句:“混球。”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朱元璋眼中滿是笑意,伸手在她發上輕輕揉了揉:“我今日心情太好忍不住,你可別真惱了。”他說著正了神色:“你如今是大明朝的皇後了,你知道作為皇後擔負著什麽樣的責任嗎?”

聽他問到這個問題,姜妍連忙也認真地回答:“我會幫你管理好宮中事務的,宮人的用度和節慶的準備都交給我吧。除了後宮的事,前朝政事我能幫上忙的我也會幫忙的。不過商人工會那邊我大約還是得時常關註著的,我可能得時常與眷眷問問事。”

“宮中事務倒是沒什麽好擔憂的,只是你出宮怕是安全上會有些問題,若是想要詢問工會事務,你召江眷眷入宮說說話就行了。”朱元璋含笑點了點頭,這幾日他與徐達常遇春商量事,常遇春都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他便明白這小子怕是動了真心。怕是過不了多久,江眷眷就該是國公夫人了。

但他已答應了姜妍不會在這件事上勉強,況且他也喜歡看常遇春這個平時直來直去的小子最近抓耳撓腮欲言又止的模樣,這種事就得常遇春自己想通了去說清楚才行,他不會施以援手的。

“不過另有一事你沒說到。”朱元璋賣了個關子,姜妍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想出來,帶些疑惑地看向他時他才將姜妍給抱進懷裏道:“你得為我綿延子嗣啊,大明朝怎麽能沒有繼承人,這是皇後最重要的責任啊。”

姜妍楞了一會兒才從他懷裏掙脫,掀了被子翻身撂下一句“我去看看小廚房今天中午做了什麽”就跑了。

朱元璋望著她跑離的背影但笑不語,轉念卻是想到了外甥李文忠與養子朱英,原本沒有確認姜妍真的能夠變作人形時,他是有考慮過從他二人中選一人做繼承人的。他們兩一直都被教導得很好,也因是在軍中成長起來的,在武將之間名望頗高。

只是他們到底不曾立下過什麽確實功勞,開國時沒有得到封賞,如今也只是作為皇親一般的存在,處境略有些尷尬。

可即便不再作為他的繼承人,朱元璋也對外甥和養子頗為偏愛,倒是要想個主意讓他二人立功,好有個理由封官進爵了。

午朝時,姜妍同朱元璋一起去了

,她也沒做什麽掩飾,穿了皇後的簡裝,只坐在安排在朱元璋身側的座椅上不發一言地聽官員們匯報進度和問題。

朱元璋將奏折上的問題一一批了,又說了對這次中舉考生的安排。他們大多是安排去六部做抄錄官吏熟悉政事,等到用事的時候再讓他們去理事,看能力政績再做安排。一甲中的榜眼探花則都安排去了國子監。

這都是通常的安排,榜眼探花都是全才型的人物,安排去國子監清貴有好名聲,再要在六部任事也可不用再從底層做起,國子監中的眾多貴族學子也可讓他們擴充人脈。

朱元璋見無人反對,又淡淡地加了一句:“當然了,榜眼與探花同去國子監任職,狀元自然不例外。阿妍,你願意去向學子授課嗎?”

這事他不曾向姜妍提起過,姜妍有些困惑,但還是點頭應了下來。工會的事已步上正軌,不用她再過於幹涉,後宮的小事差不多也無需她操心自有管理。朱元璋許是怕她在宮中過於閑悶才這樣安排的。

國子監就是依皇宮而建的,安全也不是問題,教書授課這樣一個工作她還挺樂意做的。

她沒覺出有什麽不對,李善長那邊文官一夥可是炸開了鍋了,國子監這個地方的官員是沒有什麽實權,但是未來大明朝的棟梁之才可有許多都出自國子監。

這些學子本身身份就都頗高,出來做官,是誰的門生就又一次拉開了差距。比如李善長就在每月的授課時對他濠州一脈的學子照顧有加,這些人學成做官也都喜歡稱他為老師。自稱李善長門生行走官場更加方便,行事時,旁人單看李善長的面子都要給他行方便。

若是皇後教出來的學生,還需要看別人的臉色,依著官場的規則行事嗎?

朱元璋沒有安排姜妍做宰相原本已經讓李善長安心了的,姜妍也被說明白了特設女官不現實了,他們只以為大不了多出一個聽政的皇後,只要沒有官職就無傷大雅——可要是姜妍去國子監當老師,從此官場上多出一批皇後門生的官吏,局面不就要亂成一團了嗎?

李善長面色難看地就要對這個提案表示反對:“陛下,男女七歲不同席,皇後娘娘怎麽能與年齡相近的學子近身同室講習?”

國子監如今的授課模式還是一個老師選幾個學生帶著,學生能學到什麽全看老師的本事。朝中的官吏則每月需要去國子監一次開大課向學子們講時事民生,讓他們不至於全是讀死書的無用之人。

姜妍只會商科,投奔到她門下的學生回頭學不出什麽還能依憑著她無所顧忌,回頭攪局生事都沒人能壓得住他們。

“這不是問題,朕早就想著要安排著改一改國子監的授課制度了,一個老師能講授的總是不夠全面,往後國子監開課都安排成大課。數十學生同堂,每個老師講自己擅長的科目就是了。”他說著似乎是無意地問了一句:“只是這樣的模式下也就沒有什麽門生了,李善長你擔心的會不會是這個?”

姜妍聞言抿唇一笑,這不就是她向朱元璋說的大學授課模式嗎,朱元璋竟然就想直接照搬到國子監去。

李善長渾身一顫,心中的懷疑坐實——朱元璋已經認定他是結黨拉派了。

這些日子他濠州一派的許多官員便被直接調出了京,他雖心有擔心還安慰自己說是朱元璋是派這些人幹實事,但以眼下情態看,這真的只是自我安慰。

“李善長,朕囑托你的可是天下農事,民生定人生死,這擔子不夠重嗎,還能讓你有空檔與他們時時閑話。”朱元璋不過是念著從前舊情,李善長又算是個能臣才一直沒有刻意追究李善長結黨的事。若是李善長一定要一條死路走到黑,他也沒法救回來。

可李善長是真的無路可退了,一開

始他真的只是想要照顧同鄉,只是想要熟悉的鄉音在一處說說話,並不認為自己是在結黨,只是交結朋友罷了。

他的官爵最高,同鄉都恭賀奉承他,他也漸漸在這種聲音裏迷失了自我。等到他的團隊壯大到令朱元璋側目的地步時,他才恍然意識到——他這樣的舉動真的與結黨無異。但他已經沒有辦法了,簇擁在他身邊的人得了有他照拂的好處,不可能因他一句話就此散去。他只能繼續擴充自己的團隊,想著若是滿朝能臣皆是他團隊中的人,朱元璋為了用人做事也不會再動自己。

這也是他打壓劉基的原因,他的恐懼心讓他不能容忍朝上有脫離在他團隊外的能臣。

但是他忘了,龍椅上坐著的這位君主並不是一個會被群臣牽制的庸君。

“臣知錯。”李善長只能深拜認錯,朱元璋這才挪開了停在他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劉基:“就快要到秋收的時候了,你與李善長今年今年努力的成果馬上可就要能看見了,多督促著些下面的官吏,這可是明年需用上的軍糧,半點差錯都不能出。”

劉基早知李善長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李善長畢竟不曾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過,不像他早就在從前元朝官場上便已經摸清楚了路數。李善長陡然做了這個文官統率,卻又做不到放下鄉土觀念,遲早會引火燒身。

他之所以一直對李善長只避讓,不敵對也不合作也是因為他清楚帝王心思,沒法與同事和睦共處的官員帝王不能重用,但抱團了的官員更會讓帝王心有忌憚。

李善長唯一的善終只能是自請還鄉——在他耗盡朱元璋對他的那點情分之前。

劉基心中嘆氣,面上卻是一五一十地向朱元璋說起了為了應對秋收各郡縣的安排。

直到散朝群臣散去,李善長依然躬腰長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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