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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師門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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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花蝶拿了仙女散,嚇得金元秋花容失色,倒真是老實了不少。這時候雖然仍一臉怒色,但卻是再不敢亂來了。江清流也不能真由著這群人鬧得不成樣子,只是沈聲道:“如今江湖正道四處追捕,黑道也不能相容,你們還如此胡鬧!”

穿花蝶跟闌珊客先揪著金元秋進去了,苦蓮子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邊:“我們谷主出道以來,哪日不是這般情勢。”說罷,他輕蔑地看了江清流一眼,真的只是一眼,江清流真是氣悶,這群人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裏!

然而一走進薄野景行的臥房,江清流更是差點氣炸了肝臟脾肺。只見房內的美人榻上置了一白玉棋枰,薄野景行一襲素綾薄衣,斜臥於矮幾前,右手拈白棋,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對面則坐了一個花團錦簇的嬌艷女子,左手執團扇,右手執黑子,正緊蹙著秀眉苦苦思索。

而榻邊又置了一琴臺,一個綠衣美人正輕彈著古錚,幾個俏麗的丫環侍立左右。桌上水果鮮花尤帶露珠,芳香撲鼻。

江清流一想到自己在外面為了口糧奔波,而這貨華屋錦衣、美人在懷,他就想報覆社會。

見諸人突然闖進來,兩個美人還是吃了一驚,由侍女攙扶著站起身來。薄野景行渾不在意,只是輕輕揮手,示意她們——自己人,不必驚慌。

兩個美人心下略安,畢竟同住小三村,對方是什麽人,大抵心裏都不數——不外乎哪個大老爺養的外室罷了。或者是大妻兇悍,或者是家族嚴苛不能相容,於是安置在此處罷了。

薄野景行雖然有孕將近三個月,但半點不顯懷。且她人本來就清瘦,不著意妝扮的時候,當真是難辨雌雄。

幾個美人只當是哪個好斷袖之風的大老爺養在這裏的嬌客,也並不奇怪。這裏雖然錦衣玉食,卻也難免深庭寂寞。薄野景行又是個憐香惜玉的,她這裏自然就成了個好去處。

美人們都能歌善舞,琴棋書畫幾乎樣樣精通。薄野景行活了老幾十年,自然也是所知甚廣。與姑娘們倒是相談甚歡。但這種交往,若是她的金主介意,難免還是會尷尬。是以姑娘們被當場撞破,雖無茍且,心中亦難免忐忑。

如今見薄野景行淡然自若,知道無事,這才放下心來。

薄野景行直等到棋局終了,古錚彈罷之時,方令人送了兩位美人出去。兩位美人一走,江清流還來不及發飆,單晚嬋先上前。她先是抽了個枕頭墊在薄野景行身後,這才輕聲問:“有身孕了如何還不老實?”

薄野景行握住她的皓腕略一用力:“今你在側,老夫必然老實了。”

單晚嬋嬌嗔地掙脫她的手:“不正經!要喝點花蜜嗎?”

江清流一腔郁悶。

金元秋冷哼了一聲,正要大聲質問,一扭頭看見穿花蝶掂著手中仙女散的藥瓶,又咬咬朱唇,沒敢吭聲。江清流原本看見兩個美人的怒火也被澆得沒興致再追究了。

薄野景行見人都到齊了,水鬼蕉因為要采些山藥,還沒到。她還是比較擔心肚子裏的藥引子,揮揮手示意苦蓮子上前。苦蓮子連忙將藥箱打開,取出錦墊為薄野景行把脈。

單晚嬋最是閑不住的,立刻就開始整理屋子。其實屋子裏有兩個啞婦,已經纖塵不染了。她只是把諸人的東西先搬到偏院安頓下來。

金元秋紋絲不動,要她做事,美著呢!她還氣鼓鼓的,只是不敢亂動。苦蓮子凝神沈思了片刻,語聲沈緩:“谷主體質雖差,好在內力深厚,腹中胎兒雖胎象略有不穩,但並無大礙。我開副藥,靜養著便是。”

薄野景行點頭:“離藥……孩子降生,還有六七個月,半年時間,你們且探聽陰陽道的動向。”他繼而轉向江清流,“我要知道,梵素素,是不是還在陰陽道。”

江清流當然不買賬,冷哼:“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指揮我做事?陰陽道不是好東西,寒音谷也好不到哪去,休想我幫你。”

薄野景行湊到他面前,打量了他片刻:“那這段時間就讓他們跟你一起行走江湖吧。你公子哥出身,想必銀錢來之不易,有他們幫襯,也好過赤手空拳。”

江清流半信半疑,這老賊會有這麽好心?!薄野景行卻毛茸茸地擠過來,嘿嘿直笑:“你畢竟是老夫腹中孩兒的父親,老夫不幫你幫誰呢,是吧?”

江清流很想一腳把她踹溝裏。

第二天,穿花蝶跟闌珊客真的跟江清流出去掙錢了,怕金元秋擾了薄野景行休息,穿花蝶把她也弄了出去。江清流雖然嘴上不說,對他們掙錢的法子還是十分留心。穿花蝶和闌珊客雖然輕功上乘,但武藝是十分平常的。

而且作為采花賊,他們更講究風度儀容,平時吃穿用度比誰都奢侈。這樣兩個人物,沒有金錢來源,還不流落街頭?!

出了小三村,穿花蝶立刻就準備從布莊偷幾匹白布!

江清流那個氣:“你就不能幹些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事?”

穿花蝶為了照顧他的顏面,只好由江清流掏錢,花了一兩銀子買了大批白布。江清流不解:“你這是要改行賣布啊?!”

結果,穿花蝶隨後幹的事差點沒把他氣死。

穿花蝶跟闌珊客捉了三只雉雞,幾個人改了妝束,隨後跑城裏人多的地方把白布一展,圍了個巨大的布幔。然後上面寫“三頭神鳥,天下奇觀,十兩一看!”

江清流簡直是目瞪口呆,穿花蝶把金元秋派出去游說。金元秋本就是個作生意的料,那一張嘴,死人都能哄活過來。瞬間就把這三頭神鳥吹得跟財神爺一樣,簡直是消災解禍、升官發財的萬金油!

這一鼓吹,還是有不少人動了心——三個頭的神鳥,畢竟是十分難得的。不一會兒,就有幾十個人買了票,準備進去看看。

進入布幔之後,大家一看,裏面晃蕩著三只野雞!

好嘛,眼看就要鬧將起來,闌珊客一張善良的臉頓時就變形了:“什麽叫騙人?!外面寫得清清楚楚,三頭神鳥,三頭神鳥,你不識字?!”

這服務態度,純粹就是兩個階段,一個是收費前,一個是收費後!諸人被氣得說不出話,又見他腰間寶劍似要出鞘,一時也不敢招惹,嘟囔著去了。偏偏這些人也損,自己上當了也不說,楞等著看別人也上當。一天下來,居然掙了三百兩有餘。

江清流很沮喪,與其這樣跟著這群貨偷搶拐騙,自毀名聲,真的不如去陰陽道。他想了半天,終於還是決定——入陰陽道一探究竟。

薄野景行很滿意:“好娃娃,你放心,事成之後,老夫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江清流冷哼,並不理她,薄野景行訕訕地擠過去:“莫要懷疑老夫,其實當初老夫與少桑賢弟相交可謂親厚。老夫是真心想救你性命的。”

江清流真信她才有鬼了,她卻正色道:“一旦師門之仇一了,老夫即刻當著那個小娃娃的面證明你與老夫毫無瓜葛。”

江清流晚上沒在小三村呆,先去打聽陰陽道入門的途徑。苦蓮子給薄野景行煎了藥,外面有美人過來探訪,被穿花蝶以主人還在休息為由打發了。

苦蓮子在棋枰一邊坐下來:“谷主覺得江清流這人可靠?”

薄野景行小口喝藥,苦蓮子的藥跟他的名字一樣,苦得入心入肺,她卻似乎渾然不覺:“江家娃娃年輕,處事畢竟不夠狠辣。但是他偏偏有一定的江湖閱歷,夠聰明,武功也還馬馬虎虎過得去。這個人比之江隱天容易控制得多。”

苦蓮子還是有疑慮:“但是他畢竟是江家的人,我擔心寒音谷滅門之事,同江家也脫不了幹系……”

薄野景行擺手:“如今老夫身懷有孕,行動更為不便。身邊你與水鬼樵手無縛雞之力,闌珊客與穿花蝶遇事也頂多只能跑得快些。離藥引生成還有七個月,老夫總不能空等。七個月之後,他若查明真相,老夫業已恢覆功體。若真同江家有關,也不懼他。”

苦蓮子點頭:“辛月歌如今也無旁事,他對谷主也是忠心耿耿的。若谷主開口,他定然願意相助。”

薄野景行將藥喝得一點不剩,把碗遞回給他:“三十餘年,昔日風影劍魔,如今已是三代同堂。若遇強敵,你我倒是一身輕便,那小子卻是拖家帶口。此事休要再提,免得他連累老夫。”

苦蓮子不好再說,只得點頭:“谷主放心,屬下一定會助你平安產子,恢覆功體!”

薄野景行伸了個懶腰:“老夫從不擔心。命穿花蝶他們暫時全力相助江清流,希望老夫產子之日,已得知仇家下落。”

江清流要打聽陰陽道,其實很容易。陰陽道是個魔道組織,多年之前,江清流就曾幾度圍剿。但是這個組織如同春風吹野草,斬也斬不盡。

陰陽道裏除了自己培養起來的門人弟子,更有一些為江湖正道所不容的窮兇極惡之徒。因為走投無路,拜入陰陽道門下。陰陽道近年來燒殺搶掠的事情幹過不少,也曾與正道幾次正面沖突,傷亡不小。但饒是如此,它卻絲毫沒有衰落的現象。

無數為非作歹的惡徒,蒼蠅一樣源源不斷地充實著這個邪惡的魔窟。所以,外人要進入這裏並不難。

陰陽道有陽道接引使,據說若有人想加入這個地方,只需要在夜晚子時孤身上到北芒山。在斷崖處會有一條鐵索連通到對面的陰陽谷。鐵索長有三百餘丈,當人行經鐵索之上時,會遇到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襲擊。

若能順利通過,便能受到陽道接引使的引見。

江清流將方位打探明白,仔細查看了地形。雖然地勢極為不利,但他自信不成問題。探明情況之後,江清流回到小三村,那個時候正是午後時分,十月末的天氣已經失了夏日的威勢,有了幾分涼爽之意。

苦蓮子正在搗藥,單晚嬋坐在薄野景行旁邊繡著條腰帶。對面有個不認識的美人正在跟另一個美人下棋。薄野景行坐在幾案上,面前鋪了張宣紙,正在為美人作畫。旁邊還有個綠衣美人正彈琵琶助興。

這老賊還真會享受!江清流氣不打一處來,陰沈著臉把幾個美人趕走。然後在榻邊坐下來:“老賊,你想讓我查當年寒音谷的案子,總也得告訴我大概的情況吧。”

薄野景行頭也沒擡,筆下不停,那美人對弈的風姿漸漸躍然紙上:“寒音谷,從建派至今,已有六七十載。家師寒音公子,經由無名高人所授,習得五曜心經,名震天下。老夫是個孤兒,自小被他收養,並傳以五曜心經心法。大師兄聶伏僧年長老夫一歲,入門更早。小師妹梵素素,是師父的女兒,生得端麗絕俗,就是性格太鬧。另外還有三個師弟,在江湖上多少也有些名頭。”

江清流第一次聽她提起這些事,倒也十分認真。薄野景行素手握筆,幾縷黑毛垂落在宣紙之上,滿室墨香:“另外還有幾個師叔師伯,每個人都收有幾個門人弟子,寒音谷人丁可謂十分興旺。”

薄野景行似乎又想起當年舊事,慢慢停下畫筆:“但是這幾位師叔師伯行蹤非常神秘,每次於人前出現,都戴著面具。除了傳授武功,跟門人弟子也並無其他交流。五曜心經確實是上乘心法,即使門下弟子因資歷所限,只習得其中一部,已然是獨步江湖。無數武林人士為了修習五曜心經,其實暗中多有投效。寒音谷一時名聲大噪,正邪兩道沒有人願意招惹。”

江清流總覺得有點疑惑,直到薄野景行說出了這句話:“有一天,我自覺已將辰星心經修煉嫻熟,向師父請求修煉太白心經。師父不但一口回絕,反而將我痛斥了一通。隨後我發覺大師兄聶伏僧所修習的,正是太白心經。”

江清流一想到這老賊也會被訓斥著夾著尾巴、屁也不敢放一個,就大爽,拿了壺酒來繼續聽她講。薄野景行似乎努力回憶著當年之事:“我趁他不註意,偷了他的心經口訣。雖然時間不長,但老夫一直以來便有過目不忘之能。是以雖然他及時搶了過去,老夫卻仍記下了心經口訣。”

說到這裏,這老賊還很有幾分得色,江清流懶得吐槽,她繼續往下說:“但是老夫自幼與寒音谷的醫師之子苦蓮子交好,對人體穴位也非常熟悉。若此時老夫按太白心經的心法行功,元炁必與辰星心經相沖,輕則經脈俱損,重則性命不保。”

江清流也終於想起來這老賊之前所說的話——修行五曜心經者,需要服用同樣修行神功之人的心臟,方能避免走火入魔。

薄野景行也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是師父寒音公子與幾個師叔師伯,都不止修習過一部心經。他們為什麽沒有走火入魔?現在想來,當時師門之中,確實疑點重重。”

江清流也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並未催促。薄野景行眉峰微皺,筆尖一點濃墨滴落,汙了畫卷:“後來,大師伯的一個弟子偷了同門的一部心經,私下修煉。被師父發現。”

江清流對寒音谷的刑罰倒是很感興趣:“那地方行刑想必十分嚴酷。”

薄野景行點頭:“師父發現後,扭頭就走。”

江清流莫名其妙:“也不太嚴酷嘛。”

薄野景行點點頭:“師父宅心仁厚,扭頭之後也只是掛在谷口三天三夜而已。”

江清流倒地——有這麽扭頭就走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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