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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卻把新人換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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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可以名震江湖的機會,吳大頭明顯不想要。反正葉和都跑了,他死撐著也沒意思,索性梗著脖子做條好漢:“姓江的,你有種殺了老子。爺爺嘴裏但凡蹦個出不字,都不是好漢!”

江清流哪會怕他耍狠,他依然面不改色,保持著盟主的風度:“既然是一條好漢,江某自然也不便折辱。不過賀家與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只怕他們不會輕易算了。”

賀氏兄弟早就已經雙目通紅,哪能就這麽算了。幾個人挽袖上前,眼看就要一通痛揍。薄野景行於心不忍了,她叫住哥幾個:“大家都是斯文人,動什麽粗呢。案上不是還有兩碗輪回酒?就請吳先生享用了吧。”

吳大頭一聽,差點沒把肺給氣炸——不招還只喝一碗,招了倒要喝兩碗了!他牙根一咬,就要自盡。賀家兄弟手疾眼快,一把將他的下巴給掰脫了舀。吳大頭也急了,連聲叫:“窩索……窩索……(我說)”

薄野景行仍然一臉長者的慈悲模樣,她親切地摸摸吳大頭的大頭:“這就對了嘛,娃娃乖,早點說了早點放你回家。”

吳大頭果然招了,但結果令人憂心。這裏竟然是陰陽道設於此處的聯絡點之一。這裏靠山,江湖人士少,但皮貨、藥材商人一直來來去去,可謂是人員混雜。陰陽道若是將聯絡站設在這些地方,確實是防不勝防。

而更令人吃驚的是,賀飛虎的夫人林小詩,竟然一直就是陰陽道的人,還位及堂主。而飛鷹寨早在賀飛虎迎娶她的時候已然落入陰陽道掌握之中!

陰陽道,是潛伏於江湖幾十年的邪|教之一,殺人越貨無惡不做,卻也不是低級的山頭強盜。三十年前,寒音谷勢大,陰陽道亦不敢輕掠其鋒。後來寒音谷滿門被誅,武林正道痛打落水狗,幾乎將餘眾趕盡殺絕。而陰陽道卻也在暗中慢慢壯大。如今更將觸手伸手飛鷹寨這種地處偏僻、規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江湖勢力。

而更令人驚訝的是,飛鷹寨老寨主賀飛虎,早在十三年前就加入了陰陽道,且被封為香主。飛鷹寨雖然名義上保護獵戶、鄉民,實際上一直在為陰陽道傳送消息、迎送客人。

此事爆出,賀氏兄弟俱羞怒難言,全都半信半疑,卻又無法反駁。這些年飛鷹寨雄踞此地,卻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是陰陽道的聯絡站點。若說半點沒有察覺,實在是說不過去。但自己老子居然是邪|教香主,這也實在是聳人聽聞。

江清流安撫了幾兄弟一番,令其拷問吳大頭陰陽道總壇的下落。他自己擬了書信,命人快馬送往其他門派,報請各派掌門註意陰陽道的暗中滲透。

做完這些事,當務之急當然是返回沈碧山莊查找單晚嬋的下落。江清流連夜趕路,也顧不了薄野景行是否經得住舟車勞頓了。薄野景行倒也沒多說,躺車裏,終日一動不動。

回到沈碧山莊,最先迎上來的是江隱天,單晚嬋畢竟是江清流的正房妻子,出了這樣的事,江家亦不敢聲張。如今也只有私下去尋,以免玷汙門楣。

江清流八天八夜連夜趕回,連口水都沒喝,就又前往岳丈家裏,了解單晚嬋失蹤當日的細節。再回到江家是第二天晚上了。江清流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但他仍然去了單晚嬋的小院。

夜深人靜,小院裏空無一人。單晚嬋是個心細如發的女人,屋子裏每樣東西都擺放整齊。靠窗的紗籃裏裝著許多繡樣、針線。江清流靠在門框上,突然想喝點酒。

院子裏安靜得可怕,他轉過頭,發現旁邊薄野景行的院子還亮著燈光。他朝著光亮走過來,薄野景行睡覺沒關門,他直接把門推開。

屋子裏沒有開窗,有些悶熱。他擡眼一望,心中頓時一驚——床上空空如也。大晚上的,這老賊又出了哪裏?!江清流大步上前,及至走到床邊,才發現這老賊縮在床頭與墻角的縫隙裏,臉色發白。

江清流皺著眉頭:“你卡裏邊了?!”

薄野景行不說話,身上直發抖。江清流把她撈出來,她已經非常輕,抱在懷裏跟抱了條大狗一樣。那肌膚如絲般柔滑,濃郁的酒香繚繞在鼻端,江清流嘆了口氣:“幹嘛了?”

薄野景行突然抱著他的脖子,小孩兒一樣哇哇大哭:“有人想殺我!嗚嗚——江少桑要殺我!岳南亭要殺我,嗚嗚——”

江清流把她放床上,知她又犯病了。她體質極差,生病之時照顧不周就犯糊塗。江清流也是極為疲憊,順勢坐她身邊:“睡覺了,老而不死是為賊,誰殺得死你!”

薄野景行身體微涼,想是在角落裏縮久了的緣故。她取暖一樣擠進江清流懷裏,哭得抽抽噎噎的。江清流也實在是累得不行,索性躺下來,任她緊緊挨著:“別哭了,你殺了那麽多人,被人殺了也不冤。話說你怎麽就不怕我呢,好歹我還是盟主呢……”

薄野景行哭得不行,整個人哆哆嗦嗦地像只受凍的鳥。江清流圈著她,閉上眼睛,竟然就這麽睡著了。睡到半夜,薄野景行又抱著他娟啊燕啊、翠啊紅啊地哭個不停。江清流哭笑不得:“你到底哭誰呢?”

薄野景行想了一陣,哭得更是淚雨滂沱:“老夫也不記得了……”

……

第二天,江清流特意給她加了早餐的份量,又派人去找苦蓮子。苦蓮子還埋在書堆裏,約摸一個月不見,他的胡子長得不成樣子,臉上也黑不拉嘰的,不知道多久沒洗臉了。

這時候他站在門外,根本沒有進屋。江清流在餵薄野景行吃東西,見狀不解:“你站外面幹嘛?”

苦蓮子面無表情:“她發病時我來過一次。”

江清流不明所以,苦蓮子筆直地站在門口,聲音仍是硬梆梆地毫無感情:“她不會願意我看到她這時候的樣子。”江清流看著正在努力舔碗的薄野景行,又給她化了一粒胭脂丸:“你就別往她臉上貼金了,就她這臉皮,還會怕人看見自己發病?”

苦蓮子仍然沒有進來,面沈如水:“江清流,哪怕在江家地牢裏幽囚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薄野景行,永遠都是薄野景行。”

說這句話的時候,這位冷漠兇殘的毒藥臉上有一種溢於言表的驕傲,連那只獨眼都泛出奇異的光輝。江清流不懂這種榮耀,盡管他也是站在江湖之顛、為無數人景仰稱讚的人物。但江清流仍然有點不好受,薄野景行同江少桑一樣,是江湖一個時代的標志。縱然一正一邪,然武林之中又有誰敢輕視?

而今江湖代有才人出,卻把新人換舊人。那些曾經鮮衣怒馬的少年,如同說舊了的戲文,被擱置一邊。一代豪俠江少桑英年早逝,邪道魔頭薄野景行不見天日地茍活三十餘載,成了一個弱不勝衣的女子。

他轉頭正視苦蓮子,言行中終於現出了武林盟主的風采:“縱然她還是薄野景行,江湖,卻已經不再是她的江湖。”

一陣沈默,兩個人的目光中迸濺著交錯時光的戰火。最後還是苦蓮子先開口:“她胃口如何?”

江清流看著舔食胭脂露的薄野景行:“胃口還行。”

苦蓮子面無表情,似乎剛才的爭執並不存在,擡腳往外走:“肯吃東西就問題不大,餵完之後你也離開,不要打擾她休息。”話落,他出了院子。江清流是真的不懂這些人,他也算識人。闌珊客對薄野景行是盲目的崇拜,但苦蓮子對薄野景行,是恪盡職守的忠仆。他應該比誰都擔心,卻偏偏連進來看一眼都不願意。

薄野景行還是有些怕冷,大熱的天她連唇都是白的。江清流給她餵了四粒胭脂丸,這才扯了被子給她蓋好。她一放到床上就縮成一團,被子如餃子皮一樣卷在身上。江清流想了想,又給她放了半酒陳酒在桌上,囑咐催雪不時過去看看。

薄野景行睡了一天,到傍晚的時候,日頭偏西,她精神也好些,遂出門走走。苦蓮子還埋在草藥堆裏,水鬼蕉不在,他必須自己把草藥碾碎,正忙得滿頭大汗。見到薄野景行進來,他終於停下手中的藥碾,伸出手來。

薄野景行也擡手任他把脈,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搖頭。薄野景行怒了:“江清流搞什麽,居然還是懷不上!”

苦蓮子冷哼:“這事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薄野景行強詞奪理:“怎麽不是他的錯,他的小媳婦也沒懷上!不行,老夫還是得找別人試試,不能吊死在他這根老梅樹上!”

苦蓮子翻翻白眼:“醒了就早日把水鬼蕉弄回來,草藥太多,也沒個幫手。”

薄野景行點點頭,轉身欲走,苦蓮子突然出聲:“寒音谷被滅門之後,沒有發現素素和寒音公子的屍首。”

薄野景行筆挺的背脊驟然僵硬,苦蓮子低下頭,繼續碾藥:“陰陽道好幾種秘制毒藥與我的千機散、神仙水頗為相似,我懷疑素素就在陰陽道。”

薄野景行繼續往前走:“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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