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雲杉空前地想吃火鍋，兩人去超市買了一大堆食材回來自己處理，雲杉熟練地炒料，雲瑯就在旁邊給土豆、藕什麽的削皮，動作有些生硬，但因為工具好使，倒也沒出什麽岔子。雲杉炒好了料，就把買回來的牛肉剁成醬，加了調料和雞蛋攪成糊狀，開始捏牛肉丸子，那邊的雲瑯也削好了所有根莖類蔬菜的皮，試著把土豆切片——這個就有一點考驗技術了，雲瑯嘗試了半天才猶猶豫豫地準備下刀，從拿刀的動作到按土豆的手勢都不怎麽標準，好在這個時候雲杉下意識地往他那邊看了一眼，適時地大叫了一聲，才阻止了雲瑯差點切到自己手的自殘式切土豆片。

雲杉心有餘悸地把他從料理臺前擠開，把他趕去捏牛肉丸子——經過兩個月的相處，尤其是此人無所不用其極地哄她同意他搬上來住之後，他在雲杉心裏“高不可攀”的形象被他親手打破碎成了渣渣。

雲瑯也不生氣，任勞任怨聽從指揮，戴上手套學著雲杉剛才的樣子捏牛肉丸，才捏了兩個，他放在料理臺上的手機震動起來，雲杉專心切土豆片，頭也不擡：“你電話響了。”

雲瑯手裏握著個待捏的丸子：“誰？”

雲杉分神看了一眼，手上動作一歪，鋒利的刀刃就在小指上切了一刀口子，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雲瑯聞聲看來，見她捧著流血的手指不知所措，立刻把捏好的丸子扔進碗裏，一邊摘手套一邊走過來，聲音不覺有些急躁：“剛才還說我，怎麽自己也這麽不小心？”

雲杉卻說：“你快接電話吧……是你媽媽。”

雲瑯看了眼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握著雲杉的手，把她的小指放入口中含了一會兒，同時接通了電話，有些含糊地叫道：“媽。”

也不知道裏面說了什麽，雲瑯只說了句“好”就掛斷了電話，然後從醫藥箱裏找出創可貼來給雲杉貼上，才說道：“我媽來了，現在在我家門外，我下去一趟。”

哪有來看兒子招呼都不提前打一聲的？這分明是來勢洶洶。

雲杉不安地點頭：“好。”

雲瑯親了下她的額頭，安慰道：“別怕。”

雲瑯直接走樓梯下去，雲媽媽看到了自己兒子，揚起一個溫和的笑臉來。

徐青竹陪在雲媽媽身邊，她在雲瑯走過來的時候對他很是擠眉弄眼了一番，大意是：我也不知道你媽怎麽突然跑過來了我也很震驚。

生怕被當做了同盟。

雲瑯微一頷首表示了解。

他輸入密碼打開房門請進了母親，有心給她倒杯水，卻發現他在雲杉家裏蹭住了兩個月，自家的礦泉水是兩個月前的，實在沒辦法拿出來招待。

雲媽媽是個精明人，一看屋裏的情況就知道某人很久沒回來住了，問話也很直白：“最近都住在女朋友那裏？”

雲瑯“嗯”了一聲。

雲媽媽又問：“她就住在樓上？”

“嗯。”

雲媽媽微微一笑：“我不能見見她嗎？”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雲杉心裏緊張極了，她低頭看看身前的圍裙，有心換一身衣服，時間上卻不允許，再說了，雲媽媽既然認可了雲瑯之前的【準】未婚妻，那心中必定對她是不滿的，她就算打扮得再得體，也沒什麽用。

這麽想著，她幹脆就這樣走過去開了門。

雲瑯一進來就攬住了雲杉的肩，很是例行公事地介紹：“媽，這是我的女朋友，顧雲杉。”又對雲杉說道，“雲杉，這是我媽。”

雲杉做足了心理建設，可難免還有些局促：“您好，雲夫人。”又偷偷對徐青竹點了下頭以示友好。

在確定對方不會喜歡自己的情況下，隨隨便便張口叫“伯母”什麽的很有可能會被懟，所以雲杉很有分寸的保持了距離。

這個稱呼倒讓雲媽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走進了屋子。

整個房間裏彌漫著火鍋特有的辛辣味兒——這種氣味對於喜歡吃辣的人來說，那是一聞到就會口水直下三千尺的，可是對於不喜歡吃辣的人來說，不亞於生化武器，聞之變色。

再掃一眼捏到一半的牛肉丸子和切到一半的土豆片，雲媽媽心裏對雲瑯對雲杉的喜歡又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雲家很註重養生，口味清淡，雲瑯當然不會喜歡吃辣，雲瑯長這麽大，就算獨自在英國留學的時候，他也要麽食堂要麽餐廳，從來沒有下過廚，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

可是現在，他陪顧雲杉吃辣，甚至還捏丸子或者切土豆？

雲媽媽心裏有了譜，表情也和善了一些——她養兒子和養女兒的模式是不一樣的，兒子要繼承家業，教養得太嚴格容易變得死板不知變通，所以雖然她對雲瑯的婚事早已有了安排，但也一早就做好了雲瑯不會按照她的安排走的心理準備，她對此的態度是能勸則勸，不能勸就隨他去，雲瑯的性格她這個當媽媽的再清楚不過，一旦他認定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拆散的，反而會影響母子之間的感情。

她甚至露出了一點笑意：“看來我是打擾了你們的晚餐了。”

雲瑯沒說話，大概是默認了，雲杉因為他直白的表現抽了抽嘴角，忙打圓場：“沒有的事。”

雲媽媽嗔怒地瞪了冷著臉的雲瑯一眼，妥協道：“好吧，我也沒打算叨擾你們太久。我只是想單獨跟小顧說幾句話，說完就走……如果你們沒有很餓的話？”

雲杉只覺得雲瑯摟著她的手一緊，眼看著雲瑯的眉頭就要皺起來，她搶先說道：“當然可以。”

她撥開雲瑯的手，提議道：“書房可以嗎？”

雲媽媽矜持地點頭：“請帶路吧。”

雲瑯看看雲杉，雲杉忙露出個討好的表情，見他撇開眼不看她了，她對雲媽媽做了個請的手勢：“這邊。”

“啪嗒”一聲，書房的門關上了。

徐青竹強撐的表情立馬垮了下去：“這下怎麽辦？”

雲瑯回到牛肉丸子面前做好，戴上手套：“我捏丸子，你切土豆。”

徐青竹：“……”

靠，她問的是這個嗎？！

考慮到雲杉的睡眠質量，哈菲茲給她找的住處隔音效果特別好，房門一關，別說外面的聲音了，連火鍋味兒都淡了不少。

想到自己以後每每回想起與雲瑯母親的第一次談話是在滿室的火鍋味兒裏進行的，雲杉心裏就有點囧。

雲媽媽很自然地在書桌前坐下了，又指指對面的位置：“坐吧。”

一個不小心就被反客為主的雲杉趕緊拍飛滿心的雜念，在雲媽媽對面坐下。

雲媽媽對她笑了一下：“阿瑯看起來很喜歡你。”

唔，這是事實。

雲杉很不謙虛地“嗯”了一聲。

她並不是很熱絡，好像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會不會接受她，也不知道是仗著雲瑯的喜歡還是怎麽的。

這個認知讓雲媽媽瞇了一下眼睛，又很快恢覆原狀，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又問：“可你應該知道，我之前已經給阿瑯相看好了一個未婚妻……那個孩子前不久還來找過你們，結果一回來就跟她父母說她不嫁了，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不知道，”雲杉很誠實地說道，“我就跟她吃了一頓飯，是雲瑯送我回家之後再送她去酒店的時候單獨談的。”

“……”

雲媽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為什麽她覺得這丫頭……有點蠢？

於是她也懶得拐彎抹角了，直白地說道：“顧小姐，我調查過你——希望你不會為此感到生氣，雲氏家世不凡，我這個當媽媽的，難免會擔心兒子身邊會出現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噢，沒事，能理解，”雲杉特別大度且感同身受地說道，“我要有個這麽帥還這麽有錢的兒子，我也會擔心他被人騙走了。我家世清白，遠了不敢說，至少往上數三代都沒有作奸犯科之人，不怕調查，您隨意就好。”

“……”

“我的意思是，”雲媽媽又深吸了一口氣，“你們顧家家大業大，的確在S省也算得上數一數二，但配我們雲家，可能還差了點。”

哦！來了！就是這個八點檔的劇本！

雲杉像打了雞血一樣雙眼一亮，放在書桌下的雙手暗矬矬地搓了兩下，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我覺得都這個年代了，兩情相悅應該是比門當戶對重要的。”

雲媽媽抓住了她話裏的漏洞，正想反擊一句“你懂什麽”，就聽她又說道：“而且既然是雲瑯自己回絕了您安排的未婚妻，那說明他也是這麽認為的。”

Odk吧，她不懂，雲瑯怎麽會不懂？

雲媽媽一句臺詞卡在喉嚨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冷冷地問道：“你能幫到雲瑯什麽？魏家可是持有雲氏15%的股份，只有魏馨嫁給了雲瑯，雲氏才會是真正的‘雲氏’。”

“可是我覺得，”雲杉用一種四兩撥千斤的語氣說道，“以雲瑯的能力，他要是想讓雲氏變成真正的‘雲氏’，有的是辦法，還比聯姻靠譜多了，您是阿瑯的母親，你不相信他有這個能力嗎？”

雲媽媽：“……”

這話她沒法接，真的。如果她承認了，那就是說雲瑯沒能力——沒有當媽的會承認自己的兒子沒有能力！她兒子明明優秀炸了！可如果她否認了，那就是說她在明知道只要雲瑯想，那麽除了聯姻之外，雲瑯還有很多更靠譜的辦法來讓雲氏變成真正的“雲氏”，那麽愚蠢的人就變成了……執著於通過聯姻來實現這個目標的她。

雲媽媽看向雲杉的眼神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個談話一開始還讓她覺得她有些蠢的女孩，卻次次都能堵得她說不出話來。

已經杠上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的雲杉幹脆放開了自己，任由她打量著，並露出了一個微笑：“您反對我跟阿瑯在一起，無非是因為您覺得我的家世沒辦法給阿瑯提供什麽幫助。但是您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雲氏現在致力於開拓中東市場，可現在的中東有蘋果有華為，不是雲氏想分一杯羹就能分一杯羹的，而我……現在的工作是迪拜親王的助理。您怎麽就知道我幫不了他呢？”

“不過在這個問題之前，我還是想先跟您確認——您覺得阿瑯他……願意接受幫助還是需要幫助呢？”

雲杉與雲瑯母親的第一次談話，時間短暫到不過十分鐘。

雲媽媽率先從書房走出的時候，徐青竹吃驚得差點也切了自己的手。

雲瑯波瀾不驚地起身，手上還捏著半成型的丸子，問道：“談完了？”

雲媽媽沒說話，反倒是雲杉笑嘻嘻地說道：“談完了。”

雲媽媽走到徐青竹面前，說道：“走吧。”

徐青竹怔怔地放下切了一半的土豆，雲杉從雲瑯身前探出頭來問道：“雲夫人不吃了飯再走嗎？”

雲媽媽的目光掃過飄著一層紅油格外喜慶熱鬧的火鍋：“不了，我不愛吃辣。”

“我送你。”雲瑯說著，就要去拿車鑰匙。

“不用了，有青竹就好。你們趕緊把食材弄好了吃飯，別餓壞了身體。”

她一邊說，一邊帶著徐青竹往外走，雲瑯和雲杉自然跟在後面相送，走出房門，她忽然轉身看了雲杉一眼，不輕不重地說道：“叫伯母，不懂事的小丫頭。”

雲杉臉上的笑容驀地擴大，仿佛不是受到了批評而是讚揚，喜滋滋地點頭：“好，伯母慢走。”

送走了雲媽媽，雲杉在電梯裏把自己跟雲媽媽的談話覆述了一遍，末了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臉色，撓著自己的後腦勺：“我這麽跟你媽媽說話，會不會太失禮了？”

“不請自來，失禮的人是她。”雲瑯回答道。

雲杉“噗”地笑出了聲：“哪有這麽說自己媽媽的？”

雲瑯擡手摸摸她的頭，聲音帶著些許歉疚：“……我不應該讓你一個人跟她談。”

雲杉滿不在乎地一擺手：“已經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了……要等你去了我家才知道什麽叫大陣仗。”

被她的無數個哥哥弟弟叔叔伯伯嬸嬸阿姨什麽的輪番轟炸……那畫面，想想就覺得可怕。

然而沒見過她那一大家子的雲瑯想象不出那可怕的畫面，他點點頭：“這樣。”又問：“那我什麽時候去？”

雲杉：“……？？？”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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