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話時間是有時間限制的，等掛斷了電話，林謙看著手機被傳到下個人的手裏，跟何陽軒對視一眼。

上午的時候二人一塊投入救援，雖說只是搬個東西，運輸資源，好歹也是幫了忙。擡眼瞧見那解放軍在廢墟中忙碌的身影，想想未來的日子，有這樣一群人民子弟兵做後盾，發生什麽心裏都能帶著一種底氣。

第二天中午。

林謙跟何陽軒一塊將帳篷收起來，背包收拾好了，沒了食物、大半藥品和幾塊酒精，重量輕了很多。

何陽軒說什麽也不讓林謙背登山包了，自己背身上，聽著指引上了運輸車。

同行的還有幾位送出災區救治的傷員。

車上很重的消毒水味，車上的幾名傷員都是受傷程度相對較輕的傷員，雖說沒辦法下地走動，但意識都很清晰，意識清晰一般不會有生命危險。

那些需要緊急救治的，都已經早早用直升機運送到災區附近的醫院搶救了。

其中有個孩子，兩根腳趾在坍塌中被重物砸碎緊急切除，不致命，卻很疼。眼下止痛劑的藥效過去了，需要出災區後才能去醫院打止痛針，孩子這一路只能受著。

孩子比不得大人的自控力，疼了就哭，本來車上的氣氛就不是很好，孩子的哭聲延綿不絕擾人清靜，另外幾個傷員皺著眉毛，卻不能說什麽。

孩子的父親在孩子身邊，手忙腳亂的安慰著，可顯然經驗不足，孩子的哭聲一直沒停下來。

林謙犯困，聽著哭聲睡不著，換了幾個動作，心情有些煩躁。林謙低血糖，睡眠不足心情不好很正常。

何陽軒走過去從口袋裏掏出來一粒巧克力球，孩子兩天沒吃到零食了，瞧見了哭聲小了些。

“很疼是不是？”何陽軒聲音很輕。

孩子點頭，何陽軒又道，“也對，你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應該遇到什麽事都哭。”

這話帶著點挑釁，孩子聲音更小了，抽泣著說：“我長大了，都說我長大了。”

何陽軒到：“那你看車裏就你一個人哭，叔叔阿姨們都沒哭，所以只有你是小孩子。”

孩子抹著眼淚，帶著些倔強，可腳上的疼痛又讓他濕了眼睛：“我才不是。”

何陽軒晃晃手裏的巧克力：“這個巧克力是獎勵給大人的。你想吃嗎？”

孩子看著巧克力，有些眼饞，猶豫下道：“這是小孩子吃的。”

“這話是錯的，喜歡巧克力的人有很多。看到那邊的哥哥沒有？他說了好幾次想要吃這顆巧克力，我都沒給他。那我再問你，想不想要？”

孩子連連點頭：“我是大人，想吃巧克力。”

何陽軒道：“那大人要學會偷偷的哭，疼也不能讓人發現，等到醫院了，再麻煩醫院的叔叔阿姨幫忙止疼，你能做到嗎？”

孩子疼固然可憐，可這一路上也不能讓孩子哭一路，別的病人還需要休息。

孩子想起疼來眼睛又紅了，淚眼汪汪的看著巧克力，咽口口水：“那我不哭了。”

何陽軒將包裝打開，送到了孩子嘴唇邊：“等咱們出去了，哥哥給你買好多巧克力，想吃多少都行。”

“不許騙我。”孩子含著巧克力，眼睛又紅了，“可還是疼。”

何陽軒揉著他腦袋：“長大是要學會堅強的，你不是小孩子了。”

孩子看向四周，周圍的人看見了，連連附和，順勢還誇了兩句孩子真堅強真棒。

如此，孩子更決定不哭了，眼睛裏蓄滿了淚水也堅持著不出聲。

終於安靜了，何陽軒回頭看孩子的父親。孩子父親的臉上有些尷尬，對著何陽軒由衷道：“謝謝你了。”

“想聽兩句實話嗎？”何陽軒臉上嚴肅了些。

“您說。”

“剛剛要不是看你對孩子確實貼心，我都要開始懷疑你是冒充的了，你也太不會哄孩子了。”但凡當爹的話說對了，孩子也不至於哭這麽長時間。

孩子的父親更加尷尬：“以前都是我媽和我媳婦帶的。現在……我也是這兩天才發現，孩子這麽難帶。”

母親和媳婦都不在身邊，多半是沒了。何陽軒看著孩子父親的眼睛紅著，語氣軟了些：“那也要多些耐心。孩子疼哭了很正常，哄起來肯定要多廢力氣。其實你家孩子挺懂事的，以後多細心吧。”

如果一直是他一個人帶孩子，那以後的路還長遠著呢。真等著世界末日到了，日子怕是要難過了。

何陽軒坐回林謙身邊，林謙瞇著眼睛昏昏欲睡，低頭道：“行啊，還私藏巧克力。”

“想吃？”

林謙把眼睛閉上：“不想。”

何陽軒手伸進口袋裏，掏出來一顆巧克力球，塞到林謙的嘴邊。

林謙一張嘴把巧克力含進嘴裏，抿抿嘴，享受著巧克力在唇舌間化開。

忽然，林謙眼睛猛然睜開，看了眼何陽軒。

何陽軒眨眨眼睛：“怎麽了？”

“沒事。”林謙再度閉上眼睛，卻睡意全無。

這件衣服，是林謙背進來的，這兩天二人同吃同睡，他可不記得何陽軒什麽時候在口袋裏放過巧克力。

唇舌間巧克力的滋味很濃郁，襯托著林謙腦海中無法想明白的事情更加神秘。

也許是林謙多想了，也許每個人都有一個別人不得而知，或是讓人難以置信的秘密。林謙的重生，不就是這樣嗎？

路上，又發生了一次餘震。這次餘震比較劇烈，軍卡不得不停下等餘震過去。

地動山搖，林謙睜開眼睛四下看，看見了何陽軒，心裏放松了些。

“大家別擔心，這附近很寬闊，不會有事的。”有人開口安慰眾人。

那個孩子又要哭，他父親將他抱在懷裏拍了拍，目光中還帶著驚恐。

“沒事的。”何陽軒道，“一會兒就好了。”

恐懼的時間過得總是那麽緩慢，當耳邊的嗡鳴聲停下，大地不再顫動。有人打開了後面的門，過來詢問眾人的情況。

確定都沒事後，車子再次啟動，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這兩天大小餘震都不少，不知道帶走了多少鮮活的生命。

車子開了不到十分鐘，又停了下來。

車門再度打開，何陽軒詢問怎麽回事。原來餘震震塌了前方橋梁，車子無法通過，繞遠可能要變換路線，不知道還會碰到什麽。眼下的解決辦法，只能等總部那邊利用衛星拍攝的地圖來重新制定路程，或是直升機過來。

林謙打開手機地圖，看了一下只有不到五十裏的路就能到相對安全的災區外圍了。安全區域有臨時救援的駐紮地，到了那邊就能坐車徹底出去。

林謙跟何陽軒商量了下，決定下車徒步五十裏路過去。

橋斷了，車子沒辦法過去，但往西走兩裏路有人能通過的吊橋，這裏是比較有名的風景區，何陽軒和林謙都知道。就算吊橋也斷了，再往西也有能過去的地方。車子過不去，但人想要過去的難度並不大。

跟負責人說了一下，負責人很不放心，並不同意。奈何二人一再堅持，負責人給二人帶了幹糧，目送二人離開。

車子還不知到要延誤多久，且餘震不斷，前方道路還不知道有多少坎坷。左右還有50裏的路，兩個健壯的年輕人徒步走過去並不麻煩。

林謙用充電寶給手機充上電，看著手機上提前下載下來的地圖，隨時跟何陽軒研究一下前方的路，目標災區邊緣，然後一同出災區。

四下沒人了，二人說起話來也沒了顧忌。

“世界末日你還知道多少？”何陽軒拿出登山杖，分擔雙腿的負擔。

“一句兩句說不明白。這麽跟你說吧，你擡頭看看眼前都有什麽？”

何陽軒放眼望去：“就是普通風景。”

“雖說這裏也受到了地震波及，但也是鳥語花香對吧？可未來不久，你現在目光瞧得見的地方，就有可能荒蕪一片。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剩下的一點綠，基本都被饑荒的人吃幹凈了。一片小樹林，所有的樹皮都被扒了。花園小區裏頭的綠植都被拔幹凈，連草根都被挖走吃了。即便是這樣，也餓死了很多人。”

何陽軒想起了小時候聽姥爺說過的一些故事。比如上世紀某個年代的大、饑荒，描敘的場景跟林謙說的何等相似。

何陽軒沒問他怎麽知道的，看著林謙說這些話時，目光流露出的絕望，何陽軒就相信他說的一切。

“你打算怎麽準備？”何陽軒問。

“深挖坑，廣積糧。”也就這個時候，才知道這六個字是多麽英明。

“你就不怕等以後太紮眼？”

“不餓肚子就成，害怕什麽紮眼不紮眼？”這句話是圖個痛快，說完了，林謙也認真考慮了一下，“也不能因為怕人看著眼紅就吃糠咽菜啊。”

“你可以悶聲發大財。”何陽軒道，“最好等到那個時候，讓所有人都覺得你跟其他人家沒什麽兩樣。”

“那不可能吧？別人都餓得皮包骨頭，就你吃得油滿腸肥的，說你家沒糧食誰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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