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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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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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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乎崩潰的宣洩之後,雖不能說心理的創傷完全根治,但江米米還是打起精神,重新投入工作。

傅立勳也體諒她的近況,就減少安排綜藝活動和代言的通告,以新專輯《領袖》的錄制與MV拍攝為主,再加上表演課程、舞蹈訓練,同樣是滿滿當當,還遠離外界幹擾。

《灰燼》作為“Gloria”的首支主打歌被棄用,公司請來國際音樂大師親自操刀,重新創作一首與專輯同名的歌曲,曲風倒是相近。

而河茉麗的自殺來得委實突然,警方調查案件的時候必然牽扯到的就是她的新老板楊國潘,但河茉麗死前留下遺書,清清楚楚寫明了她是因為壓力過大產生抑郁,所以才想到輕生,那麽,也就與任何第二方都沒有關系。

她的葬禮來了一些忠實的支持者,還有為數不多的同行友人,沒有記者。父母在親屬席上答禮的時候哭得泣不成聲,她的母親一直在叫女兒的名字,聽得讓人心痛。

江米米看向在場客人,心想究竟有幾個是真正體會到傷和痛,又有幾個是在逢場作戲。

如果說,在這地方“好人”的下場就是活不下去,非要爭個你死我活才能贏到底,那她遲早也會深陷泥潭,或者,幹脆落得和朋友一樣下場。

她知道自己少不更事,但無論如何,又舍不得離開這裏,因為它不僅僅是一個“名利場”,最好的、最壞的,統統都在這裏了。

江米米一直盯著遺照中依然是笑顏如花的妙齡女郎,只能在心底對她說:“我曾經也和你埋怨過吧,剛接觸這個圈子的時候覺得再不能相信任何人。但是,因為有你做我的朋友,才能讓我相信這個地方依然是有好人的。可是,我已經不能再依靠你了,茉茉。”

——因為,你已經永遠離開。哪怕是能站在我身邊的,也只有我自己了。我永遠不能指望別人栽培我、給我指路。

也許這樁意外很快就會被大眾遺忘,被丟棄到往事與歲月的角落,但對於江米米來說,這是絕不能忘記的深刻經歷。不止是因為河茉麗為何自殺的真相她還完全不能理解,更重要的是,對於她來說,直到所有悲傷也雲淡風輕的那一天,唯有友誼長存,地久天長。

那天,傅立勳與朗柒也來了,畢竟在“星之冠”比賽時大家有過交情。

整個儀式氣氛肅穆。

江米米在默哀的時候,不合時宜地感到人群中有一道鋒利乃至可怕的目光向她筆直刺來,堪堪擡起頭。

那男人站在前排末尾,還很年輕,穿戴不算講究卻很整齊,只是眼神陰翳,眼底像有一種逼人的火光,看上去臉色鐵青。他的舉動很突兀,她很久才反應過來,那正是河茉麗交往多年的男友,卻不懂他為何非要這樣看她,簡直像讓人跌進了冰凍三尺的窟窿裏。

傅立勳穿著黑西裝,他就站在江米米身邊,腰板挺直,容貌肅然。這時候看她心神不定,就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作安撫,又低聲說:“好了,你也要節哀。”

江米米轉頭,牽了牽嘴角,浮現淡淡的笑容,哭過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嗯,我已經好多了。”

說來,也多虧那個人讓她痛痛快快哭過一場,哪怕生死離別總是要經歷不止一遭,但我們還是要清醒振作地生活。思及那晚竟會餵她喝粥的蕭末法,江米米覺得心裏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微熱,又有一些屬於少女的漣漪,她只能再次克制古怪的念頭。

公司派車來接江米米和朗柒,傅立勳與她們走到門口的時候,被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喊住。對方走出來的時候戴上一頂灰色的畫家帽,文質彬彬,很低調地幾乎沒引起任何人註意。

傅立勳看清這人是誰,倆人已經默契地走到一邊,他禮貌的口味還帶著尊敬:“郭老,原來您也來了,剛才都沒見著。”

郭長青導演是出了名的處事低調,此刻,他的眼神中也飽含了一種無奈:“我也是來送一送這可憐姑娘,哎,真是可惜,怎麽會這麽想不透做出傻事。”

傅立勳一向知道郭老喜歡提拔年輕演員,有一批如今活躍在世界影壇的天王天後,當年也都多虧有他慧眼識人。

郭長青導演自身也有一段傳奇而坎坷的人生經歷:小時候家境貧寒淒苦,母親死於饑荒,他被父親賣去戲班。後來幾經輾轉,才被某赫赫有名的書香世家收養,最後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

這位老前輩是眼下難得還能秉持一身正氣的老導演,要說當今找不出第二個他也絕非誇大其詞。

“你們‘輝騰’新簽的小丫頭,就是剛才哭得特別厲害的,挺重情重義。”

“您是指…江米米?”

傅立勳隱約聽明白了郭長青老爺子接下去要講的後續。最近,各方只要消息靈通一些的圈內人士都知道他在籌備一部明年的重頭民國大戲《千秋往事》,能夠有幸加入劇組的不是戲骨花旦,也是當紅小生。

“我的新片還差一個女配角‘冬瓷’,要說戲份只能算是女三號、女四號,但在劇裏的形象很有特點,而且和她演對手戲的‘楚訶’,我已經和你們公司的黎攸言私下通過氣。這機會難得,我看那丫頭的形象合適。”

傅立勳楞了楞,隨即壓下頗為愉悅的心情,淡淡笑道:“要不怎麽大家都說您最有眼光,看人不會有錯。”

“別急著給我戴高帽子,也沒說這角色肯定就定下來了。”郭導演拍拍他的肩膀,接著說:“得看人演的怎麽樣,過幾天你把她帶來和其他幾位演員一起試試戲。”

說罷,郭長青回頭看一眼靈堂,沈沈地嘆息:“可惜,沒機會再和河茉麗那丫頭合作,本來我也有一個角色想留給她,這姑娘我是真看得中。”

傅立勳想說什麽安慰老人家,擡頭卻見他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你和那叫江米米的小丫頭有什麽關系?”

他沒料到對方會這麽問:“您這是…什麽意思。”

郭老卻只字不言,只是深不可測的目光在傅立勳身上轉了一圈,又收回來。

“好了,不說了。我也是過來人。”

**

世界不可能為一個人的離開停止轉動,娛樂圈也照舊在歌舞升平中迅速向前發展,無暇顧及太多。

為了拓展Gloria的人脈和討好投資商,傅立勳去了一個在會員制的高檔俱樂部舉辦的酒會。江米米還沒徹底恢覆元氣,朗柒算是代表Gloria出席,本來她也是想著有時間不如多溫習功課,但想到有一小陣子沒見著的黎攸言也要過來,她只好硬住頭皮去了。

朗柒在這圈子裏身份特殊,不論明星大腕抑或老板、經紀人,不是巴結她,就是躲著她。她跟著傅立勳轉了一圈,與幾位以後經常要打交道的人打了招呼,百般無聊之下,就找借口躲去相對客人不多的屋頂。

剛問酒保拿了一杯甜酒,聽見吧臺另一端有熟悉的聲音傳過來,似乎是在故意小聲地進行著對話。

“這次咱們楊老板可真是無妄之災,那些記者也太無聊,什麽都能寫得出……”

“畢竟他們的事我們作為外人也不清楚,非說誰好誰壞又有什麽意思。”

隨後,是清脆的碰杯聲。

朗柒看著黎攸言嫻熟地進行著公關交涉,心中不是沒有震驚。

船務影業是近年來發展最迅速的電影公司之一,投資的影片越來越多在電影節上獲得獎項,但要說這就是黎攸言要與楊國潘他們維持關系的理由,她沒法輕易說服自己。

許是自己的目光太焦灼,他似乎感應到什麽,於是回頭沖她點頭,轉身走來。

黎攸言的手臂傷勢已經基本覆原。這一晚他穿著青灰色襯衫和灰色西褲,外搭深棕色毛線開衫,頭發隨意地垂著,沒有用任何發蠟打理,暗色系讓他看上去年輕又英俊,黑眸深處映著藍色的燈光。

難怪只要面對他,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會覺得著了魔一樣撲過去。

“我聽見你們在聊‘那件事’。”朗柒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所以就開門見山地對他說了:“這不像是以前的你會說出的話。”

“那我應該怎麽說。”

黎攸言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既不生氣,也不在意。

“我以為你會為弱勢的一方說話。而且,我不明白你為何最近和那位楊老板走得很近,楊國潘的好友是…他是……”

他不可能不知道的,朗柒卻還是說出來:“他的好友曾經是你的經紀人,那時候對你多惡劣,你不可能忘記吧。”

“這麽久的事,你怎麽記得比我還清楚。”

說完,黎攸言好像故意不想要繼續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擅自拿走朗柒手裏的酒杯,又向酒保換了一杯無酒精的果汁,才繼續說:“江米米要來《千秋往事》試戲?要是郭老滿意,就能和我進同一個劇組。最近,她狀態還好麽。”

朗柒也是才知道這消息,一時想法有點覆雜。她並不是羨慕江米米可能得到出演電視劇的機會,而是關心什麽時候自己才能和黎攸言在同一個戲劇裏有對手戲。

黎攸言見她不答話,這時候也不由自主地打量起這小姑娘的模樣。今晚她略施粉黛,腳上是一雙及踝靴,灰白相間的連衣裙加上木耳邊的設計與柔和的夜色交織在一起,恬靜而優雅,就像是一株亭亭如蓋的海棠。哪怕與滿場各種千嬌百媚的女明星相比,還是出挑得厲害。

意識到自己的目光,黎攸言側過了臉,但嘴裏正想說的話卻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斷,那人不時地看著手機,步子很快地想要穿過屋頂花園。

黎攸言當下拉著朗柒,往最近的一根柱子後面躲了躲,四處近乎沒什麽其他人,幾秒鐘的時間,她離得他那樣近。

朗柒感覺到對方每一次新鮮的呼吸,還有他微微起伏的結實胸肌,在朦朧的光線裏,她竭力把這些細節刻畫在腦海,耳邊又仿佛亂哄哄的。

捋到耳後的頭發滑下來,她再次伸手去捋,手肘自然地碰到他的身體,她的頭發觸在他的胸前,感官變得前所未有般清晰,朗柒甚至聞到不知從哪裏飄來的花木香氣。

“那人是圈子裏最聲名狼藉的狗仔之一,以後你看見他,也記得躲遠些,好了,現在沒事了。”

黎攸言的顧慮不是沒有原因。依照倆人的名氣和背景,要是傳出緋聞那會相當地具有價值,何況倆人從小認識,要真有什麽風吹草動被人抓住把柄,不怕沒有故事編。

這也是他向來最為擔心的地方。

他這樣用心地要與她保持最好的距離,既要照顧她周全,又不能有絲毫越軌。朗柒忽然覺得,關於這男人的一切,他都不會再主動告訴她的了。

如果要找出黎攸言隱瞞的故事,唯有更加接近他的世界,從他的視角去審視這個色彩斑斕、紙醉金迷的娛樂圈。

朗柒揣著心事回到室內,看見傅立勳正在與別人談笑風生,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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