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許寧寧那一巴掌打得輕, 但是也是打了的。

不管怎麽樣，表面氣勢沒有輸。

看江逸依舊沈默，許寧寧低頭勾住他的手指：“我說話氣到她了, 不虧。”

江逸的手指很長, 骨節明顯，和許寧寧軟乎乎、肉嘟嘟的小手一點都不一樣。

許寧寧太久都沒有碰過這雙手，現在猛地接觸, 倒生出幾分留戀。

她拉過江逸的手, 右手的食指上有常年握筆形成的繭子, 手心有圓形的疤痕, 小指指背還帶著幾道擦傷。

江逸的手有些涼，像她剛捧過的水流, 帶著初夏裏讓人喜歡的清澈。

許寧寧低頭，把臉貼上他的手心。

“我竟然也打人了，我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跟她吵架，”許寧寧回想起來都覺得很夢幻, “我可真是太厲害了。”

這些事她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你覺得這是對的嗎？”江逸突然把手抽回去，許寧寧一楞，擡眸看向他。

“跟人吵架，甚至動手, 會讓你覺得很厲害？”

許寧寧皺了皺眉，她分明不是那個意思。

江逸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許寧寧：“你要把自己變得和那些人一樣嗎？”

狗男人說變臉就變臉, 剛才說話還像是哄著她，這會兒還沒幾分鐘，就板著臉開始訓斥。

“不要你管。”許寧寧也站起了身。

她有點生氣，轉身要走。

“你聽我說話了嗎？”江逸抓住許寧寧的手臂。

“我為什麽要聽你說話？”許寧寧把江逸的手甩開, “你憑什麽管我？”

江逸眉頭微蹙：“許寧寧。”

“不要叫我許寧寧，”許寧寧打開水龍頭，弓著腰又洗了洗臉，“叫我許大膽。”

江逸頓了一秒，差點沒繃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寧寧這個名字聽了起來太小女生了，”許寧寧抹了把臉上水漬，甩甩手上水珠，“以後我就改名叫許大膽。”

江逸有一瞬間的挫敗，覺得許寧寧身上似乎帶著以生具來的喜劇天賦，總是在一些非常嚴肅的場合不經意間讓人想笑。

“回一班吧，”江逸按住水池邊緣，“馬上高三了，學習為重。”

許寧寧斜眼看向江逸：“你覺得我成績提不上來？”

江逸耐著性子：“可是你連二階導都弄不清楚。”

許寧寧一時氣結：“誰說我弄不清楚？”

“你圖像都畫錯了。”江逸毫不留情地揭她的老底。

許寧寧咬唇瞪眼，像是被噎的沒話說了。

江逸瞪著她還能再扯些什麽東西出來。

許寧寧深吸一口氣，擡手重新打開水龍頭。

就在江逸以為這小丫頭又要洗臉的時候，許寧寧卻用手掌堵住水龍頭，呲了江逸一頭一臉的水。

忍了一年多，江逸終於忍不住對許寧寧動了手。

許寧寧抱著自己被敲了個腦瓜的腦袋，像只小雞崽子似的被江逸拎回了教室。

江逸衣服濕了大半，濕漉漉的劉海被擼到後面，露出少年光潔的額頭。

他的臉色不好，眸中卻不顯陰霾，像是幹了件不得了的大事，被累得身心俱疲。

這會兒剛下課，兩人的突然出現讓原本吵嚷的教室安靜了那麽一兩秒。

“老實點。”江逸把許寧寧給扔回板凳上坐著。

許寧寧抱著自己的腦袋趴在桌子上：“你竟然打我。”

“再不老實繼續打。”江逸從許寧寧的桌洞裏拿出抽紙，抽出兩張擦了擦下顎的水珠。

“誰讓你用我的紙了？”許寧寧伸手就去搶。

江逸手臂一擡，在高空中一連抽了五六張，隨後把抽紙扔到許寧寧臉上。

許寧寧被砸得眼睛一閉，擡手接住了自己的抽紙。

用她的紙還這麽橫，真是欠揍。

等到許寧寧再睜開眼睛時，座位上的江逸已經沒了。

她腦袋轉了個圈，看到江逸又出了教室。

主角走掉了一個，於是全班大部分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了許寧寧身上。

許寧寧把抽紙放回桌洞，理了理自己的發絲，被這探照燈一樣的目光看的心煩。

“好看嗎？”許寧寧眨眨眼，按耐著脾氣禮貌問道。

伴隨著尷尬的笑聲，那些目光一個個又重新收了回去。

最後只剩下了陶蜜的。

看看看，看什麽看？

許寧寧看著陶蜜一點事兒都沒有的臉，擡手摸了摸自己的，感覺又生氣起來了。

她說到底也沒和江逸道歉，自己這巴掌算是白挨了。

退一步越想越虧，忍一時越想越氣。

許寧寧和陶蜜對視了半分鐘，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垃圾桶呢？

她非得蓋這人一臉才解氣。

許寧寧走到教室後面就要去拎垃圾桶，只可惜前一陣子他們教室換了個桶，把原來膝蓋高的小桶換成了齊腰的大桶，齊容量之大，裝一個許寧寧進去都沒問題。

所以許寧寧面臨了一個新的問題——她拎不動。

“你幹什麽？！”陶蜜對垃圾桶陰影頗深，尖叫著就躲去了班裏某個男生的身後，“她欺負我！”

許寧寧把垃圾桶放下：“我扔個垃圾，你不要激動。”

陶蜜表情一僵，看著許寧寧又回到了座位上。

吃瓜群眾：“……”

騙誰呢，扔垃圾你倒是扔一個意思意思啊。

“你們說我什麽都沒關系，但是你們最好別說江逸，”許寧寧翻著自己的書本，像是自言自語，“江逸這個人，脾氣一點都不好，你們誰要是招著他了，腿給你打瘸。”

許寧寧緊張的很，她的手指頭抖啊抖啊，把書頁捏的嘩啦啦直響。

她這話說的不全對。

江逸這人，雖然脾氣一點都不好，但是只要這群人不當著他的面說，他是壓根不會在意的。

可是許寧寧在意，她聽不得別人說江逸半點不好。

江逸他明明，明明就那麽好！

全班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許寧寧這話說的沒毛病。

惹著江逸，誰都沒好果子吃。

為什麽這麽安靜，許寧寧心裏直發慌。

陶蜜不懟她嗎？

她都做好了和人大吵八百回合然後掀桌子壯膽的準備了。

“啪——”

有東西直接被拍在了許寧寧的手邊。

許寧寧一個激靈，差點沒把書頁給撕了。

“哐當——”

緊接著，是板凳被大力拉開後撞擊地面的聲響。

許寧寧僵硬的轉過臉，是江逸回來了。

她的一顆心瞬間落到了實處。

江逸故意把動靜做的這麽響，還不是為了給許寧寧撐場面。

再結合一下許寧寧剛才說的話，教室裏更安靜了。

教室後排，雌雄雙煞。

惹不起，惹不起。

上課鈴催命般的響了起來，紀律委員輕咳一聲，開始假裝維持秩序。

江逸感受著教室裏過分的安靜，從桌洞裏掏出課本來。

“老實了？”江逸聲音很輕，“剛才挺威風啊。”

許寧寧今天學到了幾個成語。

他們分別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以及恃寵而驕。

許寧寧捂著江逸給她從校醫院拿來的醫用冰袋，趴在桌上悄咪咪盯著江逸鬧情緒。

“不就潑了你一點水，至於生氣到現在嗎？”

“一點？”江逸轉過臉看向許寧寧，“你再說一遍。”

他的整個頭發胸前，連帶褲子都濕了，還一點？！

許寧寧把臉轉向另一邊：“哼。”

她不講理。

“回去吧。”江逸突然說。

許寧寧猛地直起腰：“我不！”

江逸拔開筆帽：“你坐在這裏看不見黑板。”

“我不用看黑板。”許寧寧說。

“你成績太差了，”江逸看了她一眼，“會影響我。”

許寧寧張了張嘴，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這個…”許寧寧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什麽合適的形容詞來罵江逸，“臭豬。”

坐在前排的兩個同學聽見這麽個稱呼，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一邊驚訝一邊憋笑，不敢說話。

“我就要坐在這，”許寧寧腮幫子一鼓，覺得自己要在這裏坐成一座大山，“你別想趕走我！”

“隨你。”江逸抽出草稿紙開始算題目。

他勸了兩次，都沒成功，不打算繼續說了。

這節課是化學課，他開始刷一張新的化學試卷。

選擇題剛做了五道，視線邊緣處出現了一張紙條。

江逸無視，繼續刷題。

那張紙條伸到了江逸的試卷上。

江逸把紙條拿過來，看都沒看放進桌洞。

再接著，有紙團砸在了他的臉上。

江逸停筆，深吸一口氣，看向許寧寧。

許寧寧舉著她的練習本，滿臉幽怨地貼在自己的眼下。

江逸終於看到了那一行字。

【你大學想考哪裏？】

江逸看著練習本上方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裏面慢慢都是期待和憧憬。

“不知道。”江逸輕聲說。

他還沒想好自己要不要好好參加高考，更別提要去哪個學校。

江銘城會讓自己念大學嗎？

就算讓他念，估計也不是江逸自己選的學校。

江逸擡眸，看向許寧寧。

他或許會去一個陌生的城市，甚至去一個陌生的國度

高考結束就沒有這個小丫頭在身邊嘰嘰喳喳。

以後還能再見到她嗎？

“我們考一個大學好不好？”許寧寧把下巴擱在手臂上，悄咪咪挪到江逸身邊，小聲和他商量，“我們考一個離家很遠很遠的大學，以後一起畢業，你爸爸就找不到你，肯定就不管你了。”

江逸動了動唇，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曾經也想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沒有江家的紛擾，也沒有父輩的恩怨。

他想一個人安靜地活著，沈默著死去。

可是現在，有人說要跟他一起。

還是江逸喜歡的姑娘。

“不，”江逸的手指捏著筆桿，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了一段字句，“我想留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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