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先生，這事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猶太人約瑟夫在他裝飾華麗的大廳說。

他講的是俄語。

“是這樣嗎？”劉星野用俄語回答。

他的回答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因為他正在低頭看著地上躺著的那具屍體。

那是一個半謝頂的小個子男人，子彈是從下巴朝上打的，整個臉差不多都被打爛了，真可謂面目全非了，從殘留的面目特征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外國人。

在那人身邊的地上有一把左輪槍。

杜明輝站起身，對劉星野說都搜遍了，沒發現此人身上有什麽證件，但是在大衣口袋裏發現一張紙條，上面有一行俄文地址。

劉星野把紙條接過來，發現寫的是河曲街的一條胡同134號，他記得那裏都是窮白俄住的地方。

他擡起頭，看著約瑟夫。“約瑟夫先生，你真的不認識這個人嗎？”

他把紙條交給杜明輝，要他派人去那個地址查一下，同時要人查查那把左輪槍的來歷。

約瑟夫說：“我說過我的確不認識這個人。”

“以前從來沒見過？”

“從沒見過，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他。”

“那就奇怪了，既然你和他素昧平生，他為什麽會跑到你這裏來……按照你的說法，來自殺呢？”

約瑟夫聳聳肩。“我不知道，我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

約瑟夫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猶太人，個子不高，發際線很高，頭發全都整整齊齊地向後梳著。他長著一個大鼻子，這讓他看上去有幾分狡猾。

“約瑟夫先生，請你說說這個人今早是如何出現在你面前的？”

“今天早上，我剛要出門，他就來了，問我是不是約瑟夫先生，我說是。他說有話要對我說。可是，我要去上班，我就要他下班後再來找我，或者到我的公司去談，可他說這件事對我的生意非常重要。於是，我就讓他進來了，我說我很忙，只能給他兩分鐘時間，只有兩分鐘。

他走了進來，剛說了兩句話，他就掏出一把槍，頂著他的下巴開了一槍。

“我的天哪，他就這麽把自己打死了。”約瑟夫一只手捂住一只眼睛，好像不敢看那個場面。

“你確定不是你開的槍吧，然後把槍再塞到他手裏的？”

“天哪，當然不是，我可以發誓。如果是我打死的他，我為什麽還要報警呢？我的管家和女仆都可以作證，他們當時就在這裏，他們都看見了。”

“他們當然會為你作證了，因為他們是你的人。約瑟夫先生，根據你的說法，一個你根本不認識的人，今天早上跑到你家門口，說有事跟你說，然後，他掏出一把槍，把自己的腦袋給崩了，你覺得這種說法會有人相信嗎？”

約瑟夫說：“我知道這聽上去是有點匪夷所思，可這是事實。”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的說法，那麽，在這個對你來說從沒見過的人自殺之前，他是否說過什麽？”

“他進來以後，就用俄語說了一句話，按照你們中國人的說法就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劉星野念叨著這句話：“有意思，這說明這個人不僅說話了，還說了不少話。”

他擡起頭看著約瑟夫。“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約瑟夫先生，我估計殺人這種事跟你沒什麽關系，那麽欠債呢，你是否有欠債呢？”

“警官先生，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有點覆雜。”

“那就簡單點講。”

“是這樣的，我有錢，我有足夠的資產。你也看到了，這是我的家，警官先生，你也知道，在哈爾濱這個地段能擁有這麽一處別墅是一種地位的象征，說明房子的主人有錢，而且是很有錢。”

“你很有錢，但是——”

“但是，我的公司確實有債務，但這和你想象的不一樣，我的公司有債務，不是因為沒錢，而是為了賺更多的錢，我們的債務來自銀行貸款。用自己的錢賺錢，這是一種本事，但是用別人的錢賺錢，是更大的本事。”

“用別人的錢賺錢，這就是你們猶太人做生意的秘訣嗎？”

“不，”約瑟夫眨巴著眼睛，露出狡猾的笑容。“這是所有生意人的秘訣。你看，警官先生，我的債務是正常的，也是健康的。”

“原來是這樣。”劉星野摸著下巴說，“既然你沒有欠債，會不會是這個人欠了你的債？因為還不起，只好自殺了。”

約瑟夫聽了，嚇得直擺手，“不，不可能。我所有的借貸都是簽合同的，而且，我只借給生意人，像這種人一看就知道是沒錢的人，我是根本不會借錢給他的。我借錢的目的是為了賺利息，我只會借給那些有償還能力的人。何況，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我借錢的前提條件之一就是只借熟人。”

“這樣看來，欠債還錢可能和你沒關系了，那就是殺人償命了。約瑟夫先生，你殺過人嗎？”

約瑟夫嚇了一大跳。“當然沒有了，我是一個商人，不是兇手。”

“既然你沒有殺人，那就是對方殺人了。這個人很可能殺過你們家的人。”

“不可能，我們家的人都是因病或者自然死亡，沒有被殺的。”

“那就是你的親戚被殺過。約瑟夫先生，別跟我說你們家族裏沒人被殺過，如果你們家族在蘇聯呆的好好的，為什麽跑到哈爾濱來呢。”

一提到背井離鄉來到中國，約瑟夫有點沈默了。

劉星野接著說：“約瑟夫先生，我知道你們家族在蘇聯受到過迫害，死過不少人，也許這個人就是當初迫害你們家族的那些人中的一個。風水輪流轉，現在，他也流落到了哈爾濱。也許，他得知你在這裏，良心發現，被過去的罪惡折磨著，於是，他走到你面前，開槍自殺，以這種方式了斷過去的一切，為自己的過去贖罪。”

約瑟夫眼睛有點發直。“警官先生，你的話有點道理。老實說，我都忘記了過去是哪些人在迫害我們。你說這個人是受良心的折磨才自殺的，那麽，他是不是應該在自殺前把這一切都講清楚，求得我們的原諒呢。

至於是否得到我們的原諒暫且不說，可他什麽都沒說，就開槍自殺了，這種自殺還有什麽意義呢？他死的不明不白的，我們也被搞得糊裏糊塗的。”

劉星野搓著雙手。“約瑟夫先生，你說的有道理。一個要贖罪的人是應該在自殺前把事情說清楚，求得別人的原諒的，這對要贖罪的人來說是最重要的事。

這樣看起來，前面幾種假設都不是，那麽，還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你很清楚他自殺的原因，約瑟夫先生，可是，你沒告訴我們。你沒告訴我們的原因，是因為你不想告訴我們。不過，沒關系，即使你不告訴我們，我也有辦法查清楚的。”

聽了劉星野的話，約瑟夫眼裏閃過一道警覺的光。“說老實話，警官先生，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只知道這件事跟我真的沒關系。”

劉星野冷笑。“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麽，約瑟夫先生，在這個案子裏，很多情況我還不了解，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那就是這個人的死一定和你有關系，而且是有很大的關系。”

這時，電話鈴響了，管家接起來，說了兩句後，放下電話走過來，說電話是找劉警官的。

劉星野接起電話，聽了幾句後，說他馬上過去。

他留下李成處理現場，帶人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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