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兵隊審訊室，戴著手銬腳鐐的李明被帶進來。他被捕已經兩天了，這兩天宋介親自審問他，可是什麽也沒問出來。

在旁邊的房間裏，松本和吉田通過單面鏡觀察李明。多田說情報科把李明身上和住處都搜遍了，沒有發現文件的下落。

李明身上帶著鞭痕，臉上也有血痕，可是他依舊顯得很平靜。

他大大方方地在凳子上坐下來，看著桌子後面的宋介，好像他不是被帶來審問的，而是來看審問別人的。

宋介對這種人最頭疼，知道這是老地下黨才有的特質。

宋介看著李明，又開始了問話：“李先生，你到底是什麽人？是幹什麽的？”

“這話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就是一個賣文具的。”

宋介一拍桌子。“你的證件是假的，而且佳木斯宏光文具店根本就沒有一個叫李明的人。”

“是嗎，那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混蛋，我們怎麽會搞錯。你的證件就是假的，你的身份也是假的。”

李明微微一笑。“這一點我承認，我原來的證件丟了，要補辦很費事，我就找人做了一個假的，不過，和真的一模一樣。反正都是我，真的假的也沒啥區別。”

像前幾次一樣，李明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又讓宋介搓起火了。

“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佳木斯根本就沒你這個人。”

“是嗎？”李明依舊不卑不亢，“宋科長，你能肯定佳木斯沒有一個叫李明的人嗎？”

“這……”宋介一時語塞，“胡攪蠻纏，簡直就是胡攪蠻纏，我看你就是一個共黨分子。”

“宋科長，你這帽子太大了，我腦袋小，扣不上。”

宋介氣得一拍桌子。“說，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把文件藏哪了？”

“我姓李，我的文件都在包裏，你們不都拿走了嗎？宋科長，這種話你都問了多少次了……”

在鏡子後看了半天的吉田顧問官說：“這個李明一看就是個老手，連宋科長這樣的人也不是他的對手。”

沒等看完審訊，松本和吉田幾個人就離開了房間。

不久，宋介來到松本的辦公室，說這個李明繞來繞去，就是那麽幾句話，拷打也不起作用。

“他媽的，我們甚至連他是不是叫李明都不知道。”宋介罵道。

吉田說：“宋科長，我和松本課長已經看了審問，這個姓李的非常老練，確實很難對付。”

宋介審了兩天沒有結果，生怕松本責怪，聽了吉田的話後，對這個日本小老頭心生感激。

“顧問官閣下真是明察秋毫啊。”

“宋科長，你們哪兒都搜遍了？”松本問。

“是，課長，我們到處都搜遍了。他住的房間，他的身上，都搜過了，都沒有找到文件。我擔心這幾天他到處推銷，會不會趁機送出去了？”

“你的人不是一直跟著他嗎？”

“我的人是跟著他，可是，這家夥每天接觸的人實在太多了，他見人就推銷，我的人不可能把每個跟他有過接觸的人都跟上，那有好幾百人呢。不過，凡是他給對方東西，或者對方給他東西，我們都把對方給抓起來了，也沒發現有什麽文件。”

“那些被你抓回來的人裏面，沒有發現有什麽可疑的人嗎？”

“目前還沒有。”

“宋科長，你要挨個過堂審問，一定要把文件找到。”

“嗨！”宋介敬禮離開。

吉田開口道：“松本君，根據我的觀察，這個姓李的是一個死硬分子，根據我的經驗，對付這種人，嚴刑拷打根本不會起任何作用，還得另想辦法。”

“還有什麽辦法可想，幹脆殺了算了。”野島說。

“姓李的既然是共黨滿洲省委派來的，身份一定非常重要，這樣一個人物豈可輕易殺了。”吉田說。

“審又審不出來，殺又殺不得，那該怎麽辦？”

松本一直陰沈著臉，沒有開口。

他在想，用什麽辦法才能撬開李明的嘴巴呢？

他突然想到了劉星野。雖然前兩次試探，劉星野都沒有露出破綻，可是，松本還是對劉星野不大托底。前兩次是用假逮捕、假地下黨來試探他，這一回，我用真逮捕真地下黨來試探他，看看他如何反應，如果他真有問題，一定會露出蛛絲馬跡的。

松本開口道：“吉田顧問官說的有道理，對這種人，拷打是不會起什麽作用的，野島，你讓憲兵隊停止拷打，派人把劉星野叫來，待會兒讓他來審問。”

“劉星野？”高橋密室案讓吉田顧問官對劉星野的才華刮目相看，“這個年輕人破案是一個高手，但對付地下黨卻未必在行，不過，我也很想看看他是如何進行審問的。”

……

……

同一間審訊室，李明被帶進來，發現這次的氣氛和前幾次截然不同。

屋裏沒有人，他坐了兩天的凳子也不見了，桌前擺了把椅子，每次都燒得通紅的爐火也滅了。

李明戴著手銬腳鐐，稀裏嘩啦地走到桌前，在椅子上大大方方地坐下來。他打量著四周，臉色很平靜，好像這裏不是一間審訊室，而是一間屬於他的辦公室。

他看到墻上那面鏡子，明白在鏡子背後，一定有人正在觀察他。李明凝視著鏡子，讓鏡子後面松本幾個人感到，他好像看到了他們一樣。

李明沖著鏡子微微一笑。

這時，兩個人走進了審訊室。

他們都穿著警察制服，前面那個警察身材高挑，後面那個警察手裏托著一個茶盤。

高個警察走過來，看見李明戴著手銬腳鐐。

“怎麽還戴著手銬腳鐐呢？去，叫人把這些東西都去掉。”高個子吩咐後面那個警察。

後面的警察把茶盤放到桌上。

茶盤裏有一紅一綠兩個小茶壺，還有兩個倒扣的茶杯。

高個警察在桌子後坐下。一會兒，一個日本憲兵進來，把李明的手銬腳鐐打開，隨手扔到一邊，然後離開，把門關上。

現在，審訊室裏就剩下李明和他對面那個年輕的警察。

李明估計，這個警察大概在二十五、六歲左右。他不動聲色，要看看這個警察到底要玩什麽花樣。

那個警察也在觀察李明，看到李明看著他，那個警察微微一笑。

“茶能清心，亦能明目，不知道李先生是想清心還是想明目的？”

“滿心憂慮，如何清心？滿目瘡痍，如何明目？”

那個警察又笑了。“原來李先生還是個性情中人，今天我們不談政治，只喝茶如何？”

“要喝也不能喝糊塗茶，請問先生貴姓？”

“免貴姓劉。”

“姓劉？”李明打量著這個警察，“我聽說警察廳裏有個警察叫劉星野，年紀輕輕，卻已經被人稱作神探了。”

“不才正是區區在下。所謂神探，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倒叫李先生見笑了。不過，李先生單憑一個姓氏就能猜出我是什麽人，這一點倒不像是一個小販可以做到的。”

一聽說眼前的年輕人就是哈爾濱大名鼎鼎的神探劉星野，李明的目光閃動了一下。這個年輕人果然與眾不同，松本把他派出來，可見對自己的重視。

李明心中立刻警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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