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風呼嘯，小木屋裏點著一盆炭火，五常游擊大隊大隊長關雲天和省委巡查員竇明正圍坐在炭火旁說著話。

關雲天把一塊木柴放到炭火裏，用木棍扒拉幾下，木頭很快燃燒起來，發出畢剝的聲音。

“老竇，我這裏可沒有什麽山珍野味，連粗茶淡飯都沒有，只能請你喝白開水，這玩意咱們倒是有的是，外面都是雪。”

省委巡查員竇明雙手捧著一個早已熏黑的缸子。“老關啊，想不到你這裏的條件這麽艱苦。”

“這都算好的啦，”關雲天把撥火棍放下，從口袋裏摸出一小片紙，又從另一個口袋裏摸出一些煙絲，自己卷起香煙來。

“好歹在屋子裏，能吃上一口熱飯，喝上一口熱水。反掃蕩的時候，那才叫艱苦呢，每天都在換地方，晚上就睡在雪地裏，夜裏也不敢生火，吃口熱的就別想了，好幾天都吃不上一頓。”

關雲天把卷好的一根煙遞給竇明。

竇明抽了一口，被嗆了一下，咳嗽了幾聲。“這是什麽煙？”

關雲天笑了。“樹葉煙。秋天林中裏都是樹葉，咱們就把樹葉烤幹了當煙葉抽。”

竇明又吸了兩口，也笑起來。“老關，你還別說，還真有點原始森林的味道呢。”

兩人大笑起來。

“老關，你們在這麽艱苦的條件下堅持鬥爭，很不容易啊。”

關雲天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打鬼子，就沒想著要舒坦。條件艱苦點沒什麽，關鍵是沒有藥，傷員只能幹捱著，非戰鬥減員太厲害了。”

“我聽說你們搞到一批貨，被人劫了？”

“我們打算再劫回來，現在城裏的同志正在想辦法。”

兩人說起來了五常縣的情況。五常縣委被破壞的很嚴重，由於叛徒出賣，導致縣委很多領導被捕犧牲，也有一些叛變了，縣高官犧牲，副書記被捕，縣長叛變。

“老關，五常縣的擔子都壓在你身上了。”

“老竇，咱老關別的不敢說，就是肩膀硬，多少擔子只管往上壓，咱老關絕不含糊。不過，話說回來，省委得給咱派一個政委來。王政委已經犧牲幾個月了，我們一直向省委請求，可是，省委總是沒信。”

“老關，省委一直在幫你尋找合適的人，游擊隊的政委不好當，既能做思想工作，又得會打仗，還得熟悉我黨的各項政策。我出來都快一個月了，不知道省委那邊是否找到合適的人選了。”

“老竇，幹脆你別回省委了，留下來給我當政委得了。”

竇明說：“行啊，如果省委同意，我沒二話。”

兩人大笑起來。

小屋外，風越發緊了，風聲尖銳，像一匹狼在嚎叫。

接下來，竇明把國內和國際的形勢給關雲天介紹了一遍。兩人一致認為，目前東北乃至全國的抗戰都已經進入到最為艱苦的時期。

“哈爾濱周圍，你們五常游擊隊是最大的抗日武裝了，所以，你們成了敵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老關，你們可要頂住啊。”

“請省委放心，五常游擊隊一定會和鬼子血戰到底的。”

“太好了。”竇明捧著缸子，心裏翻騰著他的想法。

他看了看關雲天，“老關，我覺得越是在這種困難的情況下，我們越要迎著困難上，告訴東三省的老百姓，抗聯沒有垮，游擊隊沒有垮。”

說完，他觀察關雲天的反應。

關雲天說：“老竇，你這想法和我不謀而合。最近，我就沒少組織小分隊，偷襲鬼子偽軍。前幾天還搶了鬼子一車糧食，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拿什麽來招待你呢。”

竇明高興。“老關，我覺得你們的步子可以邁得再大一些嘛。”

“再大一些？”

“你們可以擴大隊伍，擴大武裝。”

“擴大隊伍？擴大武裝？”關雲天笑起來，“老竇啊，你這個想法不太現實呦，咱們現在給養很困難，沒吃沒穿的，再擴大武裝，給養不就更困難了嗎？再說了，咱也沒有那麽多槍，新招來的人赤手空拳打鬼子啊？”

“老關，咱們共產黨的隊伍什麽時候給養寬綽過，但咱們不能因為這個就不擴大隊伍了吧？沒有槍，咱們可以搶敵人的槍嘛。

當年，抗聯有十一個軍，那給了鬼子多大的打擊啊，對老百姓又是多大的鼓舞啊，我們完全可以以五常游擊隊為核心，組建第十二軍嘛，把附近的小股游擊隊都吸收進來，再聯合一些抗日的綹子加入。”

竇明越說越激動。“老關，想想看，在敵人核心地帶又誕生了一支新的武裝力量，那對敵人是多麽大的打擊啊。這會對整個東北的抗戰產生極大的影響，各地紛紛響應，東北抗日鬥爭的新高潮即將來臨。”

竇明說完，熱切地看著關雲天。

關雲天的反應很平靜。他用舌頭舔了舔紙，把紙煙卷好，從火盆裏拿出一根燒紅的木炭點著。

他抽了一口煙後才說：“老竇，我覺得你的想法不切合實際。現在的情形和當初不一樣了，此一時，彼一時了。

剛才你也說了，現在是抗戰最艱苦的時期，鬼子瘋狂地圍剿我們，要把我們鏟草除根，我們的部隊很多都化整為零，以小股部隊和敵人周旋。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怎麽還能集中隊伍，擴大隊伍呢？

敵人正在到處尋找我們的主力呢，隊伍集中，那不等於告訴敵人，主力在哪兒嗎，一旦被鬼子圍上，就是滅頂之災啊。我們把隊伍分開，東南西北到處都有，讓鬼子防不勝防，搞不清楚游擊隊到底在哪裏。”

“老關，我覺得你們總想著保存實力，沒有想到主動出擊，如果都這麽想，革命的高潮什麽時候才能到來？”

“老竇，在敵人實力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保存實力不失為上冊，這是我們革命的本錢，如果本錢沒了，革命的高潮還怎麽到來？

我也不認為我們沒有主動出擊，恰恰相反，我們的小分隊經常摸到敵後，給敵人造成很大的破壞，大大地鼓舞了老百姓。我們一方面積蓄力量，一方面發動群眾，既保存了力量，又打擊的敵人。”

竇明不以為然。“老關，我覺得你這種鬥爭方式是小打小鬧，起不了更大的作用。如果拉起來一個軍，那就會震動整個東三省，其他地方就會響應，第二個、第三個軍也會跟著拉起來。”

關雲天聽了連連搖頭。“老竇啊，我覺得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竇明聽了以後心中不悅。

前一段，由於工作不利，他向省委做了檢查，經過幾個月的反省後，省委重新啟用他，派他到哈爾濱地區巡查，他感到自己又有了用武之地。出來前，他下決心要把他在這幾個月裏反思的想法付諸實踐，在哈爾濱地區大搞一下，掀起抗日的新高潮，讓大家看看，他不是沒有水平的人。

可沒想到，在城裏就碰了一鼻子灰，哈爾濱地下黨的領導人柳伯釗不同意他的想法。他本來想說服關雲天，讓游擊隊在城外先搞起來，然後把城裏帶動起來。

在他印象裏，關雲天是一個急性子，一點就著，而且容易沖動，把他鼓動起來，應該沒問題，可是，沒想到現在的關雲天給他的感覺好像變了一個人，學會了思考，他的說話、思想和柳伯釗簡直是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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