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姐和二姐夫還活著，只是，今生今世你怕是再見不到她們了。”雲霄端起桌上的玲瓏瓷杯，一口引進裏頭的酒，一股子濃厚的桂花香在雲霄的口腔之間散開，滑入喉嚨之中。有些微微的溫熱，卻是不至於像烈酒一般刺激。

清冷的瞳孔驀地放大，顯示著瞳孔的主人此刻是多麽的驚喜。安然笑了，那是真的笑了，內心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說實話，安然其實並未想過雲翔居然會放過自己的二姐，安然了解雲翔，自然是知道以雲翔的個性，定然是不會留下一個活口，令這些年來，或者說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的行徑讓別人知曉的。

原先，還有自己在雲翔的身邊牽制著雲翔。安然心中清楚，雲翔對於自己，也定然是有情的，否則，也不會時時刻刻想要將自己綁在身邊。

只是，安然心中同樣也是清楚的很，雲翔對於自己的愛較之於那至高無上的權力而言，卻是差了許多。

安然心知自己離開之後，甚至是死後，雲翔更是毫無顧忌起來。安然也心知她的二姐，此番卻多是沒了活路。

只是此刻，眼前的這個溫潤男子卻告訴自己，自己的二姐還活著，安然怎麽能夠不高興，怎麽能夠不欣喜。只是，安然也只想知道自己的二姐還活著，卻不想詢問自己的二姐在哪裏。因為，面對著這一趟趟也趟不完的渾水，就讓自己一人去渡河吧。

清麗的容顏仿佛天上雪蓮一般地綻放，雖不是在那白雪皚皚的天山之上，卻是在這朦朧的月色之中，閃動著別樣的光。

不遠處氤氳的光陰正巧打在安然的臉上，安然的五官都被那笑容撐開，不似原先的清麗，卻透著一股子妖媚的別樣風味。

暗夜，本來就是妖魔活動的最佳時間，清麗冰冷的安然此刻帶著喜笑顏開的表情，臉色更是有些嫣紅，襯著安然白色的裘衣之中隱隱若現的火紅色衣袍，一時之間卻是如夢如幻，美得如同是暗夜裏的血之精靈，像是來自地獄的女子。

這大概是眼前的人最為高興的時候了，雲霄的心中暗暗地想著。為安然的笑容所驚艷，雲霄的思緒卻依然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在很久很久之前，安然依然不屬於他。那時候的她，屬於一個叫做雲翔的男子。那時候雲翔急切的模樣，雲霄從未見過。

待到匆匆趕至，卻見雲翔的眼中，滿滿盛著的，卻都是眼前的女子。因著雲翔，雲霄才是仔細地瞧了眼前的女子幾眼。只是，就是憑著那幾眼，雲霄便是一路執著，到了如今，還不曾放下。

未來的不知道多久的時間裏，雲霄知道自己依然是放不下眼前的女子。雲霄想著自己大概是會永遠地記得，眼前的清冷女子曾經在這樣的一個月光氤氳的夜晚，對著自己笑得一臉的燦然。

雖知道那樣璀璨的笑容並不為了自己而綻放，雖知道眼前的這個美麗氤氳的小院不屬於安然，更不屬於自己，雖知道，安然今後，也定然是不會屬於自己。

雲霄心中苦澀，面上卻是依然笑著，只是那微微勾起的溫潤之中卻不知含了多少的苦澀，多少的淚。雲湛又不知獨自去向了何方，只剩下一個獨自欣喜的安然，和一個獨自神傷的雲霄。

不是自己的，自己不強求。雲霄眉眼之間的笑容更是燦然的起來，溫潤的模樣幾乎是前所未有。只是，心中的苦卻也只有雲霄一個人知曉，所謂的不強求，卻也只是為了在被拒絕時，找到一個臺階可以步下。

雲霄其實不在意這些所謂的面子，只是，雲霄卻不想在安然的面前失了氣度，哪怕只是一丁一點兒的有失。

雲霄此刻心中難過，卻更是思及初見安然的時候。眼前的女子的臉色蒼白，較之那白色的雪卻也是好不了多少。

不知是受了多久的苦難，清麗的五官卻是深深地凹陷在蒼白的臉頰之上，無論是彎彎卷卷的睫毛掩蓋之下的清冷眉眼，還是常人都是紅潤的臉頰，都是深深的凹陷著，顯然是營養供應不足的模樣。

身上只著著不厚的裏衣，卻是隱隱可以瞧見裸露的肌膚之間纏滿了紗布，包裹得如同一個制成的木乃伊，卻是有些難看。

女子的眉間一座明晃晃的小山，可見睡夢時依然記得身體的疼痛，嫣紅的唇被那雪白的貝齒啃咬著，泛著異樣的鮮紅，女子卻是依然未曾有一絲一毫的嗚咽。

雲霄幾乎是眼前的女子真是個沒有痛覺的人，竟然能忍受這般的痛楚。只是，後來，雲霄才是慢慢地發覺，眼前的女子，只是太過於倔強罷了。認定的事物，誰也無法更改。

雲霄埋怨著自己出現的太晚，沒有在安然遇見雲翔之間就遇見了安然。閑來無事之時，雲霄也曾幻想，如若最先遇到安然的，不是雲翔，而是雲霄，那麽，這一切是不是又會有極大的不同。

雲霄知道，自己若是擁有的安然，定是不會讓安然過上這樣的生活，刀舔血刃，卻是造下一撥又一波的業障。

雲霄所願的是帶著安然過上平平淡淡的生活，不會有廝殺，不會有連天的鮮血，只有萬般的平和。

雲霄一直以為，是自己出現的時間太晚。自己出現在安然身邊的時候安然的心中早已慢慢當當地都裝滿了一個叫做雲翔的人。

只是，當雲霄不遠千裏，前來尋找安然。尋到之時，卻見安然身邊的薛曄。薛曄這個名字，雲霄怎麽會沒聽過，鄰國的王爺，逸王，戰無不勝，攻無不取，八個字，卻是對薛曄的全部的評價。只是，這其中的厲害之處，連是市井之中的婦孺幼子都能推測出七八分來，定是運籌帷幄之人。

這般有些的人物，卻也是出現在了安然的身邊，還是較自己更晚出現。

只是，今日見到安然那嫻熟的動作之後，雲霄的心卻是被撕扯的生疼，臉上公式化的溫潤笑容也是有些掛不住。

兩人明明只認識了幾天，安然的動作卻仿佛是演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嫻熟，仿佛是他們二人天生就該是這般，這般的自然。

雲霄從未見過這樣的安然，就算是在雲翔的身邊，安然卻依然是清冷艷麗，只是在對著雲翔只是才有了些許的嬌俏和溫和。

只是，如今，他幾人都在場，安然卻渾然不覺的模樣，雲霄卻是從未見過。雲霄看著對面的安然，安然卻是渾然不覺的模樣。雲霄心中卻是清楚的很，安然今生，怕是不會為自己動心了。

雲霄這才知道，不是他到的太晚，只是他不是對的人，所以無論何時到達，仍舊是到達不了安然的心中。

不強求，不奢求？真是好笑。雲霄心中清楚，所謂的不強求，不奢求，是即使知道自己去強求，去奢求，也是換不來自己想要的結果的。這，才是所謂的不強求，不奢求的由來。

今夜，真的是月光正好，空氣中卻是冷了不少。雲霄向來喜歡的說法，便是一彎冷月，冰冷如霜，清冷如對面安坐著的安然一般，叫自己覺得與眾不同。

省過神來，卻見對面的女子已經是戲謔地看著自己，清冷的眉眼之間泛上不少的溫和，雲霄卻是依然有些冷了。

“何事？”心中苦笑，卻盡了全力讓自己的面容一如往日的溫潤，只是，安然這般的眼神，卻怎麽瞧不出來。

“你害怕了。”安然入定，端起漢白玉圓桌之上的玲瓏玉杯，放在嘴邊輕嗅著，一股子酒氣落入了安然的鼻尖，安然有些皺眉，卻還是就著杯沿一口喝下。

安然不曾料到，這才入口，卻是有一股子桂花的香氣在安然的喉頭綻開，掩蓋了原本的酒氣，只是桂花的香甜之中卻又帶著酒水的醉人。那清甜醉人的模樣，不似安然先前喝過的烈酒一般，熱烈灼人，反而像是一壺清茶，卻是多了些令人心醉的味道。

安然從前不是沒有喝過酒，反而，是喝過很多次。昔日的感覺安然記得清楚，酒入愁腸，卻是化作一股子似乎是可以焚盡一切的炙熱，仿佛是吞入了在火上炙烤過的竹炭，更是仿佛是吞入了一彎辣椒誰一般，讓人難受的緊。

安然還記得，昔日，雲翔總是戲謔自己明明不會喝酒，卻依然倔強地要喝。那時候，安然雖然面色依然是不變，只是心中卻是不喜歡那股子辛辣的味道。

不知因著何故，安然不喜歡，卻也是不說，只是靜靜地放在心中。雲翔不曾問，自己卻也不曾主動告訴雲翔。

安然不知道雲翔是否知道，只是，暮然回首，安然卻是驚異地發覺，雲翔並不在意自己歡喜什麽，雲翔只在意安然能幫雲翔做些什麽。

安然有些感慨，低頭，將一動不動的小狐貍放在腿上，瞧著自己的雙手。十指現場，柔弱無骨，骨節分明，皮膚白皙光滑，端的是一雙美麗的手。只是，安然的嘴角勾起一絲清淺的笑容，卻是有些自嘲了，就是這雙看似柔若無骨的雙手，卻不知已經染上了多少人的鮮血，不知拖欠著多少人的性命。這，便是她，這，便是安然，是一身血債的安然，是欠了一身債的安然。

直至如今，安然這才驚覺，不是自己不喜歡那酒，卻只是那酒不對自己的胃口。安然有些驚異，手中的杯子脫離，安然只是抿了一口，杯中還存留著大半的茶水，泛著一圈一圈的水暈，形成了一個細小的螺旋。

安然盯著杯中的一圈一圈的圓暈，卻像是要被吸入那漩渦之中。只是一汪細小的漩渦，安然卻覺得這樣的自己就要被吸入那細小的漩渦之中，沈淪在那玲瓏的青玉杯中，無法自拔。安然從來不知道，只是一杯清淺不過的茶水，卻是有著這樣打的力量。

驚覺身邊還有一個人，安然瞧去，卻見雲霄目光裏有些迷蒙，像是透著這蒼茫的夜色看著遠方，卻是穿越了時間的距離。

安然有些好笑，她們二人，在這樣美妙的月色下淺酌，卻都是自顧自地發著呆，卻是浪費了這難能可貴的皎潔月光了吧。

只是，安然卻並未打擾雲霄。他們二人，從前相處之時，也總是這樣的，兩人，卻總是相顧無言。如今依然是這番模樣，安然卻也不以為然。

只是，安然看著漢白玉圓桌上的玉杯，裏頭還存著不少的透明液體，離了杯沿，安然又聞不到那濃濃的桂花味道了，只剩下偶爾闖入鼻腔的酒氣，安然此刻卻是喜歡的緊，清清冽冽，卻是好喝的很。

胸腔之間還殘留著殘餘的溫熱，同這有些冷冽的秋夜相比，卻是溫暖了不少。過了許久，安然的口中卻似乎依然是能感覺到淡淡的桂花香氣，雖未撲鼻而來，卻更是透著一股子淡淡的甜。甜，卻不膩，深得安然的心。

安然想，她喜歡這酒，卻不知這酒喚作什麽酒，如若買沒有名字，不如就叫做桂花釀。安然取名，貴在簡潔明了，仔細體會一番，卻也是別有深意。

安然看著雲霄發冷的模樣，卻是新鮮的緊。雲霄同雲翔不同，雲翔怒於色，平日裏多也是冷冽模樣，只是，雲霄卻是不同，整日一張溫潤的臉龐，帶著深切的笑容，卻是不入眉眼，只停留在臉頰之上。

初見的人定會以為眼前的人溫潤，只是待到熟識了，卻定然是清楚眼前的人的笑容，卻總是千篇一律，只是那言辭之間的溫潤，卻是顯而易見的。

安然從未見過雲霄變色的模樣，故而有時，安然總是有些期待眼前的人若是變了色，那該是如何的模樣。

只是，眼前的人此刻正不知在思索些什麽，卻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安然卻發現自己並不高興，並不高興自己見到了眼前的男子的不同一面。

反而，有些苦澀。眼前的男子如此出神的模樣，卻是令人擔憂。溫柔的人，端的總是被人傷害。只是，傷害的人卻往往渾然不覺。

安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卻見天色突然之間有些黑暗。擡頭一瞧，原來是一片漆黑的雲堪堪飄過圓月，卻是正巧擋住了那圓圓滿滿的月亮。

沒了月亮那皎潔的月光，天色自然是變得有些昏暗了。加上武都入夜以來就漸漸彌漫的霧氣，一時之間，更是暗的很。

高仰的脖頸有些酸痛，安然低頭，卻見雲霄不知何時依然是省過神來，兩人兩相對視，卻依然是無言。

安然同雲霄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坐了一會兒，直到雲霄突然直起了身子，轉身而去，背對著安然，雲霄一句：“我去找找雲湛，不知是去哪兒了。”

安然一楞，這才憶起從方才開始便沒有見到雲湛。心中莫名，想陪著找找，卻似是念及了什麽，嘆了口氣，卻依然是沒有上去。

雲霄今夜的特殊已經顯露了太多，安然知道雲霄的心中定也不是眼前的這般輕松。安然樂得給雲霄一點時間，任他自己看通。這世間萬物，冥冥之中定然是有著自己的定數，自己是這樣，雲霄自然也是這樣，誰都不能例外。

心中放心，安然順著小路回到自己的院中，途中路經薛曄的小院，卻見屋內的燈火還明亮，透過紙糊的窗子，安然竟能夠依稀瞧見雲霄端坐在凳子上翻書的模樣。

安然心中一動，卻也未曾停留，直直地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懷中的小狐貍到現在才有些清醒，此刻已是揚起了一雙漆黑的眼眸，看著安然。

安然笑笑，輕微地揉了揉小狐貍的耳朵，眼中好笑的很，自己是什麽樣的好運，居然是撿到了一只只會睡覺的寵物。

小狐貍這才睡醒，還是有些懨懨的，卻也不曾躲避安然的動作。只是，耳朵上傳來的癢意，卻讓小狐貍下意識地瑟縮了下，往安然的懷中擠去。

不同的幾人，念著不同的事情，卻又同居在一個小院之中，夜色彌漫，卻不知正上演著怎樣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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