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中秋佳節便是天倫之樂闔家團圓的代名詞，但對戰珩而言，這卻是個只覺心底孤寒的落寞日。

每年這一日，戰珩都會給全府上下放假，讓他們有家的回家與家人團聚，無家的便以戰府為家，聚在一起飲酒賞月。

唯獨他，從來都是對影成三人，偶爾唐楚離過來陪陪他。

今日自宮中午宴回府後，他便一直在雪院待著，吩咐不得讓任何人打擾。此刻天已見黑滿月當空，也不見他出門。

見主人如此，下人們也就沒多少心思過節了。再者而言，今日午宴上的事，他們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些，想來公子又是在思念夫人了。

跟著戰珩近十年的柳叔每次見得公子如此，心疼之餘卻也無能為力，唯有多給他備些酒，以解哀愁。

今夜他也如往日一般端了些酒菜送過來，卻被守在雪院大門的玄墨和孟元樓攔住了，“柳叔，今日公子心情不好，您還是別進去了。”

午時他們雖沒親眼見得那與夫人長得很相像的舞姬，但看公子一路的漠然寒涼，想來那人定是勾起了公子心底的思念。

其實他們也搞不清楚，公子本就拿那女子當棋子，死了她也只是失了一枚棋子而已，按理說根本不值得如此。

所以現今這般，唯一的解釋便是公子假戲真做，愛上了她。

“可公子自回府便滴水未進，身子定是受不了的呀。”柳叔皺眉而言，滄桑眸裏盡是擔憂。

玄墨與孟元樓相視一眼，思考片刻後出言，“那你交給我吧，我送進去，你去前院陪大家好好過個節。”

聽得此言，柳叔也不再做他言，將手上的端盤遞與玄墨，“麻煩玄侍衛了。”言後，離開的身影一步三回頭地往這方看著。

對他而言，戰珩就如自己的孩子一般，他高興了他也開心，可自夫人被問斬後，公子從以前的溫潤如玉變得如今這般冷漠少言，他心底也自是不好受。

玄墨看了遠去的柳叔，微嘆口氣，轉身準備推院門進去，肩上卻落了輕驀地一拍，他回身看時，見是唐楚離，便忙彎身行禮。

“我來吧，”唐楚離接過玄墨手上的端盤，“你們也下去吧，他這脾氣，你們在這裏也無濟於事。”

見兩人猶豫，唐楚離又開口道，“放心吧，今晚我會陪著他，不會有事的。”

如今看來也唯有唐禦醫進得去了，這般想來，他們便依了他之言，躬身再禮後離開。

唐楚離推門進去，關上院門後將端盤置於院中的石桌上，而後行至臥房門前，擡手敲門。

“……”無人應答。

他懶得再敲，直接推門進去，卻見戰珩正端坐於桌旁，面前是那一副白玉棋盤，其上黑白子交相錯落。

唐楚離行至他對面坐下，也只定瞧著棋盤並未出言。

再落幾子，戰珩淡寒面上輕覆笑意，卻並未擡眸，“問吧。”

他早知他憋了一肚子的疑問，能忍這麽久，本就不是他的風格，倒也難為他了。

“那舞姬阿玉……”這便是他最大的疑惑。

今日她面紗初摘的那一刻，他斷是不敢相信，到底是雪羅爾玊鳳沒死？還是世上真有長得如此相像之人？！

“棋子。”戰珩將手中白子落入棋盤，薄涼之唇漠然開啟，語氣間卻盡是無情的寒涼。

“那她就是……”聽他此言，唐楚離不禁詫異，“雪羅爾玊鳳？！”

“是。”語氣肯定，“也不是。”

這模棱兩可的答案讓唐楚離很是費解，“到底是還是不是？”

戰珩細觀棋局沈默了半晌，而後落下手中黑子，面上笑意更甚，“推我出去吧，今夜月亮很美，你也好久沒陪我喝酒了。”

言畢，修長手指輕掃棋盤，棋局自毀。

想來他心中又是落了計策，唐楚離便也沒再追問，依他之言，行步於他身後，推著輪椅往屋外走去。

外面的月亮確實很圓很亮，銀白月光照得天地亮堂，倒似夜明珠映徹黑夜。

兩人在石桌旁停下，將他置好，唐楚離便於他對面石凳上坐下，擡手取杯提壺，斟酒兩杯，將其中一杯遞與戰珩，“又一個中秋日，幹杯。”

說完，將杯中酒仰頭盡飲。

戰珩月色下的俊容更顯寒涼，配上那薄涼笑意，倒讓人覺著多了幾分膽寒。

他也如此一飲而盡，“從今往後，她只是阿玉，一個長袖善舞的絕色舞姬。”

“你是想拿她來對付上官梅？”唐楚離猜測。

“這只是第一步，”戰珩寒言，“我要用她來查出當年血案隱藏在宮廷中的所有幫兇！”

“所以你以前說的我是棋子的保護傘，就是要我暗裏保護她？”

“我不方便進宮，但你是禦醫，且常住太醫院，在宮中行走方便。也唯有你，我才敢把她的安全交給你。”戰珩鄭重而言。

“既然已明了她的身份，此事你放心交給我便好，我會暗裏相助，也會護她周全。”唐楚離篤定，“不過……她是如何逃得行斬這一劫的？”

聽問，戰珩握杯之手一頓，只端杯飲酒，笑而未答。

“這背後……”見他之色，唐楚離似是想到了什麽，“難道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聽他這般驚異，戰珩放下酒杯，笑意更深，“下棋跟用兵一樣，你不僅要學會揣摩對手的心思，也要懂得布局落陣，無論明局暗勢，皆得思慮周全。所謂天羅地網，自然是有明有暗，明暗結合方能不疏不漏，萬無一失！”

“那這人是誰？”

“現在你無需知曉，等到了該揭曉答案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他的局已布好，如今便是各行其職之時。

唐楚離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如今日這般，該自己知曉之時他也不會隱瞞，因而也不再追問，可心底自是有另一疑惑一直困擾著自己，“你……愛她嗎？”

她是無辜的異族公主，無辜到不小心落入他的生死棋局！

誰都知道這覆仇之路定是百裏血洗，而她，或許便是這鋒刀利刃上的舞者，步步驚心！

不可否認，這個獨特不凡的女子有著改變他人的魔力，而戰珩對她，又真的只有利用嗎？

愛？

這個字引得戰珩不由渾身一抖，於他而言，“愛”早已是遙不可及的奢求，他還有什麽資格說愛？！

“……”

“什麽人？！”

正當唐楚離想再開口之際，戰珩突然渾身寒冽眉目帶殺！

素寒之手猛地一擡，一枚泛著寒光的鋒利八刃飛鏢極速朝院門方向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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