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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CHAPTER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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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放假的前一天,時典病倒了。

淋雨的當晚是9月30號。

熱水澡洗完,浴室裏蒸騰的熱氣讓她全身的血液又一次奔湧起來,她以為鼻子發堵腦袋昏脹只要睡一覺就好了,於是什麽也不想便上了床。

一直到10月1號清晨,周渚清聽見她難受地哀哼時,急忙從床上下來,搬了塊椅子站上去,掀開床簾探了探她的額頭。

額頭很燙,烙鐵一般地,嚇得她立馬縮回了手,著急地給校醫院打了個電話。

漫長的等待音之後,周渚清恍然想起今天是國慶假期,醫院可能已經休假。

好在有值班醫生還留在醫院裏。當電話接起來時,周渚清心頭舒了一口氣,急忙說明了原因,準備帶時典過去。

然而,原錦抒回家了。宿舍三個人都沒有電動車,誰載時典去校醫院成了最棘手的問題。

周渚清想起給江期予打電話。打了兩個他都沒有接。看一眼時間:六點半。

這麽大清早的,他若是能看到來電,那才叫見鬼了。

周渚清思來想去,聽到時典又難受地哼了兩聲,便也顧不得其他,果斷地給任巖打了電話。

任巖接到電話後急匆匆地從宿舍出來,舍友被他鬧醒,半瞇著眼睛罵道:“臥槽你腦子被門夾了放假這麽早起……”

任巖來不得和他道歉,徑直奔到女生宿舍樓。

時典被周渚清喚醒,昏昏沈沈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周渚清一面說著“帶你去看病”一面攙著她走到門口。用大衣把她裹得嚴嚴實實之後,她又囑托任巖:“路上小心,別讓她著涼了。”

然而,天氣預報著臺風逼近,這句“別讓她著涼了”擺明了是在為難人。

即便如此,任巖還是應了下來。

就這樣,時典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被送去校醫院,任巖看著她臉蛋紅撲撲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你就像昨晚那樣鉆到雨衣裏,別被雨淋到了。”

“好。”

時典有氣無力地應著,慢吞吞地掀起雨衣鉆了進去。此時的她軟弱得像個被抽掉筋骨的人一般,沒有一絲力量,額頭也不由自主地抵住他的後背。

任巖心底一軟,握住把手的雙手卻緊了又緊。

到了校醫院,時典一下子從後座跌下來,踉踉蹌蹌地站住後,傻裏傻氣地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任巖試探地伸出手去扶她。

走了幾步路後,她勉強可以自己走了,他便放開她,只是雙手還做著隨時扶她的準備。

醫生診斷之後開了些藥,又拿來幾瓶吊瓶。

時典怕打針,又想到葉澄鐸今天下午就到F市了,生怕打點滴會耽擱時間,於是問道:“能不能不打?”

“你發燒39度,打點滴會快一點。”

“可打點滴對身體不好……”時典沒說兩聲,沖著拳窩咳嗽起來。

“打吧,明天就不一定有醫生值班了,要是到明天還沒好,豈不是很麻煩?”

“你要不聽醫生的吧。”任巖勸她,轉而問道,“醫生,那要打幾瓶?”

“四瓶。”

四瓶點滴從八點多打到十二點多。

時典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瞧,當天花板上的黑影逐漸擴大,以至於像無邊黑夜籠罩而來時,她又一次沈沈地睡了過去。

將近中午時分,周渚清打電話過來,任巖安慰她:“沒事,正在打點滴。”

“那我帶飯去給你們吧?”

“你方便出來嗎?”

“方便啊。”

“行。”

周渚清和秋澄光一起到了校醫院,任巖拿著便當盒出去吃飯,床頭放著一份給時典的粥和菜。

等任巖吃罷飯後,周渚清說,“你回去休息吧,我和澄光在這兒就好。”

“沒事,我等等再送她回去。”

“我們剛借了兩輛車,可以載她回去,你先回午睡會兒吧。”

任巖看了眼隔間裏打點滴的時典,思忖片刻後,點了點頭:“也行。你們回去路上慢點。”

“嗯,你也是。”

周渚清目送著他離開,轉身摟著秋澄光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下。

“我覺得他喜歡時典。”秋澄光小聲地說。

“我也覺得,可時典老在躲他。”

“那也難怪啦,她肯定覺得跟男生走得近了對不起自己的男朋友。”

“真不知道她男朋友會怎麽想……”周渚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秋澄光不解:“什麽意思啊?”

“她生病的第一時間裏不能來照顧她,而是有別的男生送她去醫院陪她打點滴。換做我是她男朋友,我一定難受死了。”

“可也不能讓她一直發燒,等到她男朋友來呀?”

“不是這個意思。”

秋澄光搖了搖頭:“那是啥意思?”

周渚清嘆了口氣,朝病床看了一眼,悄聲道:“‘既然有人可以更體貼地照顧她,是不是該允許她換個肩膀依靠’——如果是我,我大概會這樣想。”

“這樣嗎?”

“你瞧著吧,異地戀有多無奈,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秋澄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她沒經歷過,也沒聽別人講述過,對於周渚清說的這些,她只是一知半解。

時典打完點滴後,已經是十二點半了。

她朝周渚清和秋澄光道了謝,拿過床頭的便當吃了起來。

一早上折騰下來,肚子裏都沒有進食,此時的她饑腸轆轆。

粥和菜都非常地香甜可口,她吃得一點不剩,隨後由周渚清載著回了宿舍。

* *

因為發高燒而回不了家似乎成了最讓父母憂心卻也是最正當的理由。

電話那頭,夏凡希著急地問:“有沒有好一點啊?”

“有呀媽媽。”時典憋不住咳了兩聲。

“怎麽突然這麽嚴重哩!?”

“昨晚被雨淋了。”

媽媽的聲音顯出幾分哭腔。

時典強撐著安慰道:“沒事的媽媽,我去校醫院看過了,吃了藥好多了。”

“媽媽擔心你啊……舍友在不在宿舍呀?”

“在呀。”

“讓她和媽媽講幾句好不好哩?”

時典朝周渚清示意一下,把電話遞給她:“我媽媽想找你。”

周渚清接過電話,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到夏凡希滿懷歉意與感恩地說:“是典典的舍友嗎?”

“是的,阿姨您好。”

“典典生病這一兩天,能不能麻煩你多幫忙看看?”

“我會的,我正好睡在她隔壁床。”

“那謝謝你啦!”

“不客氣,你別擔心。”

“好、好。”

電話交回時典手中,時典一放到耳邊,爸爸心疼的聲音就隨之傳來:“典典啊,要不要爸爸過去找你?”

“不用啦爸爸,我自己能行,就是發燒而已。”

“那你好好休息,這幾天下雨了不要出去啦!”

“嗯。爸爸,我國慶可能得過幾天才回家了。”

“先把病養好了,好了老爸去接你!”

“行。”

時典把電話掛斷,和周渚清說了一句話,手機捏在手中,腦袋一歪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沈,仿佛帶著渾身的汗熱往深海中下沈,又仿佛被海浪托著,恍惚之間再次浮上海面。

時典在隱約之間,或許在幻影裏,看見了葉澄鐸。

他不在海上,不在岸邊,卻在一個背景色清冷沒有任何裝飾的空間裏。

他朝她走來,她心頭一躍,卻身不由己倏然沈落。

海浪像堵堅不可摧的墻垣,阻隔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又像藤蔓那般糾纏不放,縛著她的手和腳,不由她前行。

時典難過而無助地看著他的身影越發模糊,耳邊海浪湧動海底喧囂的聲音卻愈加地肆虐。

身體浮浮沈沈,沈沈浮浮,像在無邊苦海飄蕩,飄到哪裏都不是個盡頭。

這個夢,糟透了。

時典強迫著自己醒來。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太陽穴疼痛異常。

窗外雨潺潺,風勢漸大。

敢情夢裏的喧囂不安都是現實的風聲雨聲。

她疲累地又閉上眼去。這一回,她沒有再做夢。

任由腦袋空空,身體像被抽去筋和骨般仿佛不屬於自己。她這一覺,睡得很踏實。

一覺醒來,已經午後三點多,暗黑的天色卻給人夜幕降臨的錯覺。

時典睜開朦朧的睡眼,出了一身熱汗,睡衣頭發都被汗水濡濕,床鋪熱熱的。

她的身體似乎恢覆了一些,腦子也不再一團糊漿。

即便如此,她還是閉上了眼睛。或許可以再睡一覺,但她不打算勉強。只是閉著眼睛想事情,讓神經放松一些。

聽到門外敲門的聲音、輕手輕腳開門關門的聲音,以及秋澄光甜糯糯的低聲的呼喚時,時典的腦海中正展開三年前和葉澄鐸相遇的圖景。

她宛若還在夢中,輕輕地應了一聲。

秋澄光走近,嗓門提高了些:“門外……”

門外?

原本沈寂的寢室一瞬間顯得有些躁動。

時典皺著眉頭睜開眼睛,床簾慢慢拉開之後,周渚清不知何時站到了椅子上,手平放在床沿的欄桿,聲音極低,卻含著掩不住的激動:“你男朋友來了。”

* *

葉澄鐸下了飛機之後才得知時典發燒了。他改變原先找賓館的計劃,攔了輛出租車徑直奔往她的學校。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上午還在浩浩湯湯地持續著。

地面積水泥濘,校園內只看得見幾個人騎車走路。

葉澄鐸到的時候,雨勢小了一些,但風依舊猛烈。

他心裏焦急,腳步也走得飛快。

按著記憶中的宿舍樓號以及她發過來的學校地圖,找到了她的宿舍。

39號樓601。

他在門前窄小的樓道裏站了許久,大風裹挾著雨席卷而來,他猶豫著該不該給她發消息。

站了約摸半個多小時,葉澄鐸硬著頭皮給任巖發了條短信。

“你們這兒哪裏賣粥?”

“只有梔子園國慶還開著。”

梔子園是剛才路過的食堂。

早就應該想到給她帶一份粥回來的。

葉澄鐸看了眼時間,又望了眼601的宿舍門,轉身從樓梯上下去。

他撐著傘走進雨中,走了十分鐘走到梔子園,打包了一份粥和一份菜。

食堂裏的阿姨善解人意,特意為他把粥熱好了,這才把用盒子裝好放進袋子裏。

葉澄鐸道了謝後接過,加快腳步往宿舍樓走去。

他給時典發了條短信,等了許久她都沒有回,他估摸著她是睡著了。

手裏的粥在慢慢地失去溫度,他想了想,走到寢室門口,屈起食指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很快地,門開了。

葉澄鐸問秋澄光:“時典在嗎?”

秋澄光點了點頭:“在睡覺。”

他把便當盒遞給她,拜托道:“麻煩把這個交給她,讓她趁熱吃了。”

秋澄光接過熱乎乎的便當盒後,掌心一暖,急忙忙地往回走,朝周渚清耳語道:“時典的男朋友!”

葉澄鐸沒有朝內望一眼,而是直接將門關上,重新走到樓道裏。

因此,當時典欣喜踉蹌地從床上下來時,只看到放在桌上的清粥小菜,卻不見大門外他的身影。

她披了件衣服想走出去。

秋澄光制止道:“外面風大,我去叫!”

她忙不疊地往外走,門開了一小縫,透過門縫喊道:“男生!男生!時典的……”

葉澄鐸聞訊看來,走了過去:“她醒了嗎?”

“她找你。”

門內,時典拍了拍秋澄光的肩膀,壓抑住難以言說的心情,將門敞開。

可即便她再怎麽鎮定,再怎麽克制,見到葉澄鐸的那一刻,還是悶聲不吭地紅了眼眶。

秋澄光悄然退到周渚清身後,兩個人心照不宣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若無其事地做著自己的事。

葉澄鐸把時典的領口攏緊,溫熱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臉頰,把她輕輕地攬在懷裏。

他背過身去,將風擋在身後。時典深深地埋在他的臂彎裏,臉紅腦熱,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你有沒有被淋濕呢?”她反應過來,摸了摸他的衣裳。

“沒有,雨不是特別大。”

“對不起鐸鐸,我沒想到會發燒,我們的計劃都被我打亂了。”

葉澄鐸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有些發顫:“傻瓜,不是你的錯。”

“嗯。”

“有沒有好一點?”

“有。一大早就去校醫院看了,還好醫院今天還有醫生值班。”

“那就好。我給你打了點粥,你去趁熱吃了。”

“那你呢?”

“我不餓。”

時典舍不得,想到他從一大早坐飛機趕來,指不定在市區裏轉了好幾趟車,連歇腳的時間都沒有,心裏就一陣難受。

她眷戀地抱著他,聲音虛弱卻很是堅決:“你先去食堂吃飯,吃完了去賓館,你找到賓館了嗎?”

“嗯……等等再去找。”

“傻子!沒有賓館還下雨天的你去哪裏呢!”

“地圖看一下肯定很快就找得到的!”葉澄鐸的語速比她的還快,只為了安慰她不要著急,“你快去把粥吃了,好不好?聽話。”

“那你也去食堂吃飯。”

“我就去。”

時典這才放開他,葉澄鐸俯身在她眼上吻了吻,退出寢室的門檻。

“吃完飯把藥吃了,我去找賓館,下午來接你。”

“好。”時典慢慢地將門闔上。

只見他往後退了一小步。風夾著雨打在他的身上。

他舔舔唇笑了笑,眼睛很快地眨了兩下,笑容卻慢慢地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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