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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結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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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所有人正為萬年一見的飛升奇景而目眩神迷,更先後有人因此感悟天道境界有所突破之際,趙坦坦卻獨自離開了清源劍派。在飛升天象所帶來的飄渺天音餘韻中,她沒有馭劍,只是一步一步地走下山。

走下山時,天色漸晚,空中仍有無數璀璨遁光在空中劃過,照亮了趙坦坦腳下的路。那是或近或遠的各處修士們,正蜂擁趕往清源劍派。

他們方向一致,唯有她逆流而行。

在清源山脈外圍,她遇到了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只狐貍精。

胡夢容貌本就美,一身紅衣襯托下更添艷麗,那本是槐猛最愛的服色。

胡夢飄在半空,本在遠遠地眺望清源劍派,應當也是被那飛升的天象給吸引過來的,但遇到趙坦坦的時候,臉上卻毫無意外之色。

“那邊的正道修士太多了,我不敢靠太近,只能這樣遠遠望著。其實,之前你們對付邪修鳳葆的時候,我也是這樣悄悄旁觀……我總是這樣膽小。”胡夢將視線移向趙坦坦,“許多年前,在那所布滿陣法機關的皇宮裏,因不能用法力而現出原形的我,也只敢假裝自己是只貓,遠遠地蹲在冷宮外望著一只白鸚鵡飛進飛出,辛苦地尋覓食物……後來還望見有人沖破冷宮的禁制,將筋折骨斷的白鸚鵡埋進土裏,遍體鱗傷的她,身下的血更是洶湧流淌……”

胡夢說到這裏,嘆了聲:“因無子而飽受詬病,又被稱作妖女的廢後,在有了希望的同時卻又連著自己的生命一同失去了。而我始終只敢遠遠地縮在角落裏望著,哪怕知道她曾經幫過我,更曾在我錯愛一名凡人,差點被對方剝皮做成圍脖時,救過我一命。我卻因為害怕那藏在後宮的邪修,只敢遠遠望著她,看她在樹下慢慢失去氣息……”

趙坦坦一直往前走著,腳步沒有停駐片刻,仿佛沒有聽到胡夢絮絮如自語般的訴說。胡夢也早已從空中落下,一步步跟在她身後,朝著清源山脈之外走去。

終於,在這沈默中,胡夢忍不住再度開口:“你……不說點什麽嗎?雖然答應過道尊,但我知道你想起來了。從前你自以為什麽都記得,其實那不過是因為你不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麽。如今你的神魂應當已經恢覆得差不多,所以我才說了出來。”

不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麽,所以才以為都記得。

曾經受損嚴重的神魂,顛到混亂的記憶,令剛覆蘇後的她過了十多年無憂無慮的日子,可惜太過短暫。

山路崎嶇,趙坦坦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良久才淡淡道:“你想我說什麽?責怪你當初見死不救?可你自身都難保。或者因為你提及的往事而傷懷?但那些都是早已過去很多年的事了。我不知你今日提起這些有何用意,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不說破比說破更合適。”

正如魔尊總是珍視地抱在懷中的那只紫金葫蘆,她永遠不想知道那裏有著什麽。

胡夢咬了咬唇:“我知道你心中還過不了自己那關,你覺得你已經配不上道尊。”

“我……”趙坦坦的腳步終於停頓了下,眉眼低垂,“我從來都配不上他,但是……”

夜風裏,她擡起頭,看向胡夢,黑白分明的眼中閃著因堅定決心而生的光彩:“但是不管配不配,總有一天我會去找他。我只願將來的我,能比現在的我更優秀,再不需要他為我犧牲他的仙位、修為,或者其他。我不能永遠做個只能接受他不斷犧牲的廢物,我也是個修士啊……”

“倒是你,不用責怪自己只敢袖手旁觀,此刻你不就站出來了嗎?”說完這些,趙坦坦再度轉過身,向著前方走去。

沈默地走了不知多久,身後傳來胡夢輕輕的笑聲,似松了口氣:“是我多想了,這樣便好。”

等她再回頭時,只見身後林木幽深,胡夢已經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從前,有個姑娘與師父一同隱居在青竹峰上。”

“有一天,她偷溜下山,遇見了一個被打劫的美男子。”

“後來啊……”

趙坦坦坐在院中,給腳旁的小樹苗灑了點水,然後繼續瞇著眼睛講故事:“後來,她救下美男子,讓他以身相許了。”

“以身相許?不修真了?”旁邊十來歲模樣的少年,疑惑地問,“師父說過修真者不可擅動情念,怎麽有人逛一趟街就能找個以身相許的美男子回來?不怕影響修行?”

趙坦坦收起澆水的壺,走回廊上看了下風爐,隨口道:“都百年好合,享人間樂事了,誰還在意修不修真?小心扇,可別過了火候。”

少年不幹了,丟下手中扇子:“哪有這麽講故事的!說好一個故事換一盅湯,結果總共才三句話,算什麽故事!你就是誆我!”

“別介!別介!摘豆,都煮了一半了,你師父也不曾教你做事半途而廢吧?”趙坦坦忙討好地拉住少年,拉扯間露出少年手腕上戴著的鏈子,在陽光下反射著晶瑩的光。可不正是當年趙坦坦戴在七皇子手中那串水華鏈。

當年丹鼎門的施采芪一眼看出七皇子於爐火之上頗有天賦,便興沖沖從皇宮抱回了丹鼎門,用修真界靈藥調養身體,之後便傳授采藥煉丹之術。至於開口說話,則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卻沒想到,這娃娃雖然於爐火之上頗有天賦,然而此天賦非彼天賦,比起煉丹煉藥,他更擅長烹調熬煮。但凡經過他手的粥湯菜肴,無不令早已辟谷的修士暗暗咽口水。然而,這項天賦比起煉丹師來,差距實在有點大。

幸而娃娃年歲不大,還有掰回來的機會。自此施采芪愈發耐著性子,仔細小心地教導他。

如果沒有修士經常偷偷拐他徒弟出門,讓其在外開小竈耽誤正經修煉的話。

“是啊,小豆子,你師父一沒說不許你開小竈,二沒說你可以隨便丟下做了一半的事不管。你為人弟子,這樣做會讓你師父沒面子的。”打小就愛拐摘豆出來的何雲寧,也難得收起七星笛,面露慈愛地勸說道。

隨著他們的話出口,其餘在廊前檐下喝茶天音宮的岑雲鶴,聚在一起閑聊的清源劍派梅彩、衛菁、姜思等諸位修士,也紛紛出言安慰勸說童子。

有那偷了自己師父庫存的沙橖,還掏出幾顆靈液制成的糖豆,塞進少年手中,仿佛對方還是當年的小童子。

少年默默將糖豆藏好,然後思索了下,覺得前輩們的話還是在理的,師父確實教導過做事要有恒心,不可半途而廢。

他點點頭,有些憋氣地重新坐回爐子前:“那也別再喊我摘豆。”

丹鼎門取名的輩分,在施采芪那一輩是用的“采”字,到下一代就輪到“摘”字,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則通常取一味中藥名。然而丹鼎門上下門人數千,好聽些的中藥名在“采”字輩就已經被用得差不多,等輪到施采芪的愛徒時,做師父的翻遍丹藥秘籍,最終也只找到個清新脫俗的“豆”字。

於是這曾經的凡界七皇子,從此以“摘豆”二字為名。

趙坦坦覺得這孩子真是挺不容易的。

她回頭瞧瞧那長勢甚好的小樹苗,伸手輕輕撫了下柔嫩的葉片,然後擡頭望了眼遠處屋檐上,貓一般慵懶蜷著的白狐貍。看它警覺地維持慵懶姿勢,在自己的視線裏“喵”了聲,趙坦坦的眼角抽了抽。

這裏是當年與鳳葆有過一戰的那所凡界小院,因著當時結界架得及時,這附近的小鎮並未受到高境界修士們對決的靈壓波及,僅這所小院崩毀過。

在崔塵飛升之後,趙坦坦首先便回到了這所小院。她在小院的泥土中尋找了好久,才終於欣喜地捧起一顆小小的樹種。

那是一顆槐樹的種子。

她相信千百年以後,必定還能有機會重新見到槐猛。

她在院中種下了槐樹苗,又將一直藏著的白鸚鵡屍體與碎裂的佛珠,一同埋在了院子角落裏。

從此她就住在了這個凡界的小院中,除了養育樹種,便是在布下的聚靈陣中潛心修煉。

有雪衣陪著,有槐猛陪著,她不會再感到寂寞了。

只是沒想到,過不了多久,清源劍派的梅彩等女便尋了過來,表示需要在凡界游歷提升心境。

再後來拐跑了丹鼎門小弟子的天音宮岑何師兄,也路過了此地。再後來,連已經當了掌教的薛逸含,都會偶爾經過一趟。甚至近幾日,連胡夢都化回原形,假裝自己不是白狐而是只白貓,偷偷溜了過來。

修士到一定境界便擁有移山填海之能,他們幾人雖還沒有這般神通,但既然來了,在凡界擴建一所院落,還是易如反掌之事。

於是被趙坦坦草草重建的小院,眨眼間便被擴建成了深宅大院,而趙坦坦這安靜到毫無人氣的日子,突然就熱鬧了起來。

不得不說,雖然有些吵鬧,但時時能欣賞岑何二人練習的新曲,日日能吃到摘豆烹制的美食,趙坦坦覺得這樣其實也不錯。

尤其打開院門,外頭便是凡界小鎮的街道,她還能時常飯後去遛個彎,這日子著實快活似神仙了。

用罷摘豆小少年精心烹制的玉露湯,趙坦坦坐回梅彩身旁,拿起沙橖從其師尊處偷來的梅花酒,仰頭一飲而盡,頓覺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周身毛孔全都舒爽地張開來。

這梅花酒藏了數百年,不過飲了幾杯,場中幾人便都有了微醺之意,各自打坐的打坐,回房歇息的回房歇息。

薛逸含仍坐在檐下,手中托著盞酒杯,望著天際不知有意無意地說道:“今日春光倒是不錯……聽聞這小鎮因著從前有人遇到過神仙,近幾年便興起了一個叫‘軋神仙’的節日。說是在這一天也許會有神仙假扮凡人,混在人群之中濟世度人,如果有人剛好軋到,便會交上好運。”

趙坦坦飲得不多,薛逸含說的這節日她也知道,說起來還是源於當年岑、何師兄弟與魔尊交手時,無意中在凡人面前顯露了神通,所造成的轟動。從此關於神仙現身之事便被傳得神乎其神,其實神仙哪有可能這般空閑,還會假扮凡人去混在凡間的街頭,由著無數凡人軋他?

雖這般想著,她在檐下坐了會兒,待酒意稍退,還是站起身朝外走去,一直走出了院子。

這軋神仙的日子,本就選在正值踏春的好時節,外間到處是一些換上鮮亮春裳的少女,三三兩兩在湖邊柳樹下走過。路邊不少同樣出來踏青的男子,紛紛被吸引去了目光。

真是好一番春意隆隆的景象。就算軋不到神仙,出來晃一圈若能順便尋到一意中人,也是值的。

自從那看著吊兒郎當的二皇子登基之後,至今朝野上下倒是意外地太平,並未如民間所預料的那般出現亂世景象。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他其實是個深藏不露之輩。

趙坦坦一路走來,身上衣衫隨著她的走動,慢慢變換著顏色與款式。等走到河畔時,她身上的衣衫已變作與旁人一般的輕薄春裳,身上更有光華一閃而逝,而這一切變化沒有任何人註意到。

似乎是因為心結的慢慢打開,她始終未能補全的道基,這些年裏竟緩慢而真實地有了完善的趨勢。她的修為因此哪怕在凡界也進步迅速,在這春意盎然的時刻,她又有了新的突破。

她腳下未停,方走到河畔,便忽地聽到附近傳來一聲聲驚嘆:“呀!好美的郎君!”

“這世間竟有如此如玉郎君,卻不知家中可有妻室?”

“便有妻室也無妨,妾願執箕帚!”

這民間的女子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彪悍,見到美男子便如此群情洶湧,這麽幾句話功夫,便爭相將對方家中妻妾的名額全都口頭占據了?

趙坦坦搖搖頭覺得不忍直視,轉身正要離開河畔,如往常般去街上茶樓聽一段書,耳中驀然鉆入一個極好聽又極熟悉的聲音:“這位姑娘不想來英雄救美一番嗎?”

她猛地回過頭去。

姿態秀美的柳條旁,身著各色春裳的少女中間,正站著一名白衣男子,容顏璀璨,眉如遠山。

春日暖風徐徐吹拂,卷起他白色的衣袂,愈發稱得他如仙君臨世。令一眾女子紛紛驚呼,芳心亂跳,更有不少人開始懷疑是否今日真撞見了神仙。

他在這喧嚷的河畔唇角微勾,對她露出一抹笑:“也許我會考慮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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