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怎麽沒有了？”邱老六疑惑道。

他老婆在旁邊弱弱地說了一句：“我設置的十點監控自動關機。”

“我草啊，你設置這玩意幹嘛？”邱老六勃然大怒。

“我這不是想著節約點電嘛，咱們這個小破店，平時連生意都很少，每天晚上最多九點就要關門，那監控開著幹什麽？”她老婆聲音越喊越大，最後叉著腰站起來。

她比邱老六壯碩得多，平時家裏她打大。

邱老六賣出那張獎票覺得腰桿挺直了，也不怕她，兩人竟然就在鏡頭前扭打了起來。

陳喬心中稍有喜色，隨即關了直播。

不過仔細想想，如果真的有那種喜歡抓人眼球的媒體想要采訪她，找到她太容易了。店家沒有監控，但是未免她經過的其他地方沒有，只要他們想找，就一定能找到她。

陳喬有一種危機感和焦灼感。

她很怕自己因為這筆錢丟了命。

甚至想幹脆現在就跑，找個地方先住下來，等到到時候領獎再去。

但是這是不是太明顯了？公司裏一區主管那樣的票迷萬一把這些聯想起來，猜到是她怎麽辦？

她到底是跑還是不跑？

陳喬心裏壓著事，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下午還是沒有狀態，明明已經很努力地聚精會神，還是會控制不住地看向自己的包，想確定自己的票還在不在。

主任看她這樣子，基本確定了她懷孕的事情。

不過這段時間正是忙的時候，既然她說自己沒有懷孕，那就沒有懷孕吧，不然她的活也找不到人幹。

因為臨檢，下午開了個部門會議，管理處裏就留了一個前臺一個財務，其他人都忙自己樓棟的情況統計去了。

陳喬就魂不守舍地跟著主任跑，一會兒是到新開的店鋪裏去檢查裝修，一會兒是到其他區看他們的工作進展，等到下午下班，主任先走，讓陳喬先去檢查幾棟樓的統計和消防情況。

無償加班陳喬已經習慣，她點頭答應了。

她這樣不算慘，起碼還有七千的工資，她手下的其他人到手只有三千，五險一金按最低的交，年終獎就一到兩薪，一年下來也不過四萬塊。

都是些中年阿姨在做，不過她們本身就是小區的業主，免了房租這個大頭支出，勉強也夠過活。在這裏上班最主要的原因是就近照顧孩子，而且上班期間回個家啥的也不會有人知道。

陳喬名義上是她們的主管，工資比她們高，但是到這年齡了，連套房子都買不起。

她弟今年二十二歲，在老家已經是要結婚的年齡，家裏都在給他攢錢修房子存彩禮，哪裏還有空管她？她還得每個月往家裏打一千塊的生活費。

所以她好久沒有給自己買過新衣服了，有時候甚至會慶幸這個行業必須穿正裝而不是私服，這樣她就可以節約點錢了。

家裏給她安排過相親，一溜的拆二代，人手五套房子起，不過這些人狗著呢，房子全在父母名下，宣傳說自己有多少錢，多少房子，可是不會流一點給女人。

陳喬住在鄉下早就看透了。

而且介紹人經常問的一句話就是，之前有沒有談過朋友。

其實就是問她是不是處。

陳喬看到那些肥頭大耳朵的豬八戒就惡心，還是不是處？看他們那樣子，即使跟他們發生了關系，也還是處。

陳喬心裏清楚，家裏估計就想把她賣了換筆錢給她弟結婚。

今年過年她都懶得回去，直接申請了過年期間在管理處值班，幾個月的錢都沒有打回去，她爸媽的電話那是一個接一個，她一個沒接。

最後才發了個短信回家，說以後再給她介紹對象，一分錢都不會再打回去。

陳喬本身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一方面她受過高等教育，知道自己這是在被不公平對待。另一方面，始終覺得他們是自己的父母，自己把他們的養育折算成錢給他們了，未來的某一天，她覺得這筆錢已經“買斷”了自己的時候，也許會徹底和那個家分道揚鑣。

這也是她知道自己中獎後完全沒有想過給家裏打電話的原因，這件事只能是自己一個人知道，她誰都不信，只信錢和自己。

“主管，先去看我那邊嘛，我都弄好了。”小王說。

實習生的積極性是最高的，她希望自己的表現能讓自己成功轉正。

“好。”陳喬答應道。

“走吧。”兩人步行到小王管理的樓棟處，小王把地下室的門牌號都重新打印貼了上去，表格裏也更新了租戶信息，車庫裏違停車輛都被保安清走了。

小王這裏做得確實不錯。

她這裏陳喬倒是沒有擔心，她比較擔心的是管理處那幾個大姐，她們是能拖就拖，能糊弄就糊弄，最後都得她來擦屁股。

陳喬的上一任主管就是被這幾個大姐罵走的，那姑娘太負責了，而且也端著領導的架子，沒想到幾個大姐根本不虛火，被批評的時候就跟主管對罵，那姑娘又是碩士剛出來，哪裏聽過那些惡毒下三濫的話，當天就辭職走人了。

陳喬是從樓棟管理員熬上來的，多少能和她們說上話，但是私底下她們對陳喬也頗有微詞。

因為三千塊對在這個城市生活的人來說這太少了，她們拿的少就想做得少。

但是公司就希望她們拿三千做三萬的活，兩方矛盾不可調和，陳喬也只是其中的一塊蹺蹺板而已。

反正她的信條就兩句話：關我屁事，關你屁事。

不過她現在心裏輕松多了，因為她肯定會辭職，之前當包租婆的念頭在心裏越來越堅定，而且這錢確實夠她當包租婆，如果她按照現在的生活標準去花這筆錢，估計夠花個幾十輩子。

想明白這點，她終於高興了一些。

小王見她對自己的工作滿意，也悄悄松了一口氣。

“主管，我這樣可以吧？”

“可以，很好。”陳喬誇了她一句。

“行了，回去吧，現在食堂估計都沒有飯了，你出去吃吧。”

“要不咱們一起去吃？附近新開了一家拉面館。”

“不用管我，你先走吧。”陳喬說道。

“那我和你一起回管理處吧，我的包還沒拿呢。”

於是兩人並肩回管理處。

小王今年才畢業的，身上還有學生的那種氣息，青春洋溢著。

而且她本身長得很可愛，聲音又甜美，保安們和男業主們都很樂意協助她的工作。

“主管，今天不和男朋友約會呀？”小王問道。

她是知道陳喬男朋友的，高高帥帥的，而且辦公室的幾個姐姐說他比自己還小，才21歲。

從外觀上來說，陳喬配不上他。

陳喬搖了搖頭，也沒有說自己和他已經分手的事情。

她不喜歡提自己的私事，也不喜歡被人討論，小王初出茅廬還什麽都不懂，以後社會會教會她，同事只是同事，別別把同事當朋友。

“你男朋友好帥啊主管，你們怎麽在一起的呀？”小王平時不敢問這個話，但是今天單獨和主管在一起，不說話好像又太尷尬了些，女孩子聊男朋友的話會比較開心吧。

不過她察言觀色，發現陳喬對這話題並不感冒，於是很快就轉移兒了話題。

“主管你是怎麽到這個公司上班的呀？”

“正好缺個工作就來了。”她輕描淡寫。

當時被另一個公司以工作能力不足為由辭退，其實只是給一個領導的親戚騰位置而已，看破不說破不是陳喬，陳喬是個死磕的性子，收集了證據之後申請仲裁，最後拿到了自己該得的錢。

她不想回老家像牲口一樣被買賣配種，選擇繼續留在這個大城市，休息了不到一個星期就瘋狂投簡歷，兩個月都沒有收到回應，最後只有這份月薪三千的工作向她發出了邀請。

她別無選擇，於是來到這裏。

她憎惡這份工作，憎惡這裏的大部分業主，憎惡公司死板的制度和無休止的剝削。

可是始終沒有再辭職，而且一幹就是到現在。

平凡人，誰不討厭自己的工作，大家都是為了生存，僅此而已。

陳喬到了管理處，把今天的工作記錄寫了，騎上自己的小電驢回家。

在路過一個街口的時候看到了蜿蜒如巨蟒的隊伍，隊伍的盡頭是一家小店，門口掛著巨大的橫幅。

“熱烈慶祝我店票民中了十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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