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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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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己的杯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那個傻子偷偷換了,“陸嘉遇?你偷喝什麽了?”

陸嘉遇瞇著眼睛笑得像只狐貍,“我就喝一口,”說完怕鐘翮不同意似的,“我只在你跟前喝。”

“……”真是鬼話,鐘翮覺著好笑。

不知道怎麽,陸嘉遇的笑意卻淡了下去,“師尊,我心裏有些事情,只敢想,不敢說……”

想了想,神志卻將他拉回懸崖上,“你等等我,等我在長大一些,我就都告訴你行麽?”

陸嘉遇偏頭枕在酒壺上,睜著一雙波光粼粼的眼睛看鐘翮,他將心思都寫在眼裏,而她卻不肯承認。

鐘翮那早已死去的味覺像是忽然醒了過來,咽下喉中的酒都成了苦澀,苦得她不敢對上那雙目光。

陸嘉遇是被鐘翮抱回去的,他的酒量還是那樣的差,可又忍不住偷腥,又或者說他是想借著酒意說些什麽。

第 46 章

李家公子的婚禮還是如期舉行了,目前來講還不知道會下手的人是誰,除了那位未曾謀面的幹娘以外,這府中上上下下混進來的親戚們簡直無法估計,為了不讓李家小公子在半路便香消玉殞,鐘翮他們決定從出閣那一刻就讓陸嘉遇來,而真正的小公子卻扮成陪嫁的侍兒跟在轎子一旁。

陸嘉遇被早晨叫起來的時候他昨夜的酒勁兒還沒過去,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還沒坐起來就先按住了自己的額角,“嘶……”

似有所感,一只微涼的手按在了他的額頭上,那一片痛感像是被融化了一般漸漸消失了。陸嘉遇擰起來的眉漸漸松了,他偏頭蹭了蹭那只手睜開眼道,“師尊,你的手怎麽一會兒亮一會兒熱的?”

鐘翮笑了笑,“與其關心這個不如看看什麽時辰了。”

昨天的回憶一股腦湧進了腦海,陸嘉遇從短暫的失憶中醒了過來,他猛地從床上站了起來,一邊念叨一邊給自己身上套衣裳,“完了完了要遲了……”

鐘翮也不攔著他,陸嘉遇一把拉開房門,面對著還墜著幾顆星星的夜色呆若木雞,夜風一吹他才真的清醒了——鐘翮怎麽會讓他遲呢?

陸嘉遇轉過頭質問一般看著鐘翮,眼中的委屈昭然若揭。

鐘翮終於找到了機會,毫不客氣大笑出聲,“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遲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嘉遇,我以前罰你抄書這事兒是多讓你害怕。”

陸嘉遇無端生出羞惱來,從前在雪廬的時候,陸嘉遇早晨起不來鐘翮就罰他抄寫心法。說來也不是什麽壞事,可陸嘉遇沒有底子,那冗長而無趣的心法抄得他心煩氣躁,這麽一來倒是當真改了他晚起的毛病。

鐘翮笑到自己家小徒弟面上都掛不住的時候才停了下來,“嘆什麽氣,穿上衣服咱們偷偷去李府。”

陸嘉遇耷拉著腦袋跟在鐘翮身後,“哪用得著起這麽早啊?”

鐘翮垂眸看他,眼裏滿是笑意,“早?顧徐行早就去袁家看著了,她本意讓我早些叫你,我硬是沒忍心,多拖延了一刻,怎麽?還不滿意?”

“還是早。”陸嘉遇吸了吸鼻子,撩起眼睛看了一眼鐘翮忽然想到了什麽,“師尊,道侶合籍也這樣早麽?”

鐘翮出了門,轉身將鎖落下,“我未曾參加過幾場合籍典禮,修道之人命途險阻,合籍這樣的事情其實不足以讓他們多重視。”

“怎麽會呢?”陸嘉遇心裏一跳。

鐘翮想了想,慢慢解釋道,“大概修仙的人心思都放在渡劫上了,合籍有時候不過是兩門兩派為求共存的手段罷了,雙方也不見得多願意在一起,多半也只是掛個名字,各辟洞府。但也不都是這樣,我師姐的結發道侶便是一個凡人。”說到這裏鐘翮皺了皺眉,“她連合籍典禮都未曾有機會辦,我師姐這樣的也是少數。”

陸嘉遇有些失望,“為什麽呢?”

鐘翮沒有一絲不耐煩,溫和著眉眼道,“修道一途,最忌諱動凡心。心意動則志不堅定,志不堅,便易生心魔,困於方寸則恨生。”

等了片刻陸嘉遇卻沒吭聲,縣丞府的大門已經在眼前了,他再不問怕是便沒有機會得到解答,鐘翮正準備回頭問他便聽見陸嘉遇小心翼翼道,“師尊?你會動凡心嗎?”

夜風徐徐而來,裹挾著冰涼的氣息吹動鐘翮的長發。陸嘉遇站在黑暗裏瞧著鐘翮,背後紅色的燈光落在鐘翮的白衣上,像是為她裹上了一件喜服。

鐘翮楞在了原地,幾度沈默之後吐出了兩字,潑了陸嘉遇滿身的冷水,她偏了偏頭笑著道,“不能。”

她說的不是“沒有”,而是“不能”。

“我們進去吧。”鐘翮心中不忍,牽起陸嘉遇的手,“該等急了。”

陸嘉遇像是被鐘翮刺了一刀,眼眶泛著紅,可他舍不得撇開那只握著他的手,可他知道鐘翮不願意,只要她不願意他便不說。陸嘉遇仰頭看著鐘翮,“師尊,我想和別人拜堂怎麽辦。”

“這是我第一次穿嫁衣,雖然是假的,但是我不願意。”像是賭氣一般,陸嘉遇梗著脖子壓住自己的淚意跟鐘翮提條件。

“那你要跟誰?”鐘翮伸手揩去了他眼角的淚意問道。

“不要別人。”

鐘翮低聲笑了,低頭用額頭碰了碰陸嘉遇的額頭,“好。”

她只是這樣答應了陸嘉遇不會讓他與別人拜堂,卻並沒告訴陸嘉遇她要如何做。陸嘉遇不擔心,鐘翮向來守諾,答應了便不會失信。

李家的小公子叫李含章,這來龍去脈家人想來已經與他說清楚了。陸嘉遇穿著他的喜服被按在銅鏡前化妝,李含章也沒有半點生氣,甚至還湊在鏡子前為他點胭脂。這小公子沒別的特點,就是話多。

“嘉遇,你太好看了,不行以後這個親我要重新成一遍,你穿這個比我好看,我好嫉妒未來娶你的女子,上輩子修了什麽福才能娶你!氣死了氣死了我嫉妒!”李含章說地眉飛色舞,手上也不閑著,隨手便是一道漂亮的遠山眉。

陸嘉遇被他誇得臉紅,心裏卻也抱歉,“公子可別再誇我了,我心裏難受著呢,好好成個親你連轎子都不能坐,實在是委屈你了。”

“還叫我公子?我都叫你大名了你這樣我就生分了。”李含章挑眉按住亂動的陸嘉遇,“別動我給你畫另一邊,你一動就不好看了,小心些。”

陸嘉遇乖乖克制住自己想要扭頭的欲望,“含章說的是。”

李含章這才滿意,托著腮伸出蔥蔥玉指挑起陸嘉遇的下巴道,“不愧是我!不過說實在的,你也不要有歉意,聽我娘說你們都是我為了保住我的性命才鋌而走險,我有什麽好抱怨的,成親不過是個儀式罷了,你可一定保證自己的安全啊。”

陸嘉遇握了握李含章滿是汗水的手,“你是不是有點害怕?”

李含章臉上的興奮慢慢隱去,露出了一些愁容,“有點,我也聽說了以前暴斃的幾個男子……”

“別怕,”陸嘉遇安慰道,“我師尊他們都在這裏,不會有事。”

陸嘉遇瞧著年紀不大,神色間還有未曾褪去的稚氣,可他談到鐘翮的時候神色是那般的堅定,李含章原本緊張的心情竟然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他望著那雙清澈的眼睛安下心來,“嗯,我相信你們。”

第 47 章

鐘翮不方便進人家小公子的閨房,於是就坐在院子裏等。不一會兒門開了,出來的是穿著陪嫁衣裳的李含章。

“仙長我們好了。”李含章不認生,對著鐘翮眨了眨眼睛,“仙長還沒見過您的心肝兒穿嫁衣吧,不管這次是真是假,第一眼都該給您這個最親近的人看。”

說著李含章便將身後的簾子撥開,方便身後的人從門裏出來。鐘翮目光一凝,腳下生根。

縣丞對這個兒子是真的好,頭上點翠描金的釵子一瞧便價格不菲,額間一滴石榴石的額墜將鬢角的頭發壓得整整齊齊,他腦後還掛著兩個步搖,一行一止間玉石環佩相撞,清脆得像山上泉水迸濺。婚服用的是上好的布料,肩上還繡著金線,腰間墜著合歡配,腳下的紅裙如同海浪一般。

陸嘉遇被李含章按著畫了胭脂,平日總是蒼白血色不足的臉上浮起一團紅雲,脖頸處一片雪白,像是雪山中養出來的妖精。

李含章渾然不覺,滿意地打量著陸嘉遇,“怎麽樣!好看吧!”

“仙長你也別楞著啊!要誇人家,第一次穿喜服!你誇了他他以後就都好看。”李含章一邊說一邊為陸嘉遇整理衣裙。

鐘翮被點了名才反應過來,陸嘉遇有些不自在,眼裏滿是羞惱與……期待。像是受了蠱惑,鐘翮一步一步走到了陸嘉遇面前,伸手用食指在他的唇上輕輕蹭了一下,一抹薄紅便蹭在了鐘翮的手指上。

“師尊……”陸嘉遇不敢動,他想問師尊在做什麽,可話還未說完,鐘翮就輕輕按了一下他的唇。

“別說話。”鐘翮專註地將陸嘉遇唇上的口紅擦淡了些,她小心翼翼,連氣息似乎都屏住了。更是渾不在意自己染紅了的手指,半晌擦到了她滿意的顏色才放手。

鐘翮換了一只沒有染上口紅的手輕輕按住了陸嘉遇的脖頸,松了口氣,笑道,“我家嘉遇是最好看的孩子。”

若他有一天為一個人披上嫁衣,定然比這個更好看,陸汀州不會虧待她唯一的孫子,嫁的人定然也是門當戶對,只是不知道她那時候還有立場去喝喜酒嗎?鐘翮心中緊了緊,半晌卻又松了下來,只要她活著,悄悄看一眼總不是難事。

鐘翮神思百轉,片刻便想抽回手,冷不防陸嘉遇卻突然握住了鐘翮的手腕。

“怎麽?”

陸嘉遇握地緊了些,“我方才感覺到你的脈搏了……師尊,你有心跳了?”

他不會感覺出錯,那雙冰冷的手貼在自己頸側的時候帶了些溫度,肌膚相貼,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鐘翮手腕上的筋脈重重跳了兩下。

“你感覺錯了。”鐘翮溫聲道,“該走了,不要誤了時候。”

說罷轉頭便出了院子,陸嘉遇被下人們簇擁著扶上轎子,連再多問一句的機會都沒有。

在陸嘉遇瞧不見的角落裏,鐘翮皺著眉,將手掌貼在胸口,哪裏仍舊是一片寂靜,可方才的動靜,不是作假。鐘翮閉了閉眼,只當那是一場幻覺。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鐘翮施了些障眼法,將身形隱匿在人群中。那位據說從未露面的幹娘並未出現在隊伍裏,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換新郎這事才如此順利。

鐘翮心中篤定,她一定會來,應當會算在貴客那一行列中,若是不再李府,便應該已經在袁家落座了。

她想的不錯,轎子行至袁府門口,騎著馬在前面的袁家二小姐袁扶桑從馬上下來,轉身對著轎門輕輕踢了兩下。

喜公在一旁唱道,“新郎下轎——”

“過火盆——”

這裏本該是袁扶桑抱著他過去,幾人怕陸嘉遇動作太僵硬漏了餡便商量著把這個環節去了,只用繡球拉著過去便是。

鐘翮輕輕嘆了口氣,半隱的身影當下化作一道風短暫地上了袁扶桑的身。袁扶桑只聽到耳邊一句,“得罪了。”便兩眼一黑不知人事。

而眾人眼中袁扶桑只是低頭理了理身上的喜服,鐘翮清了清嗓子,“夫君,請下轎。”

別人聽不出,可陸嘉遇卻清楚這聲音是自家師尊的。一雙手撥開轎簾,他便搭著這雙手下了轎子。紅綢柔軟的像是一團流水,他手中牽著一頭,另一頭是他心心念念的師尊。

他的師尊牽著他過了火盆,引他到了大堂,顧忌他不喜歡被觸碰,便半點都沒有靠近過。

喜公一唱一諾,“一拜天地。”

若是我與師尊有這麽一天大抵是要回蒼梧山的吧,可若是不允許,不回也罷。

“二拜高堂。”

我父屍骨無存,我娘行屍走肉,不拜也罷。

“夫妻對拜。”

陸嘉遇頭上的蓋頭將他的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他只看得見自己的腳尖,不由得有些遺憾。

幾乎是在禮成的那一刻,鐘翮便從袁扶桑身上退了下來。袁扶桑猛地吸了一口氣,只是前廳客人已經入座,在喧囂聲中這一點變故不值一提。未等到他反應過來,李含章便裝作侍兒的樣子擰了一把袁扶桑的胳膊,攙著陸嘉遇去了後院。

顧徐行坐在側邊,一個不怎能顯眼卻能縱觀全局的位置,她身旁的椅子正巧是空的。顧徐行瞇著眼睛盯著主位那幾桌,一陣風連帶著翅膀拍打的聲音響起。她頭也不回就知道鐘翮辦完事情了,她曾經也是醫修,該會的都會,一眼就看出來拜堂時袁扶桑身上附的人是她了。

顧徐行要笑不笑,盯著前方道,“連堂都拜了?”

鐘翮不理她,“這裏如何?”

顧徐行揚了揚下巴,“那是個巫族沒錯,不過有一點奇怪,那就是那個巫族我覺得她對你興趣更甚於我們準備好的誘餌。”

鐘翮瞇了瞇眼不甚在意,她伸手撥了撥自己有些散亂的頭發,“誰告訴你他們是誘餌了。”

顧徐行口中的茶噴了出去,不可置信地看著鐘翮,“什麽?”

鐘翮卻不再多談,話鋒一轉,“徐行,你只盯著這裏的人便是了,若是找到咒袋,暫且不要銷毀,也別驚動他們。”

“怎麽?想捉活的?”顧徐行摸了摸下巴,“倒也不是不可以。”

巫人施咒必須先將咒袋在獵物一旁,只要咒袋在,他們在任何地方都能輕而易舉的將被盯住的獵物殺死。

“但目前為止,這裏所有人身上都沒有咒袋。”顧徐行的手指輕輕在椅背上磕了磕,“你最好還是盯緊那個巫人。”

鐘翮點了點頭一陣黑霧過後便沒了蹤跡。

天色漸暗,前廳的客人門都與袁李兩家交好,遠道而來,客隨主便,便多留一些時日。待到杯盤狼藉已經是金烏西沈,月上中天。

鐘翮隱著身形站在門口,一一瞧過出門的賓客。遠遠燈影下那位占了李含章幹娘名頭的女子像是一道青煙一般晃了一下便消失在了原地。

鐘翮知道那是一個邀請,顧徐行早被她支去了後院看著那幾個孩子,好讓她沒有後顧之憂。於是她信步追著那個白影,一路便到了李含章的新房。

這裏自然是沒有人的。她知道,巫人也知道。

跨過拱圓形的門,果不其然月色下是一個青灰色身影。巫人頗有風度,背對著鐘翮扣了扣茶碗,“少主盯了我一天了,不如進來坐坐?”

“怎麽?還是我的故人?那您的消息可能不太靈通,我早就不是了。”鐘翮瞇了瞇眼,雖說她未曾想到這巫人與她還有故舊,但她也不懼承認自己曾是鐘翮。

巫人轉過頭,觀其眉目面如冠玉,只是可惜額角一道符文似的傷疤將本該十分俊秀的臉毀了,“少主說笑了,當年放您出山裏面有我的手筆呢。”

“再說了,我們都只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談話不是麽?少主記性不好,還望您別忘了,我叫虞晝,如今我有籌碼,您應該清楚,我有的是辦法逃過你的眼睛。”虞晝面若春風,可話裏話外都是威脅的意思。

“那只要我殺了你不就成了?”鐘翮敲了敲杯子。虞晝之前那沒頭沒尾的話似乎並未給她造成什麽困擾,而她只想保住那群人的性命。

虞晝像是被她的專心取悅了,“少主,但凡今日來的是顧徐行,甚至您那位漂亮的小徒弟,我都會命隕於此,只有你,只有你殺不了我。”她瞇著眼眼裏都是凜冽的恨意。

鐘翮身後驟然浮起一道又一道黑影,正是魔氣化出的群鴉,幾年過去那些鬼烏鴉的樣貌有了不小的變化,體型比從前大了幾倍,而爪子上覆蓋了一層銀光。鬼烏鴉驟然向虞晝刺去,利爪深深陷入她的手腕,若是常人,怕是連筋骨都斷了。血跡從她的手腕蜿蜒而下,但她的神色卻十分愜意。

鬼烏鴉驟然消失,虞晝跌落在了地上,她咳嗆了一聲笑道,“你還是這麽不懂禮貌,這樣對長輩,是該被逐出蒼梧山。”

令人驚訝的是,她手上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原了。

她又笑了一聲,“不過你們這名門正道,本就是虛有其表,教出來一個你,也算是報應哈哈哈哈哈哈。”

鐘翮瞇了瞇眼,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單膝跪在了伏在地上的虞晝面前,“你最好,說清楚,我殺不了你,但讓你疼一疼還是很容易的。”

虞晝眼中毫無懼色,笑意更甚,“你與你家師祖都是一個樣子的,瞧瞧,連威脅人的話都一樣。”

鐘翮瞳孔縮了縮。

“鐘鸞殺魔證道,鬼修,巫人,魔族都被打成了下九流,被人唾棄為該在陰溝裏茍活的畜生。鬼修、魔族比我們好啊,至少生死痛痛快快,我行我素,他們被殺得差不多,可至少是自由的。”

“巫人不一樣,他們只會施咒,又是人,天生的刺客。所以鐘家把我們養著,你們說血契是雙向的,我們這茍延殘喘的血脈能夠得以蒼梧山庇護,只要我們聽話。”

鐘翮的神色隱沒的黑暗中,眼裏有暗流湧動,虞晝瞧出來了,她撐起身體靠近了她,“看清楚了麽?我額上的血契是你給我的恩賜,我不能殺鐘家人,但你們能夠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血契她是認得的,曾在鐘家的□□中窺見一方。血契一般是雙向的,施咒者與中咒者永遠無法殺死對方,可若是施咒者受了傷,這大半傷會轉移到中咒者身上。此法路數過與邪性,不為正道所容,故此銷聲匿跡了很久。

虞晝眼裏都是痛色,“鐘翮,扶搖老祖是我娘殺的,她沒有飛升,陸家暴斃的門客也是我們做的,都是鐘家的命令。你小時候貪玩從鳳凰臺上跌下去什麽事情都沒有,可你不知道鐘家外門弟子中一個不起眼的弟子當夜便替你去了,那是我弟弟,當年才九歲便替你抵了命。”

她太痛了,眼中似乎在燃著一把又一把焰火,“我等啊,等啊,等到你破了蒼梧山禁地的大封,逃了出來。鐘翮,你們家欠我的要一點一點還。”

鐘翮像是認罪了一半冷眼面對著這樣的指責,“照你這麽說,你的命跟誰連著?”

虞晝卻平靜了下來,“你的好師姐啊。”她的聲音裏少了很多恨意。

“可是我師姐死了。”鐘翮擡了眼,滿是嘲諷的看著她,“你為什麽還活著?”

“當年來這裏認李含章做幹兒子的人不是你吧,”鐘翮眼裏都是冷意,“被利用了的蠢貨。”

說著她一把撇開了虞晝,“你不是要我償命麽?來啊。”

她逆著月光站在虞晝面前。

虞晝還被師尋雪死了這件事砸得沒回過神來,“什麽?”

“你太容易用私情了,我早說過。”夜月之上,一人踏著房檐站在遠處,臉上帶著面具,赫然便是曾被陸眠風重傷過的面具人。

“鐘少主,又見面了。”

鐘翮笑了笑,身後鬼烏鴉連成一片,“我可等了前輩許久。”

面具人笑了笑,神色間卻有歉意,“見笑了,不過此時我不願與鐘少主起沖突,不如少主此時攜徒離去,我便當什麽都沒有發生如何?畢竟我不想對少主養了那麽久的小寵物動手。”

鐘翮眉間微動,“誰說我是來阻止你們的了?”

此話一出,虞晝和面具人都楞住了。鐘翮仰頭直視面具人,“雖說我此行目的不在阻止你們,但你們要是動了陸嘉遇,那就是另一個事情了,還請兩位自己斟酌一下。”

“怎麽,少主那副菩薩心腸突然換了肝膽?”面具人從梁上飛了下來落在鐘翮面前。

鐘翮皮笑肉不笑,“不敢當。”

面具人是真的有些驚訝,鐘翮的神色不似作偽,若是這樣一來她便沒了阻止鐘翮的理由,面具人後退一步,攤開了手,“既然這樣,在下便不叨擾了,至於這位,買少主一個人情,要殺要剮隨你便。順便,少主的心肝被我們之前誤會裝在棺材裏丟在鬼城入口了,你要是不快點,他會被吃掉的。”

這麽一句輕蔑又折辱的話落在虞晝耳邊刺得她眼眶發紅,十指在塵土間抓出道道血痕。

鐘翮直視著面具人,“他最好不要出事,你明白嗎?”

面具人只是挑了挑眉,身形便消散在夜色中。

一時間這裏只剩下虞晝跌在塵土中,狼狽不堪,就像是多年前受人欺辱跌倒在師尋雪院前一樣。這麽多年來,她半分長進都沒有,而當年那雙將她扶起的手卻再也沒有了。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只是冷著臉道,“施咒。”

可虞晝卻像是沒了魂魄,忍了再忍終是問了出來,“師尋雪怎麽死的?”

“你回鐘家看看不就知道了?”鐘翮垂下眼眸,“施咒。”

她不肯再回答,虞晝慢慢撐著站了起來,一串古老晦澀的咒文從她口中念出。

那被摻進茶水中燒成灰的咒袋一個又一個的亮了起來,她選的祭品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可傷痕卻出現在了對面站著的鐘翮身上,

很少有人能看到咒術發作的現場,因為太慘烈也太過殘忍。先是一道刀痕憑空出現在了鐘翮的側臉上,然後是頸側,接著是胸腹,大腿……可她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會再死。

虞晝忽然覺得有些天道好輪回的快感,鐘翮這個樣子,與她被困於血契有什麽不同呢?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罷了。

她來時一身白衣不過片刻便被血水浸滿,夜色下像是一件陳舊的喜服。鐘翮連眉都不動一下,無數鬼氣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圍繞著鐘翮騰升而起,無數陰森的鬼哭聲從地下傳來,天際一道比夜色更加漆黑的裂口透出痕跡。

鬼門開了。

暴風正中央渾身浴血的鐘翮仰頭看向那道裂痕,鬼氣裹挾著長發張牙舞爪,她就像個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顧徐行踹門而入,震驚地看著眼前的異象,“鐘翮!!!”

她聽到了顧徐行的又驚又怒的聲音,在一片天昏地暗中回過頭,“我早跟你說過了,他們不是誘餌。”

顧徐行自己接上了下半句——我才是。

第 48 章

大風卷地,群星隱沒,血月從晦暗的天色中透露出一個朦朧的輪廓。一道巨大的裂痕在天際緩緩展開,鐘翮身上的傷口猛地炸開,順著狂風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團血霧。她眼中金色的瞳孔像是多年之前那樣被血色浸染,在這樣淒慘的夜色中顯得萬分可怖。

顧徐行頭都要炸了,她請鐘翮來的目的本是要她幫忙守陣。可這人悶聲幹大事,一聲不響就反水了,要不是醫修打不過魂修,顧徐行才不管這其中有沒有誤會,先揍她一頓解氣。

顧徐行暴跳如雷,手中的煙桿差點折斷,“鐘翮!你他娘的混蛋!”

鐘翮偏過頭,血紅色的眼睛註視著顧徐行竟有一些歉意,“徐行……”她想說的其實很多,可動了動嘴唇卻又停了下來,“抱歉。”

“我知道你不想再回去見醫谷的人了,可萬事不由我……”話鋒至此,鐘翮竟是再也說不下去。

“我想請你回去……”鐘翮眼尾的傷口再次裂開,血跡順著眼角落下,像是一道血淚。

“作為交換,我會把步生煙的魂魄帶回來。”

顧徐行的動作停住了,她站在飛沙走石之外,眼中的憤怒像是被澆滅了,眼睫之下竟是一片晦暗,“你當真?”

鐘翮的聲音從氣流正中央傳出,“當真。”

“我答應你。”顧徐行抽了口煙管,向後退了三步,“請吧。”

血霧像是掙脫了什麽枷鎖,隨著旋風扶搖直上,落進裂痕中。像是火星落入油鍋中,天上那道裂痕一觸即燃。鬼火像是瀑布一般從天上落下,銀河被燒毀,巖漿成飛瀑。

這一切陸嘉遇都不知道,因為在他跨進喜房的第一步便察覺到此處不對。他只來得及將身後的李含章向後推了一把,腳下陣線驟然亮起,細小的靈絲順著他的腳踝將人卷成了一個蠶蛹。

李含章並沒有拔腿就跑,站起來撲進房中試圖用手指撕開那靈力繭,可那樣微弱的力量卻半點作用都沒有,手掌被灼熱的靈流燙傷,染得繭子上到處都是紅斑。

“嘉遇!!你怎麽樣!!”李含章急得想拿斧頭砍這個鬼東西。

“讓開……”,李含章忽然聽到繭子裏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含章,站……遠一些。”

他不敢耽誤,連忙退了兩步。緊接著他就撞上了一個冰冷的胸膛,李含章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你是誰!”

眼前的繭子透出道道裂痕,有極為耀眼的白光從縫隙透出。下一刻李含章只覺得眼前一花便從屋裏到了屋外,他的頸側卡上了一只冰冷的手,“不要動哦,也不要說話。”

有冷硬的金屬磕在他的額角——那是一塊面具。

面具下的眼睛是一雙桃花眼,可眼神卻沒人的鮮活氣,看久了總覺得這人的目光淬了毒。

白光炸起,陸嘉遇身上的喜服被斬開,露出原本的白袍,長發也在動作間散開。他手中月華劍青光湛湛,幾步從被他硬生生劈開的陣中走出,竟帶了劍風。

面具人眼中帶了些興趣,“不愧是陸眠風的兒子,散養居然也能到這般地步,只是……”

“只是什麽?”陸嘉遇站定,手中月華橫在身前,“放開他,他不過是個凡人。”

面具人笑了,“是這樣。”話音方落便松開了李含章,“他是沒有什麽用。”

“畢竟,我要的是你啊……”面具人的殘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有風聲入耳,陸嘉遇意念先行腳下騰挪轉移一招“落清輝”向身後斬去,雪白劍光披風帶雪蕩過。可

可本該出現在身後的人卻驟然消失了,陸嘉遇心中警鈴大作卻已經來不及。

“姿勢不錯,可惜差點火候。”冰冷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

面具人手掌平伸,往上一勾,陸嘉遇腳下的地磚像是融化了一般,像是流動的瀝青死死將他拽在泥潭中。

他連一個字都來不及說出便覺身下猛地一墜,不知道向下落了多久,月華在這片黑暗中連靈力都熄滅更不用說用來禦劍。天旋地轉間陸嘉遇猛地止住了下墜之勢,他摔得不輕,在撞擊那一瞬他仿佛聽見了自己胸骨碎裂的聲音。

不及反應,他便捂著肋骨爬了起來,猛地抽了口氣才有了真實感。細密的疼痛從胸口傳來,陸嘉遇心道不好,八成是磕到骨頭了。

四周林木茂盛,在昏暗夜色裏什麽都看不清,一片影影綽綽中忽然睜開了一雙猩紅的眼睛。於此同時陸嘉遇猛地擡起了頭,在他的四周竟是圍滿了衣衫襤褸的鬼屍。那些陳年的屍骨還在繼續從泥土中向外怕,不少鬼屍的皮膚已經潰爛,露出森森白骨來。

看得陸嘉遇頭皮發麻,這些年他也曾見過一兩只,但也就遠遠一個照面罷了。一般來講鬼屍沒什麽威脅性,不過是困在屍體內的游魂作祟,一般過不了幾天就會因為陰氣消散自行消解,更不用說攻擊生人了。可陸嘉遇先是被人送到了這麽一個鬼氣四溢的地方,緊接著便是虎視眈眈的鬼屍,很明顯與之前的小打小鬧不怎麽一樣。

啊哈?真是……流年不利,陸嘉遇深吸一口氣,從自己衣擺上扯下一根布條纏在左手上,遮掩住被蹭傷的地方。

鬼屍聞到了血腥氣,一個個都擡起頭探向陸嘉遇的方向,就像是聞到了肥肉的狼群。

陸嘉遇輕輕低下月華,劍尖落在地上,整個劍身綻放出獵獵青光,群鬼終於按捺不住,咆哮著一擁而上。

劍起雀落,陸嘉遇手腕一轉一劍插入第一個撲上來的鬼屍的喉嚨裏。腥臭的血液飛濺染上了陸嘉遇的下巴,他臉眼睛眨都不眨,順勢一擰那顆早已腐朽的頭顱便掉了下來。

劍光下轉,一只骨爪落進了塵土中,陸嘉遇左手按劍,右肩向後一沈撞翻了伺機襲擊的一群鬼屍,回身一式“千秋雪”雖無靈力,卻仍舊殺意四起。

這麽個奇怪的地方陸嘉遇只覺得滿身的靈氣都被鎖住了一般,無論再怎麽催動氣海,靈力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無聲無息。

月華確實一是一柄好劍,切鬼無往不利。只可惜陸嘉遇也有氣力不濟的時候,他被步步緊逼退無可退。

胸骨應當是真的傷著了,陸嘉遇靠著一個巨大的樹幹橫劍戒備,胸口細密的傷傳來陣陣痛苦。之前殺鬼屍的時候不覺得,可這時一旦停下來便覺得再也動不了了。

陸嘉遇屏息提氣,試圖將疼痛壓制。

忽然一陣濃郁的血腥氣傳來,山谷上方出現了一道裂痕。無數翅膀拍打的聲音憑空而來,鬼烏鴉像是烏雲一般布滿了天際。

陸嘉遇握著劍柄的手指緊了緊撐著樹幹站了起來,像是一只受傷了的小豹子,似乎但凡前面任何一只鬼屍敢動他便能再度投入一輪虐殺。

血腥氣更近了,面前的鬼屍反應很奇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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