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實在不想這樣說，但他確實又在做夢。

縱觀他目前為止的人生，夢是哈利·波特的重要組成部分。碗櫃裏的童年他依仗離奇的夢境過活，後來伏地魔又鉆進了他的腦子成為他的夢境。重生後，夢境於哈利來說是緬懷，是警鐘，也是折磨。哈利這樣與夢境打交道，就不能說他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在做夢是多麽特別的事。更何況，這次的夢境是他已經見過一次的，伏地魔舉動的投射。

伏地魔在找格裏戈維奇。或者說，從夢裏的角度看去，哈利在找格裏戈維奇。

哈利真的憎恨伏地魔，因為就在畫面跳轉到格裏戈維奇的藏身之處時，他正和從假加隆裏鉆出來的德拉科跳舞。暖黃的燈光鋪在他們身上，像是寒夜裏給旅人的溫暖披肩。德拉科的嘴唇貼著他的耳朵，帶著滿是愛意的沙啞和溫柔，輕輕地告訴哈利“我很想你”。哈利怕癢地躲了躲，剛想把自己回到加隆上的那句“我也是”說給德拉科聽，就感覺燈光驟然陰冷，從自己口中說出的話也變成一種高亢、清晰、冷酷的聲音。

“把它交給我，格裏戈維奇。”

蒼白修長的手握著魔杖，格裏戈維奇倒掛在空中，充血的臉正對著哈利的面孔。

“我沒有，沒有了！許多年以前，被偷走了！”

“別對伏地魔大人說謊，格裏戈維奇……”哈利放低了聲音，威脅和恐嚇的意味卻更強烈，“他知道，他永遠知道……”

哈利被格裏戈維奇放大的瞳孔吸了進去，他撥開繁雜的魔杖制造知識，跟著身材矮胖、舉著燈籠的格裏戈維奇走在一條黑暗的走廊裏。走廊盡頭那個房間正傳出噪音，顯然有人入侵了工作間。格裏戈維奇猛地推開門，窗臺上的金發少年擡起頭，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那是年輕的蓋勒特·格林德沃，哈利一眼就認出了他。作為一個小偷，他顯得過分坦然和理直氣壯，迷人的微笑帶著張狂的喜悅和得意。他把玩著那配得上自己的魔杖，用它對準了格裏戈維奇。

“那小偷是誰，格裏戈維奇？”伏地魔的聲音。

“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一個年輕人——不——求求你——求求你！”

淒厲的、久久不絕的尖叫，接著是一道綠光，再熟悉不過的，帶走生命的綠光——“醒醒！哈利！”

哈利睜開眼睛，艱難地喘著氣，傷疤劇烈的疼痛著。他身下是冰涼的地面，梅林知道他什麽時候從床上翻了下來。九月的涼侵入骨髓，哈利閉著眼睛平緩片刻，虛弱地擺了擺手，示意羅恩扶他起來。

“這是怎麽了，哥們兒？”羅恩擔憂地問，“我以為德拉科的消息能讓你做個好夢，但你可不像做了個好夢的樣子。”

“……你看到了？”赫敏坐到床邊，給哈利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看到什麽了？”

“格裏戈維奇。”哈利半靠在床頭說，“他找到了格裏戈維奇，逼問他，審訊他……殺了他。”

赫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問什麽？”

“問一個被偷走的東西。”哈利慢慢地說，“他一直在找魔杖制造商，記得麽？奧利凡德，格裏戈維奇……羅恩，你還記不記得馬爾福先生說……”

“馬爾福先生？”羅恩擰著眉思索，“我想想，上次談話太緊張了……哦你是說——這不可能！”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轉而覺得荒唐，忍不住搖著腦袋笑了笑，“拜托，那是個故事！哦你不清楚……赫敏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你在說什麽呀？”赫敏奇怪地問。

“死亡聖器！”羅恩說，“巫師的睡前故事，死亡聖器！老魔杖，隱形衣，覆活石……鄧布利多留給你的故事書裏就有。”

“你怎麽不早說？”赫敏跳起來，把手帕塞進羅恩手裏，風一樣沖出去又卷回來。

“我找找！”她這樣宣布，接著就埋頭翻起那本《詩翁彼豆故事集》，同時吩咐道，“羅恩，你講一講！”

羅恩做了個無奈地表情，給哈利遞了一杯水，順勢坐在赫敏剛才坐的地方，把故事講了一遍。

房間裏沈默了，赫敏半天從紙頁間擡起頭，表情凝重。

“這麽說，老魔杖真的存在。”她宣布。

“別開玩笑了。”羅恩說，“那是個故事，我們都知道——”“我們都知道，鄧布利多不會給我們沒用的東西。”赫敏慢慢說，“你更清楚，哈利有隱形衣。”

羅恩的眉毛高高地挑了起來。“所以熄燈器和金色飛賊有什麽用？”他問，“熄燈和解悶？”

赫敏看了哈利一眼。“我在結束時打開。”她高深莫測地說，“哈利，你知道這個‘結束時’，是什麽時候麽？”

“呃……”哈利動了動嘴，腦子裏變幻了幾種方式，最後終於說出一個時間允準的情境下合理猜測，“戰爭結束的時候？”

“或者更遠。”赫敏摩挲著古舊的書頁，凝視著哈利，“比如……死亡？”

“你以為那個金色飛賊是覆活石偽裝的麽？”羅恩不可置信地說，“嘿，你剛看完故事。覆活石的所有者能夠讓死去的人回到人世，哈利，呃……”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意識到自己提起的不是什麽愉快話題。

而哈利已經不敢說話了，他現在完全拿不準赫敏到底了解多少，她的一切猜測都合情合理，羅恩的發言更是神來一筆，過分嚇人。其實走到這一步，攤牌完全可以順理成章。只是一來礙於時間限制，二來，鄧布利多的遺言擺在前面，哈利不知道這樣的發展是不是鄧布利多說希望的。

“無論怎樣，我們現在都打不開那個金色飛賊不是麽？”赫敏嘆口氣，“羅恩，金色飛賊不是覆活石偽裝的，但你別忘記，金色飛賊可以藏東西。”

羅恩張張嘴，想不出話來反駁，只好憤憤地閉上了。赫敏還盯著哈利，哈利頂不住地閉上了眼睛，假裝自己在休息。片刻後，還是羅恩提問道：“那個小偷是誰呢？”

哈利搖了搖頭。“格裏戈維奇說他不知道。”他說，“而且……那肯定是真話。神秘人那樣折磨他……”

羅恩無聲地按了按他的肩膀，詢問地看著赫敏道：“這個夢也沒有什麽別的東西了吧？”

“我想我們該看看那個掛墜盒了。”赫敏從善如流地換了話題，“哈利，在你那裏吧？”

“當然。”哈利探身從床頭櫃上拿下那個掛墜盒，遞到就近的羅恩手裏，小心翼翼地問赫敏道，“我什麽時候可以下床啊？”

“你覺得你行動無礙了麽？”赫敏看著那掛墜盒，瞧也不瞧哈利一眼。哈利氣悶地往後一躺，試探著動了動腿。他恢覆得確實比羅恩曾經這時候要好，德拉科配置的魔藥效果遠超普通白鮮。可他還是不能動，而且不像羅恩傷到胳膊，他傷到的是腿，這就讓他連守夜不行。

“……卡特莫爾夫婦怎麽樣了呢？”羅恩拿著掛墜盒，突然問了這麽一句，“你說……”

“運氣好的話，他們已經逃走了。”赫敏安慰地捏了捏羅恩的胳膊，“只要卡特莫爾先生還清醒，他就會隨從顯形把他太太帶走。我告訴卡特莫爾太太——”“我還搶了卡特莫爾太太的魔杖還給她。”哈利插話說，“你就放心吧。”

“魔杖？”赫敏驚訝地問，“在哪兒？”

“就在烏姆裏奇的桌子上，你沒看見？”哈利說，“她桌子上放著所有受審人的魔杖，我看到一個貼著瑪麗·卡特莫爾的標簽，烏姆裏奇摔倒的時候順手就拿起來了……”

“這下他們肯定能跑了。”赫敏高興地說，“羅恩……”

哈利識趣地用胳膊擋住了眼睛，好讓自己的兩個朋友能交換一個親吻。

“我們得毀掉這個東西。”過了一會兒，赫敏的聲音響起，哈利放下胳膊看過去。“你知道怎麽毀掉吧？”她問哈利。

“知道。”哈利說，“你也知道，看看你從鄧布利多那兒拿來的書……不過很重要的一點是，”他無奈地說，“我們沒有毀掉這東西的任何一個可能。”

“怎麽？”

“格蘭芬多的寶劍，蛇怪的毒牙，厲火。”哈利舉例說明，“我們一個都沒有，一個下落不明，一個在密室，一個是食死徒的黑魔法。”

“如果你當時沒暈倒就好了，哥們兒。”羅恩懊喪地說。

“哈利就是暈倒也不會那麽有先見之明地拿著蛇牙出來呀。”赫敏輕聲說，站了起來，“好了，我們在裏面待了太久了。羅恩，你在這兒看著哈利，我去——”“我去守夜。”羅恩立刻站起來，“你照顧哈利，別忘了給他喝藥。——這東西你收好。”他把掛墜盒丟給哈利，像是怕被攔下似的大跨步走出房門。赫敏對著羅恩的背影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轉而看向哈利，目光又帶上了審視的意味。

“我說的對不對？”她輕聲問。

哈利苦笑一聲，什麽都沒說。

他什麽都沒說，可赫敏什麽都明白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