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星期六晚飯後跑回了宿舍，之後的星期日就一直在宿舍沒有出來，或者說，沒有離開他那張四柱床。他當然有足夠的儲備糧以至於不會餓肚子，但是隔著一層帷幔誰也不知道他吃還是沒吃。另外，他拒絕和其他人過多交談，羅恩懷疑哈利對他們用了什麽反向的靜音咒，就是他們說話但是施咒人聽不見的那種。實在沒轍，赫敏做主把格蘭芬多的口令告訴了德拉科，叫德拉科在宿舍堵住哈利。

不，不是壓在床上那種堵。

哈利把四柱床的帷幔全放了下來，德拉科站在外面瞧不見影子，轉了兩圈沒敢直接掀，只在外面輕咳了兩聲。

“哈利？”

沒人吱聲。

“哈利·波特？”德拉科放大聲音，又喊了一次，還是沒人吱聲。

“波特。”德拉科想了想，拖著長腔道，“我可是難得來一回蠢獅子的宿舍，救世主就不能有點風度招待招待麽？”

“……自己進來。”哈利悶聲悶氣地說。

“救世主不請，不敢進。”德拉科裝腔作勢地說。帷幔裏靜默了片刻，哈利突地伸了只手出來，一把把德拉科拽了進去。德拉科只覺得自己整個壓在了哈利身上，這一瞬間他恍惚自己就是救世主肩頭的那份沈重責任和濃厚愧疚。不等德拉科做出反應，決定是伸手摟人還是撐開點看個清楚，哈利已經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腦袋抵在了他懷裏。

“伏地魔？”德拉科小心地問。

“哈利·波特。”哈利說著把腦袋在德拉科胸口蹭了蹭，柔軟的頭發暖呼呼一團捂在斯萊特林的校服長袍上。

“你想說點兒什麽麽？”德拉科輕聲問。

“不。”哈利堅定地說，“是你知道的事情，不需要再說。”

好吧，小天狼星。

德拉科翻翻眼睛得出結論，老老實實地不說話了。他們一直安靜到宿舍門被敲響，哈利無家可歸的四個室友派羅恩做代表，小心翼翼敲了個門。

“嘿，朋友們。”羅恩喊，語氣裏有一種雀躍的高興，“不是很想打擾，但是，德拉科今晚要在這裏住麽？”

德拉科低了低頭，哈利恰好擡頭看著他。眼鏡框在哈利的鼻子兩側和眼眶周圍留下了愚蠢的紅印，他眨著明亮的綠眼睛，裏面清清楚楚倒映出一個眼神帶著詢問的德拉科。

“你得回去住。”哈利說，“我不能一睜眼就看到你，挺危險的。”

“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德拉科說，“那你不放手麽，救世主大人？”

“先給你趕來安慰我的報酬。”哈利揚了下嘴角，往上蹭了蹭，嘴唇正正好好貼上德拉科的嘴唇。他們像剛才安靜地擁抱一樣安靜地親吻，誰也沒有多說話。德拉科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著哈利換好了睡衣，毫不留情地把他塞進被子，又拉上他的帷幔。

“我就告訴他們你已經睡著了。”德拉科說，目光掃過床上的幾個包裝袋，知道哈利有吃過東西，心下稍安。

“謝謝。”哈利說，他現在確實不太想和其他人過多溝通，“我們明天早上見？”

“明天見。”德拉科輕聲說。哈利沒有回話，德拉科便自顧自去開了門，小聲告訴羅恩等人哈利已經睡著了。哈利躺在床上，小天狼星和盧平做的家庭鐘被他施了咒語懸在半空。他聽到室友們窸窸窣窣的動靜，應該是納威不小心撞到了什麽，一聲巨響響了一半，大概是羅恩緊急用了個靜音咒。哈利幾乎能想到納威慌張的樣子和羅恩略帶指責的神情，他無聲地笑了笑，說夢話似的嚷了一聲“我很好”。

宿舍裏收拾東西的聲音稍微大了一些，一只手探進帷幔，手心裏捏了一把糖果。哈利認出那是西莫的手，他默不作聲地瞧了一會兒，慢慢坐起來，接過了那把糖。宿舍裏的聲音又低下去了，方才的嘈雜似乎是為了緩解某人尷尬的刻意行為。哈利把糖果塞到枕頭底下，重新躺好，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在宿舍細碎的聲響中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每個人都在書包裏裝好夠量的作業準備上交。哈利和羅恩、赫敏一起往禮堂走，細細算著這一周他們寫了多少論文，編了多少夢。

“你今天找時間和小天狼星聊聊，好麽？”赫敏突然說。

“哦，我會的，我一直在想什麽時候和他聊一聊。”哈利有點兒茫然地看著赫敏，“怎麽突然想起這個？如果是因為前天晚上，我發誓我已經沒事了。”

“你看起來沒事了。”赫敏敏銳地指出，“你不願意說我不會逼你的，只是——只是——唉，我並不能叫你向我保證什麽，反正你會選擇性實踐。”她撅了下嘴，眉眼中是一股子哈利熟悉的不滿，“但我不是為了這個，昨天晚上，小天狼星從公共休息室的壁爐裏——”“壁爐？”哈利奇怪地重覆，“他為什麽出現在壁爐裏？”

“他擔心你的情況。”羅恩接話說，“而你昨天，老實說，你大概把雙向鏡也甩在那個靜音咒的範圍之內了吧？”

“什麽？我沒用靜音——啊，對。”哈利意識到羅恩是說他昨天一直沒有出帷幔，他猜測羅恩沒少對自己說話，但是他卻是聽不見。當然，不是靜音咒，而是“閉耳塞聽”，他對自己用了一個，羅恩和赫敏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咒語呢。

“小天狼星見你不搭理雙向鏡，昨天晚上就每個小時從壁爐裏探探腦袋，看看能不能看到你。當然了，你不在那兒，但是羅恩徹夜寫作業，我在幫他，這才看見了小天狼星。”赫敏說，“鳳凰社的人現在都不太好出現在學校，尤其小天狼星，他和你關系密切，魔法部肯定盯住了他。”

“我晚上就聯系小天狼星。”哈利說，“在宿舍好了，赫敏，你也來，成麽？”他想了想，又道，“或者晚飯後我們出去，叫上德拉科一起？”

“我們晚飯後出去。”羅恩搶先說，“你昨天一天沒出屋，該出去轉轉了。”

“行。”哈利點點頭，從羅恩那兒接收了一個滿是暗示的眼神，“那麽我們晚飯直接在外面吃怎麽樣？天文塔上，如何？”

“當然！”羅恩喜出望外，一把攬住哈利的肩膀，用力捏了捏，“謝謝！哥們兒！”他高興地說，搶先跑向禮堂。

“他怎麽了？”哈利奇怪地問赫敏，“你們昨晚還練習了什麽咒語不成？”

“他昨晚能像模像樣地用非生物召喚咒了。”赫敏也是一臉奇怪，“可是我不知道……他這一周忙著魁地奇、作業和替你打抱不平，連級長工作都不做。他不該能分心想別的，是不是？”哈利聳了下肩膀，沒有說話，繼續往禮堂走了。

哈利和赫敏走進禮堂的時候裏面正是一片騷動的場面，羅恩看到他們進來，站起來對他們揮舞手上的《預言家日報》。

“這兒！”他大聲地說，“赫敏，你看看！這就是珀西說的！”

“珀西說的？”哈利快步上前，搶下那份《預言家日報》，頭版頭條正是烏姆裏奇被任命為第一任高級調查官的消息。照片上烏姆裏奇滿臉甜膩的笑容，叫哈利看得直犯惡心。他草草看了幾眼就把報紙塞給赫敏，轉頭瞧著羅恩。

“珀西說的？”他問。

“給哈利看看。”赫敏說，目光在報道上掃來掃去，“如果你沒第二次撕了它。”

“好吧。”羅恩不情願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團皺巴巴的紙，“珀西寫了信給我，一些胡言亂語，混蛋發言……你看完保證不要往心裏去，行麽？”

哈利匆匆點點頭，剛把信紙拿到手上，德拉科就從後面湊了上來。

“這什麽東西？”德拉科被哈利手裏的紙團震驚了一下，“垃圾麽？”

“珀西的信。”羅恩咧嘴笑了，“但你說的也不錯。”

“你們家的模範珀西？”德拉科被挑起了幾分興致，“我能看麽？”

“請。”羅恩比劃了一下，“看完以後你給他留口氣就行。”

珀西的信和上輩子沒有太大差別，只是關於哈利有暴力傾向的部分被描寫成了“慣於偽裝的他終於展現了瘋癲的一面，我想這難免有鄧布利多的影響在。如果你有任何因此而來的不安，我懇請你去找多洛雷斯·烏姆裏奇談談”。

“珀西建議你去找烏姆裏奇談談？”德拉科看了看哈利的右手，“是說，叫你到烏姆裏奇辦公室去，在手背上自己刻下‘我不可以和哈利·波特打交道’或者‘我必須和哈利·波特保持距離’這樣的句子麽？”

“珀西大概更傾向‘我一定和哈利·波特斷絕關系’。”羅恩厭惡地說，“別念給我聽了，行麽？我昨晚已經被惡心壞了。”

“他還指責父母，在他自己錯了的情況下。”德拉科不滿地說，“這真是你們韋斯萊家的人？波特，我可以罵麽，就罵這一個？”他壓低聲音小聲說，“你知道我好久沒有嘲諷韋斯萊了。”

“管好你的舌頭。”哈利瞪了他一眼。

“好吧。”德拉科嘆了口氣，抖了抖信紙，“有句話我挺在意的，羅恩，什麽叫你和哈利打得火熱？”

“嘿，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對哈利感興趣。”羅恩翻了個白眼，“我想寫信回他，又怕臟了我的紙。我真想給他寄吼叫信，告訴他我就是藐視權威，我一點兒都沒想著往這個位子上坐——男學生會主席？他想的也太遠了，我現在就能說那會是德拉科的位置好麽？”

“謝了。”德拉科愉快地說，把信紙重新揉成一團塞進羅恩的口袋。他壓低身子，示意他們靠近一些，小聲說：“我要告訴你們斯多吉·波德摩的事。”

“他怎麽？”赫敏問。

“斯多吉·波德摩是和食死徒撞上了才被抓的。”德拉科說，“父親告訴了我這個消息，他說一個食死徒因為阻礙了鳳凰社的行動而被伏地魔褒獎。”

“是什麽行動？”羅恩問，“會和食死徒撞上，是不是說明鳳凰社已經找到目標了？”

“關於那件武器。”德拉科點了點頭，“東西就在魔法部，但是我父親知道的只有這些。伏地魔一直在叫他做好準備，但沒有說更多的消息。”

“現在魔法部簡直是和神秘人一個戰線的！”赫敏憤憤地說，“神秘人一定挺高興，他不用出手，就有人幫他掩護，還幫他打壓敵手！”

“福吉的腦子確實不多了。”德拉科說，“四分之三用來占著部長的位置，四分之一裝在身體裏跟著他轉，他能做成什麽事？”他伸手敲了敲《預言家日報》，每一下都點在烏姆裏奇那張臉上，“霍格沃茨學生家長的熱烈支持也就是這一陣了，他現在多受支持下臺就有多快。當真相揭露的時候，被蒙蔽的憤怒和對黑暗的恐慌足夠推翻他。”

“而且他從現在就會開始失去霍格沃茨學生們的信任了。”哈利說，“感謝烏姆裏奇，她可是福吉的得力助手，好好推了他一把。”

“他們最好一起滾下懸崖。”羅恩把報紙扔到了南瓜湯裏，報紙浸了湯水，照片上的烏姆裏奇整個皺縮在一起，“走吧，去上課。”他語氣愉快地說，“烏姆裏奇不是要檢查其他教師麽，我和你們打賭，咱們有好戲瞧。麥格教授的厲害她可不知道，看著吧，她挨了打都不會知道是怎麽回事。”

“恐怕斯內普教授也不會叫她在課堂亂來。”德拉科說，“打擾魔藥課堂的人沒有好下場——是吧，納威？”

“什麽？斯內普麽？”納威吃了一驚，“我們第一節換成魔藥課了？”

“我們只是在想象烏姆裏奇檢查魔藥課會被怎樣對待。”哈利輕快地說，“你覺得呢？”

“斯內普是最恐怖的。”納威幹巴巴地說，“烏姆裏奇……不，我不想祝她好運。”

“好了，男孩兒們。”赫敏開心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了，我們可不能遲到，不是麽？”

“賓斯的課沒什麽好查的吧？”布萊斯湊過來說，“而且，她會去查一個非人的課？”

“如果她去查，我們就要度過最無聊的魔法史課了。”潘西皺著臉，“想想吧，她坐在後面或者站在前面，咱們非得打起精神不可，不然誰知道是不是一個禁閉砸下來？”

“還會被她指控鄧布利多選擇老師不夠嚴格。”德拉科說，“學生們沒人聽課，教授也不歌頌魔法部，鄧布利多肯定是輕視教育、對魔法部不滿。”

“你這個樣子活像麗塔·斯基特。”赫敏說，“所以你不打算當一個治療師，而是當一個記者，在輿論上給傲羅波特保駕護航麽？”

“我可沒那麽說。”德拉科揚起眉毛，“而且，你們確定想要看我在報紙上指責傲羅辦公室總叫哈利執行任務減少我們親密時間之類的報道麽？”

“你敢這麽寫啊？”羅恩看著德拉科，“你一臉認真！”

“我是馬爾福。”德拉科理直氣壯地說，“一個馬爾福控訴魔法部傲羅辦公室，這沒有什麽不對。”

“好了夥計們！”哈利趕緊阻止這場對話，“馬爾福先生，你意圖控訴魔法部，這是要關進阿茲卡班的！我可不想隔著牢門跟你共度餘生，行麽？”

“要是一直維持今年的勢頭，我們也許可以在牢裏共度餘生。”德拉科說，“嘿，聽起來也挺浪漫的。”

“是啊，隔著一道墻牽手什麽的。阿茲卡班的監獄可不是面對面那種，幾年下來你就不記得我長什麽樣了。”哈利嘲諷他。

“怎麽會，我什麽時候都記得你盛滿生命力的眼睛，你直挺的鼻子，你溫柔繾眷或者急切熱烈和我纏綿的嘴唇。”德拉科面不改色地說，“就算這些都忘了，親愛的波特，我總不會忘記你那道叫你毀了容的疤，盡管它並不影響你的英俊。”

“你可閉嘴吧。”哈利捂著臉，耳根通紅。他們已經走到了魔法史教室的門口，德拉科毫不掩飾的情話叫裏面兩個學院的五年級聽個正著，賓斯教授都從講臺上看著他們。但是德拉科一點兒不慫，氣勢如虹，活像個格蘭芬多。

“這會是歷史的一部分。”他驕傲地擡著下巴，“賓斯教授，您以後可以講給學生們聽。”

“沒人要知道你的感情史！”哈利低著腦袋，一把把德拉科扯進教室。接著，頭一次，魔法史的教室爆發了震耳欲聾的掌聲和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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