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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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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漫步在夜晚的霍格沃茨。

古老的城堡在這時刻保持沈默,磚與磚的縫隙都訴說著難言的歷史。哈利記得自己最開始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夜晚的霍格沃茨,在黑暗和寂靜中感到興奮,卻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幸好他當時有個赫敏留下的小任務,前往禁書區查找尼可·勒梅,這讓他在第一次的夜晚給自己找了個方向。

哈利很熟悉尋找厄裏斯魔鏡的道路,托那鏡子的福,哈利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屬於他的家人,在鏡子裏對他溫柔慈愛的微笑。只這一點就夠了,鏡子裏有他的家人,只這一點,就足夠哈利記下自己糊裏糊塗闖入的放著厄裏斯魔鏡的房間。

哈利緩慢地行走著,欺騙自己放輕腳步能讓鄧布利多晚些註意到自己對厄裏斯魔鏡的沈迷,好能坐在鏡子前多看幾個晚上。

現在的霍格沃茨多麽安靜而祥和啊。

哈利這樣想著,連呼吸都放輕了。

盡管現在伏地魔貼在奇洛的後腦勺上,在夜晚去禁林游蕩尋找獨角獸的鮮血,但最起碼看起來這裏還是十分平靜的。誰能想象從現在開始往後數到第七年,霍格沃茨會變成戰場,亡靈徘徊不去,誰能想到從現在開始往後數到第六年,德拉科·馬爾福用魔杖指著鄧布利多而斯內普幫助他殺了校長,誰能想到……

挫敗和恐慌突然襲擊了哈利。

可憐的霍格沃茨。

他想。

可以說,哈利·波特踏入這學校開始,霍格沃茨就沒什麽好事發生了。伏地魔可能不是給他自己標記了一個死對頭,而是給整個巫師界標記了一個災難……想想,塞德裏克,小天狼星,弗雷德,西弗勒斯,盧平,唐克斯……呼吸突然艱難起來,哈利的腳步有些踉蹌,他堪堪扶住墻壁,寒涼給了他清醒和勇氣。

厄裏斯魔鏡。

充分的胡思亂想後,哈利感覺到自己更加迫切地需要厄裏斯魔鏡。德拉科說過的話響在他耳邊:“我知道我父親能幫我解決很多問題……麻瓜的小孩有困難也會找父母不是麽?”

眼下沒人能幫哈利解決他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也許靜靜地看著自己父母幾分鐘能讓他平靜。

哈利深呼吸,徑直走向了放著厄裏斯魔鏡的房間。

熟悉的看似廢棄不用的教室,堆疊著桌椅的墻角,倒扣的廢紙簍……

“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wohsi.”高度直達天花板,有著華麗的金色鏡框的氣派的厄裏斯魔鏡。

走到了這裏哈利反而沒有急著去看鏡子,先是讀了頂部的文字。他現在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而這正是勇敢的格蘭芬多在此時略有退縮的原因。在剛剛那讓心臟悲鳴的思考後,哈利承認自己有些恐慌這面能展現內心渴望的鏡子。如果他在裏面看到一個遠離了戰爭的哈利·波特,那他可能立刻就要逃離霍格沃茨了,遠遠的,去他媽的戰爭和伏地魔,給自己個一忘皆空然後縮回碗櫃也許是個好選擇。

哈利用力吸進一口氣又重重地呼出去,他盯著最頂部那一行字,倒著輕輕念出來。

“I show notyour face but your heart’s desire.”再一次,去他媽的。

哈利終於看向厄裏斯魔鏡。

去他媽的伏地魔,托他的福,自己從進入霍格沃茨的第一年就開始鬥爭了,他根本不知道如果自己脫離戰爭會是個什麽樣子。

來吧,如果真的是一個遠離戰爭的哈利·波特,那最好是打贏後才遠離的那種——哈利·波特會厭倦搖擺,但他連死亡都敢面對!

哈利屏住呼吸接近了厄裏斯魔鏡。

他首先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莉莉·波特和詹姆·波特站在他身後,後者摟著前者的肩膀,安撫她那哭泣的微笑。哈利因這熟悉的一幕而微笑起來,他貼著鏡子問候了自己的父母,然後看向他們的身邊。

他們的身邊不是自己熟悉的波特一家人。

小天狼星和盧平站在莉莉和詹姆兩側,盧平旁邊是抱著小泰迪的唐克斯,他們都對他溫和而鼓勵地笑著。斯內普隔著小天狼星站在莉莉身後,十分嫌惡地瞪著詹姆的後腦勺,連帶著也沒有給哈利好臉色。喬治在小天狼星和盧平之間探出腦袋,他盡量和斯內普拉開距離,讓塞德裏克擋在兩人中間,指著自己的耳朵對哈利做鬼臉,弗雷德嘻嘻哈哈地配合著他。鄧布利多也站在裏面,眼睛閃爍著哈利熟悉的光亮,肩膀站著海德薇,腿邊扒著多比。哈利一一看過這些,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席卷心臟,最終化作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流了出來。

他內心渴望戰爭沒有帶走任何一個人,他內心渴望戰爭沒有毀掉任何自己看到的幸福。他現在有機會把這些所有的悲劇避免,他知道自己有機會。

沈默地觸摸著鏡子到手腳冰涼,哈利終於決定離開。“我會再來看看你們的。”他低聲說,“我不知道我明天還會不會來……但我會再來看你們的。我要牢牢記住現在這一幕,然後在未來把它變為現實。”他說著轉身,找球手敏銳的視覺卻幫他捕捉到一抹淡金色。哈利猛地扭過身子,在鏡子的邊緣看到一個沈默站立的德拉科·馬爾福。

鏡中的德拉科·馬爾福是六年級的模樣,他遠離熱鬧的人群,襯衫袖子卷到手肘,手臂上沒有黑魔標記,臉上是自己熟悉的混蛋表情。這和哈利記憶中那個被逼到崩潰的馬爾福形成了鮮明對比,使得他後退一步,緊緊地揪著自己睡衣的領口。

哈利長久地註視著鏡中的德拉科·馬爾福,後者也用那飽含挑釁的目光註視著他,然後慢慢地扯出一個說不上親切,但包含著友好意味的笑來。

什麽時候德拉科·馬爾福成了他渴望的一部分?

哈利不可置信地慢慢後退,腳步不穩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次日的餐桌上,哈利和羅恩說起了厄裏斯魔鏡。

“我看到了我爸爸媽媽。”他說,無法克制自己再見到父母的喜悅,“就在我身後……你知道,我的頭發就像我的父親,而我的眼睛……”哈利的聲音低了下去,這個事實讓他想到在自己眼前停止呼吸的斯內普,“我的眼睛和我的母親一模一樣。”

“你該把我叫起來的。”羅恩生氣地說,“我想見見我最好朋友的父母。”

哈利搖了搖頭。

“我怕你見不到他們。”他說,解釋了鏡子上的符篆,“我想這鏡子有什麽魔力,讓你看到你渴望的東西——我渴望家人,你知道的。”他苦澀地笑了笑,羅恩懊悔地攬過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

“沒關系,哥們兒。”羅恩思索著說,“也許你願意暑假的時候來我家?你瞧,聖誕節的時候你收到了韋斯萊毛衣,媽媽已經把你當成是自己人了。”

哈利露出一個羞怯的笑來,想起韋斯萊夫人是個多麽熱情、能夠溫暖自己的女人,想起上輩子韋斯萊一家給了自己他們能給的全部,友情、親情、愛情。

“你要去看看那鏡子麽?”哈利說,“如果你想去的話,隱形衣是足夠大的。”

羅恩愉快地同意了,忘記自己最開始想責怪哈利獨享第一次夜游,而開心起自己的好朋友願意和自己分享他在霍格沃茨的小小發現。

晚上,哈利帶著羅恩走進了放著鏡子的房間。

“你看到了什麽?”他一邊詢問一邊看向鏡子,驚訝地發現六年級模樣的德拉科比昨晚更接近熱鬧的人群。

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思考著關於德拉科的事情,而導致內心的渴望在發生輕微的改變麽?

驚訝著,哈利聽到羅恩迷茫地說只能看到他,於是揣著滿腔疑惑讓出了自己的位置。

“嘿!看我!”羅恩目瞪口呆地說,“我——我是男學生會主席!戴著比爾以前的那種徽章!我手裏……學院杯和魁地奇杯——天啊,我還是魁地奇隊的隊長!”

哈利忍不住想起了五年級的韋斯萊級長,輕輕笑著說:“也許它對你來說是個預言鏡,羅恩。”

“哇哦。”羅恩著迷地看了一會兒,哈利沒有和他爭搶。等到羅恩打了第一個哈欠,哈利提議現在就返回宿舍。走之前哈利又在鏡子前停頓了一下,鏡子裏的德拉科·馬爾福更接近熱鬧的人群了。

“你今天還去麽?”無奈地看著說好下棋卻只在發楞的好友,羅恩詢問著。

“……去。”哈利遲疑著回答,“我有問題得解決,你要陪我麽?”

“我們昨天差點撞上斯內普教授,哈利。”羅恩打了個哆嗦,“這不是鬧著玩的。”

“我知道,我只是——”哈利停了口,“這事兒我一定要有個答案,放心好麽,哥們兒?”

羅恩皺了皺鼻子。“我會在公共休息室等你。”他最後說,“如果你被誰逮住了……嗯……總之我在公共休息室等你回來。”

哈利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第三個晚上,哈利再次進入了那熟悉的房間。他直撲到鏡子前面,看過自己的親人朋友,把目光落到了德拉科身上。果然,德拉科離熱鬧的人群更近了,臉上的笑容也越發輕松愉快,看起來毫無陰霾。

這說明了什麽?

哈利苦惱地皺著眉頭,搞不清楚自己內心這莫名其妙的渴望。

“這麽說——你又來了,哈利?”

鄧布利多的聲音突然響起。哈利的思路被迅速打斷,他責怪著自己第一天被混亂的思緒困擾,之後又被出現在鏡子裏的德拉科困擾,竟然忘記了鄧布利多出現的時間和他不是非要隱形衣才能隱形這個事實。

“呃……抱歉,先生,我沒註意到您。”

“隱形衣連你的眼鏡一起隱形了麽?”鄧布利多微笑著。哈利看著老人和藹的表情,又看了一眼鏡子裏對自己微笑的鄧布利多,難過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臟。

“你發現了厄裏斯魔鏡的樂趣,是不是?”鄧布利多和哈利一起坐到地板上。

“是的,先生。”哈利點點頭,覺得眼眶酸澀,“我註意到了頂端的符篆和它的含義。”

“看到了自己的家人?”鄧布利多溫和地問。

“是,先生。”酸澀的感覺更嚴重了,哈利抱緊膝蓋,感覺到老人溫熱的手掌撫上自己的頭頂。

“也許不止家人?”鄧布利多輕聲詢問。

溫熱的淚水洗刷了在晚間發涼的臉頰,哈利的聲音哽咽了:“您知道……分院帽沒有告訴您麽?”

“分院帽說看不清。”鄧布利多輕輕地說,“你腦子裏有迷霧一樣的部分,它看不清。可是,你既然問出這樣的話,你想讓我知道什麽?”

哈利張了張口,準備說了,然而話語哽在喉頭,無法出口。他努力嘗試著,但是只能讓嘴巴一張一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該死!”他挫敗地跳了起來,煩躁地來回踱步,“我——我說不出,先生,我說不出來!”

“冷靜一點,我的孩子。”鄧布利多溫柔地註視著哈利,“看來這是時間的魔法,你也許知道沒有人可以改變時間?”

“我——我知道。”哈利不斷地深呼吸,粗暴地擦著淚水,想要平覆自己的緊張,“可是,我不懂,為什麽?為什麽說不出?”

“我看到了什麽?”鄧布利多突然問。哈利眨了眨眼睛,花了一會兒時間才反應過來鄧布利多是在問他從厄裏斯魔鏡裏看到了什麽。

“我不知道。”哈利說,“您那天告訴我看見自己拿著厚厚的羊毛襪,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說了實話——抱歉,我不是懷疑您,只是這也許涉及了您的隱私。”

鄧布利多點了點頭,變出了羊皮紙和羽毛筆遞到哈利面前。哈利心領神會,抓起羽毛筆趴在地上書寫,但是無論如何都寫不出字來,連一道劃痕都留不下。

“該死!”他又一次罵了起來,扔掉了羽毛筆,“我能說出您告訴我自己拿著羊毛襪,我知道這鏡子明天就會被轉移,我——”後面的話又一次哽住了,哈利幾乎無法保持冷靜。他近乎絕望地看著鄧布利多,無聲地詢問為什麽會這樣。

“限制,哈利。”鄧布利多搖了搖頭,“沒有人可以改變時間,沒有人能比時間先知道要發生的事情。”鄧布利多站了起來,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糖,放進了哈利的睡衣口袋,“你是時間洪流中的例外,是一個預言家。”他眨眨眼睛,對著哈利微笑,可是哈利無法從那笑中感到安慰。他告別鄧布利多,僵硬地回到公共休息室,羅恩就像說好的那樣等在那裏。

“嘿,哥們兒。”看見哈利進來,羅恩匆匆迎上他,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到爐火前,“你被抓住了?你看起來糟糕透了!”

“我被鄧布利多抓住了。”哈利艱難地說著話,“別在意,我累壞了,想立刻睡覺——謝謝你等我,你能……你能扶我回去麽?”

“你在發抖,哈利。”羅恩按著哈利又在爐火前烤了一會兒,“我去把被子拿下來吧,我們今晚就在這兒睡怎麽樣?溫暖,還有光亮。”

哈利幾乎是感激地點了點頭,他現在正覺得如墜冰窟,四周全是被時間束縛的黑暗,此時此刻,他無比需要溫暖和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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