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郊外破廟。

方旭醒來，發現莫飛正盤膝坐在他旁邊的草垛上。

莫飛聽到動靜，擡起眼皮瞧了他一眼，“你醒啦？”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伸了個懶腰，捂嘴打了個哈欠，“既然你醒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說著便要離開。

“什麽意思？什麽任務？……”

方旭站起來拉住他，問道，“火蓮和小離呢？我怎麽會在這兒的？”

莫飛揉揉眼睛，“是哥讓我把你帶走的，他說，他不想連累你和宗主的關系。”

“你哥？你是說火蓮？”方旭道，“那火蓮呢？他去哪了？……他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莫飛佯嘆道，“哎，宗主和少主鬧僵了，如今無間道已經沒有少主了！至於我哥去了哪裏？……若他真要避起來尋個清靜，除非他自己肯出來現身，否則恐怕沒人能找得到他。”

見方旭一陣憂心皺眉，莫飛又道，“說起來，你還真是好運！我哥這回又救了你一命！宗主的手帕你也敢去擋麽？！不動則已，一動則非死即傷！”莫飛指了指他身上衣服被割破的幾處，“稍動一動，命已不在！就不會是劃破衣服這麽簡單了！”

方旭奇道：“當時你也在場？……”

“在。……”莫飛笑道，“我在房頂上。”莫飛說完便轉身離開了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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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昨夜晚些便只身離開了總壇。

一直到今日，她已跑遍了大半個京城。

春山書寓、竹林小築、開封府衙、方府、湖邊……都未見得餘火蓮的身影，問及方家下人，才知方離也沒有回來。

展顥說，是他自己要藏起來的，等到呆不住的時候自然會出來！找什麽？！

秋娘斥責展顥的狠心無情，執意出來找尋。

夜深露重，寒意逼人。

秋娘在郊外林間焦急的呼喚著火蓮的名字。

腳下，絆住了一道樹根，險些跌倒，不料竟被人從身後穩穩扶住，秋娘一驚，回頭去看，卻是方旭。

“你跟來幹什麽？……”秋娘的神色有些失落的惘然，輕輕拂掉他的手。

“娘，我來和你一起找火蓮啊。”

秋娘皺眉道：“你在，他肯出來嗎？”

“什麽？”方旭不解，“娘，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為什麽不出來？……我怎麽了……”

“你們真是……一個比一個傻！”秋娘道，“你不用管我。快回去吧。”

“月冷風清，深夜樹林裏那麽危險，我怎能讓你一個人去？”方旭動容道，“娘，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能讓你涉險啊……”

秋娘沒辦法，只好讓方旭陪著她一同找尋。

夜色漸濃，二人仍未尋到火蓮和方離。

方旭把秋娘送回了竹林小築，照顧她歇息好了才離開。

方旭走後，秋娘起身，提了盞燈，再次出門。

秋雨飄落，樹葉在冷風中輕輕顫抖。

雨水打滅了燈火。秋娘腳下不穩，伸手扶住一棵老樹。

意識漸漸模糊時，手中的燈盞摔在了地上，秋娘倚靠著樹，緩緩滑坐下來。

曾經，也有這樣一個夜晚，雨落風寒。——

她顧不得淩山淩海的攔阻，硬是跟著駝子跑了出來。

那時，幽冥大殿上，火蓮跪著，淒淒冷冷，額發已濕，衣衫浸血。

那時，她抱住昏迷的餘火蓮，心頭緊緊的傷痛，淚水滑落。

“火蓮，你究竟去了哪裏？……娘要怎麽做，才能讓你放下痛苦呢……

“火蓮……”昏迷前的最後一眼，寒月浸水水浸天。

林間走過來一個人，是展顥。

展顥抱起她，回了總壇。

是夜，秋娘受了寒涼，病情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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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躺在裏屋的榻上，隱隱夢語。

展顥為她拭幹了身上的雨水，坐在床邊摸了摸脈，眉心微蹙。良久，展顥起身，緩緩踱步來到外間。

不期，門檻之外，竟站著一個鐵骨錚錚的少年。

餘火蓮擡頭，輕聲喚道：“爹……”

餘火蓮已換了件衣衫，身上的傷痕顯然已經處理過。奈何今夜雨水重，他大約是冒雨而來，肩上還是被打濕了，略透過些微紅的血跡。

展顥看了他一眼，神情漠然，冷聲道：“是跟蹤著我而來的？”

“我、我剛才在林間看見娘她……”餘火蓮一頓，緊張的瞧了瞧展顥的臉色，見展顥並沒有出言打斷他的話，也沒有不悅之色，便繼續道，“看見娘昏倒了……所以……”

展顥冷哼一聲，“你進來吧。”他在桌上放下一顆藥丸，擇了個椅子坐下。

聽到展顥的允許，餘火蓮才敢邁進屋門，走到桌邊吃了藥，步伐輕穩。

展顥目光如刃，冷笑道：“看來、是我打輕了！……”

“爹，”餘火蓮低聲道，“爹打我，是打給方旭看的，我明白。”

“你當然明白！”

展顥心中火起，壓抑著肅顏道，“正好遂了你的意了，是不是？！”

“我……”

“兵法學的不錯，倒是有所長進，” 展顥哼笑一聲，冷冷瞥了他一眼，“苦肉計——這出戲演的可真是好！”

餘火蓮心頭一緊，有些慌亂的辯解道：“從方旭走進院落門口的時候爹就是知道的……所以……所以……”

“所以，你連我也算進去了？”

餘火蓮眼神一跳，無奈慢慢跪在展顥面前，低眸道：“爹，我也是不得已才這樣做的。”

“是嗎？……”展顥道，“願聞其詳。”

“我……”餘火蓮看了看展顥，心中一陣驚顫，定了定神，述道：“方旭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若不假意叛離無間道，他很可能會向包拯透露，攪亂大局；方旭也知道了爹的身份，若不讓他盡快了解自己的身世，恐怕他會對爹對無間道有所不利。所以，我讓清月帶他去見娘，讓他知道自己是爹的……兒子……”餘火蓮頓了頓，遲疑的補充道，“爹，方旭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麽能對他出手……”

展顥眉心一鎖，聲音冷硬：“我知道方旭是誰，用不著你來提醒我！……我怎麽對他，也不需要你來插手！”

餘火蓮不敢再說，低聲道“……方旭他、知道太多內情，所以，我想，只有這樣做才有可能堵住方旭的口，不讓朝廷知道我們的秘密……”

“朝廷？”展顥站起來，踱步，昂首道，“知道了又奈我何？！”

“爹，”餘火蓮起身道，“朝廷是不能奈何於爹，可是他們卻可以執掌一眾兄弟的生死啊！”

展顥聞言心頭一顫，眼神微閃，回身，沈聲問道：“你故意激怒於我，讓我對你下重手，就是為了在方旭面前，上演一出、周瑜打黃蓋？……”

“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間以得行。”餘火蓮笑道，“這還是爹教我的！……”略一思忖，他疑惑道：“難道，爹當時，知道我的打算？……”

展顥冷冷看了他一眼，哼道：“方旭在院外，我知道！莫飛和清月在屋頂上，我也知道！你想幹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爹……”餘火蓮聽出展顥說的是反話，想來他二人此番是想到一處去了，心道：這倒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餘火蓮道，“爹，是我讓莫飛帶方旭來的，你別怪罪他……”

展顥擺了擺手，示意不會追究，閉目深嘆道：“只是，苦了秋娘……”

餘火蓮忙問：“娘怎麽樣了？”

展顥沒有理會他的話，雙眼冒著寒光逼視著他，雙眉緊鎖。

餘火蓮一怔，“爹，怎麽了……我……”

“我問你，”展顥緩聲道，“靈堂裏發生的事，你也是假意嗎？……”

餘火蓮眉心一緊，低頭避開他的目光，猶豫一陣，忽然跪了下來，“我不能……”

“你不願意？！……好！……”展顥緩緩背轉過身，“你既然“叛離”了無間道，就別再冒險回來了，免生事端。你走吧。”

“爹，方旭才是展家的子孫，我不……”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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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火蓮走後，展顥進了裏屋，坐在床邊，看著榻上的秋娘，靜靜的坐了許久。

“你勸我，讓火蓮認祖歸宗，成為我們的孩子，一輩子、都做展家的子孫！……” 展顥搖頭，笑嘆，“秋娘，我讓了步，他卻不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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