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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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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後,幽冥大殿.

一間這座建築裏少有的,可以透進許多陽光的大屋裏,展顥坐在鋪著錦緞的木桌旁,關切的凝望著身邊的人.20年不見,秋娘的容貌身形與常常在他腦海中出現的模樣相比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不需要濃妝艷抹,不需要珠玲串玉,依舊眉清目秀,溫婉可人.或許是這些年來他想念她太深太頻繁,如今靜坐在眼前的人兒讓他不禁一陣陣恍惚,辨不清究竟是幻,還是真。

20年恍如一夢嗎? 這一夢太多變故,太多代價.

如今的秋娘,已經不見了以往總是掛在眼角眉梢的安詳和笑意,卻多了一抹漂泊的無依和滄桑.展顥嘆息:即使現在你已經找到了我,這種不安定的感覺,在你心中,還是存在嗎? 就像當年我把你從宋遼戰場上救回來的時候在你眼中閃過的光芒,你說自己無家可歸,無人惦念……我記得我承諾過,會給你一個幸福安定的家,會為你找到你的家鄉,你的親人,你的根。我也記得你常常說,不管生活好好壞壞,只要家人在一起,就會有幸福有快樂。是我食言!……20年前的變故,家破人亡,害得你顛沛流離,尋找我這樣一個逃獄之人,又怎會少得了千難萬險……現在我們得以重聚,你卻就這樣靜靜的坐著,不看我,不問我。是什麽橫在你我之間,是我變了,讓你覺得陌生了嗎?是這樣嗎?

不知道坐了多久凝望了多久,展顥回過神,看了一眼桌子上絲毫未動的酒菜佳肴, “秋娘……”

秋娘沒有答,眼光輕輕避開,看向窗外的景物。

展顥心中本來有許多話想說,可是此時卻不知從何說起,猶豫著,“……我們的孩子,他還在嗎?……”

“他死了,”像是故意要強調這一點,秋娘轉頭望著展顥,眼睛裏滿是苦澀,“20年前就已經死了,在趙家村。”

“是我,是我親手把他送入地獄……”展顥眼中閃著晶瑩,聲音哽咽。

“不必道歉,這不是你的錯。”秋娘看到他眼中的哀傷,也有些不忍,瞞著臨危托孤之事,只是不想再多出一個像火蓮一樣無辜的孩子。

“……你能從那煉獄裏逃出來已是萬幸,真是要多謝祺山藥廬的世外高人,為我在這世上留下一個親人。”展顥輕輕握住秋娘的手,“如果不是你我隱姓埋名,本來我們夫妻可以早一點見面的……”

“早一點見面,你就不做幽冥王了嗎?”

“秋娘……”展顥臉上露出為難之色,輕舒了一口氣,“當年建造在邊關分舵的密室,采用了和將軍府裏的密室一樣的構造,本來是想做危急時避難之用,沒想到……”

“現在你相信我了……”秋娘心中難過,他的小心謹慎無意間讓她找到了自己的家鄉,真是天意弄人。

“20年前……是誰假冒你?為何要假冒?”

“我不知道……”秋娘避開他的眼神,起身走到窗前,“……這不重要,要不是有個人替我死了,我到如今還是在通緝之中,那樣,恐怕就不能漂泊這麽多年都沒有官府來找。”

“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

秋娘聽了這話,心中忽然不平,轉過身看著他,話語有些激動,“你尚且知道這些年的辛苦流浪難為了我,為什麽就不覺得你的指使你的計劃難為了你的孩子?”

展顥站起來,“秋娘……火蓮他是……”

“他是你撿回來的棄嬰,我知道,駝子已經告訴我了。”秋娘不可置信的望著展顥,“就算沒有血脈之親,可是父子相稱了20年,也算有緣。你怎麽忍心?”

展顥負手而立,“展家400多口人,和趙家村一百多人,不能白白冤死,我要趙氏王朝贖這個罪!”

“難道你當年把火蓮撿回來,就是要給他按上一個覆雜沈重的身世,要他擔起展家一門冤屈?展顥,火蓮與此事無關,他是無辜的!”

“既然做了我的孩子,這就是他的責任。”展顥的眼神閃了閃,像是要逃避什麽,邁步走向屋門,“有些事,我以後自會給你一個解答。現在……”沈吟了一陣,忽然感覺說不下去了,默默跨過門檻,

門口兩個白衣守衛見到秋娘要舉步跟著展顥出屋,立刻攔住,“請夫人不要讓屬下為難。”

秋娘立時明白,朝著展顥的背影,悲聲泣道:“現在,這間屋子是你特意為我選的,你要像遼人一樣把我拘禁起來嗎?!……這就是你給我的承諾?!”

無奈天作弄,兩處愁斷腸。

幽冥大殿靠山邊的一座八角亭內,石桌上立著許多空空的酒壇子,展顥望著亭外的山景,負手而立,神經依舊麻木的醒著,此時多少酒也不能再把他灌醉。按說秋娘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他唯一的愛人,現在失而覆得,本是大喜,可他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我已經欠她太多,不能讓她再歷險,我如今,除了把她強留在身邊保護她,還能做什麽?

正思忖著,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和清朗的聲音:“爹!您找我……”

餘火蓮說著,看到桌上的酒壇子,又聞到那逼人的酒氣,暗想爹一定又想起仇恨往事了。看著他這些年來越發悲戚瘦削的背影,不覺心中疼了一陣。

“我聽說,”展顥已經恢覆了常態,緩緩轉過身,聲音冷硬,“你為了杜青雲一家的事,刺了喜鵲一槍?”

餘火蓮聽了一驚,看了看父親陰雲密布的臉龐,心下駭然,目光游移,低頭匆匆應了一聲。心中忽然想起自己14歲那年,爹要他與門下多位高手過招,說是要檢驗他的所學。那時候,他一個失手重傷了喜鵲,使得爹勃然大怒,他不是沒有挨過打埃過罵,可他很少看到爹發這麽大的火。在餘火蓮印象中,雖然隸屬同等,但展顥對待喜鵲,與對待錢富,冷清相比,大為不同。他卻是最近才知道,喜鵲是爹結義兄弟李奭的未亡人。

“你還記得,自己身上有多少傷痕嗎?”

正想著,聽到父親忽然這樣問,火蓮不知語出何處,“孩兒練武之人,身上自然有很多傷,不足為奇。”

“這些年,為父對你,多有苛責……”

“爹!”沒等展顥說完,火蓮已經感到了他話語中深深的憂傷,“我知道爹對我嚴苛是為我好,我盡快的成長,也就能盡早報得家族的沈冤,爹,孩兒明白。”

你真的明白嗎,展顥心中想著,緩緩走到火蓮身前,

“那你知道,為父身上有多少傷口嗎?”

火蓮聽了一驚,擡頭望見展顥由於先前的哀傷而早已布滿血絲的雙眼,那種濃濃的悲戚頓時浸入心脾,胸中一陣冰涼。二十年來,他數著父親的悲傷和痛苦長大,每成長一點,就想著能為父親多分擔一點傷痛。可是他始終覺得,爹的心中有些角落是他不被允許碰觸的。或許就因為這樣,他仍然無法一肩挑起這苦楚,只能看著父親的身影越發的淒涼。

“凡人確是無能。有些傷口,看不見,也好不了,只能由著它滴血,由著它潰爛……”

“爹……”

“冷中使!”

幽冥大殿正殿後身,冷清正要順著草叢中的土路前行,卻被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一個白衣衛士叫住,立時心生不滿,恨恨的道:“怎麽,就憑你也敢擋我的路?!”

“屬下不敢!”白衣衛士恭敬的一行禮,“這條小路繞過去,不過是一間廢屋,宗主近日修葺了一番,想要拿來放置武器藥物之用。冷中使若是有興趣,不如讓屬下帶路……”

冷清看了看白衣衛士,星眸低斂一陣。他知道宗主最憎惡別人幹預他的活動,擅動他的東西。心下多有忌憚,沒等他說完,冷清便不屑的朝那白衣衛士哼了一聲,轉身離開,邊走邊想,我在無間道待了十餘年,居然對這條小路一點印象也沒有……真是怪了!

平日裏,清晨的禦香齋總是很安靜,忙了整夜的姑娘們都要休息。可是今日一大早,杜芙就叫了人來準備洗漱用水。

不一會兒,金蜇端了盆熱水進屋,見到杜芙支著手肘,呆呆的坐在桌前,不知她想什麽想的如此出神。他小心的放好水,隨口問了幾句,杜芙卻沒答話。他撇了撇嘴,心下奇怪,今兒個杜姑娘怎麽起的這麽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剛要邁出門檻,忽聽屋裏傳出響動。

“啪!”

杜芙一拍桌子,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氣憤地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原來他不過是來我這喝酒的?!”

“哎呀,李姑娘,你可回來了,你快去看看吧,杜姑娘不知道怎麽了,一大清早就在屋裏自言自語,神神道道的,不知道在說什麽,會不會中了什麽邪啊?”

“中邪?”剛從方家回來的李柏,一臉倦容,正想歇下,又被金蜇吵起來,無奈趕緊跟著他去看杜芙,心下琢磨:我這剛陪完方離傷心,你又出了什麽事?難不成也是為了那個餘火蓮?真是的,這餘火蓮有什麽好?頭也沒有方旭的大,怎麽看都差多了嘛!居然同時讓兩個女子為他哀傷動情,哎,不明白啊不明白!

“可惡!”

李柏剛要推門進屋,就聽見裏面杜芙又拍桌子又大叫的,不由得驚訝的和金蜇對視一眼,金蜇趕緊點點頭。李柏心道:杜芙這是說誰可惡?說餘火蓮?不會吧,她不是很中意他嗎?難不成,她說的是方離?

“小芙!”

“小柏!你來了!”杜芙一見到李柏來了,趕緊跑過來拉著她坐下,畢竟是這麽多年同甘共苦的好姐妹,沒有什麽心事不能跟李柏說的,“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剛要張口,瞥見跟著李柏進來也想聽聽故事的金蜇,冷聲道:“金蜇,你可以走了!”

“哦……”

李柏朝門口望了一眼,“好了好了,沒人了,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杜芙還沒有受過這麽大的屈辱!”

“出什麽事了?”

“他以為我這賞荷軒是什麽地方?酒館嗎?有錢就可以大搖大擺的進進出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你說的是誰?餘火蓮?”

“除了他,還有誰?”

李柏不可置信的望著她,擡手覆上她的額頭,“你想通了?你,你沒發燒吧?”

“哎呀!我沒發燒!”杜芙揮開她的手,“我杜芙不是路邊的風景,想看就看!每天每夜,多少王公子弟捧著大把大把的銀票而來,就為了看我一眼,博我一笑,可若對不上詩句,贏不了我的歡心,那也是枉然!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娘她每次都爽快的允許他進來找我,可我杜芙也是有尊嚴的!怎能如此遭人踐踏!”

“小芙,你真能這樣想就太好了!”李柏看著小姐妹終於從前些天的愁眉苦臉中活過來,又恢覆了以往的神氣模樣,心裏別提多開心!雖然她從方旭處聽到方離的遭遇也難過,看著小離淚眼汪汪的說自己會走過這段傷心,她也同情小離與餘火蓮這段莫名夭折的感情。但她從頭到尾就明白杜芙這邊不過是剃頭擔子一頭熱,早晚會受傷,看到她為他牽腸掛肚時,真是為她不值。忽然心中生出一個想法,“我約了方姑娘,就是方旭的妹妹,明日去逛廟會,不如你也來吧!出去散散心,心情就不會這麽憋悶了!”

“好啊!我也好久沒出去走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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