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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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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六)】

“令狐傷帶了三千人在此埋伏,謝盟主他們不過二百餘人,能撐這麽久已經不易。初步清點,死傷……”

“這個跟你們幫主說吧。”葉凡打斷了匯報,轉頭對唐無影和唐無尋道:“加強戒備,令狐傷這廝極其狡猾,既然這裏戰鬥剛結束沒多久,他應該沒走遠,殺一個回馬槍也不是不可能。”

唐無尋憤憤道:“他趕回來,我等必叫他有來無回!”

唐無影道:“放心,交給我們吧。我已親筆書信告知後面的人,他們加快進程,最快今晚前能到此處與我們會合。”

“好,等他們來了再說吧。”葉凡點頭,“你們辛苦了。”

唐無尋道:“我們沒事,只是擔心穆兄他……”

葉凡看了看一直跪在謝淵屍身旁的穆玄英,道:“我知道,我寸步不離看著他,不會出事的。”頓了頓,“務必將七星的屍身都送到此處歸整。”

“好,已經著手了。”

葉凡慢慢走回穆玄英身邊,蹲下身,道:“好兄弟,大哥在呢。”

穆玄英不說話。

“大哥陪著你。”葉凡扶住穆玄英的肩,還想再說點什麽,但張了嘴卻發現真的無話可說,便只是重重捏了捏穆玄英的肩。

“其他人呢?”

葉凡倒是很開心穆玄英還肯說話,便道:“還在找,你別擔心。”

“別騙我,大哥。”

葉凡想了想,道:“你是我葉凡認定的兄弟,你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大哥不知道該說什麽,但你要一直記著,大哥也是你的親人。”

穆玄英側頭看葉凡,道:“我不會做傻事的大哥。”頓了頓,“我一定要殺了令狐傷。”

“五莊主!找到裴元了!”

葉凡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穆玄英已跑了過去,無可奈何,葉凡只得跟著。

裴元的馬車就在不遠處。

穆玄英太熟悉了,馬車外有很多刀劍砍過的痕跡,也有箭矢,不見血跡,想來也是昨夜的大雨什麽都洗幹凈了。想著,穆玄英繞到馬車前,卻是在車夫的位置見到了月弄痕。

月弄痕身上蓋著一件衣服,不知是誰的,也不知是誰蓋的,將她的面容擋了。

可穆玄英一眼就認出她來。

就好像認出血肉模糊的司空仲平,認出滿身傷痕的謝淵,認出謝淵左手握著的斷劍是可人的。

可人,影和月弄痕未找到,如今找到了。

穆玄英伸手去掀蓋在月弄痕身上的衣服,葉凡壓住他的手,“別看了。”

“讓我看吧。”

“那些畜生手段殘忍,你看了平白給心裏添堵,又有什麽用?”葉凡繼續規勸。

“我再不好好看看他們,往後便再也見不著了。”穆玄英紅著眼看向葉凡,帶著哭腔說:“最後一面,大哥讓我見一見吧。”

這話實在戳人心窩,葉凡鼻子一酸扭開頭,手自然也松了。

穆玄英掀開看了看,小心地將月弄痕抱起,一路抱到謝淵和其他幾人身邊,放好,將她的衣服也整理好,脫下自己的外衫,輕輕蓋在月弄痕臉上。

“是不是……為了保護裴先生……是不是?月姐姐你……擋在門前……那麽多劍……那麽多……你……你疼不疼……對不起……對不起……”穆玄英伏在她身上,“是我來遲了……對不起……”

等情緒稍微平靜後,穆玄英又返回馬車,簾子早就沒了,裏面,裴元坐著。

“怎麽不將裴先生擡出來?”葉凡一看,心中不滿,認為這對死者不敬。

“我們……我們不敢。”

也是,裴元一絲不茍,身上沒有一點傷痕不說,連一點血跡和塵土都沒濺上,可就是沒了氣。不怪這幾個藏劍山莊的弟子不敢上前挪動。

穆玄英道:“我來吧。”便跨上馬車進去了。

裏面有股淡淡的香氣,比血腥氣淡,但一直不散,與外面儼然兩個世界。穆玄英聞到這香氣,卻是心裏一陣絞痛。

裴元到底是裴元,這樣的時候,他還是與世隔絕一般,靜靜的,淡淡的,一塵不染。

縱是死,也不容旁人玷汙絲毫。

穆玄英靠近裴元,忍不住探了探他的脈搏,這才換了個姿勢與裴元面對面坐著。

他還是不敢相信,裴元死了。

哪怕人人都說,哪怕他自己也試了,可穆玄英還是不敢相信。

“先生……”穆玄英叫了一聲便垂首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繼續說:“對不起。”頓了頓,“沒能保護好你。”

葉凡在馬車旁看著,心裏也是一陣一陣的痛,揮散了別人,他靠在車夫的位置旁,楞楞出神。

“先生放心,萬花谷的弟子都很好。”穆玄英又開口,“我……我一直沒有好好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我一直……一直覺得……覺得……像你這樣的人必定是長……長命百歲的……”

穆玄英嗚嗚哭起來,難以自控。

“還有……先生留給我的……”穆玄英從懷裏掏出那個玉繭,“東西……於道長交給我了。我常常拿出來看,猜這玉繭幾時會自己打開,猜裏面放了什麽,猜你會留給我什麽。”

穆玄英把玩玉繭,像是在與人交談一般,“可它現在也沒打開,也沒幫上什麽。裴先生,你若真的……你能不能幫幫我?能不能再幫幫我?我該怎麽辦?”

“裴先生……對不起……”

穆玄英哭了一會兒,拭幹眼淚,深吸一口氣,好一會兒才說道:“裴先生,我猜你想回萬花谷,但路途遙遠,只能先將你送走,稍後請萬花谷的人將你帶回去。你放心,我會親筆書信給東方谷主,求他老人家答應,將你和洛風葬在一起。”頓了頓,“等花開的時候,我再去拜訪你們。”

穆玄英跪在馬車上,給裴元磕了三個頭。

就在穆玄英要移動裴元時,那玉繭突然發熱,穆玄英被燙的松了手,玉繭落在馬車上,自己炸開了。

“怎麽了?”葉凡探進頭問。

穆玄英撿起玉繭,“開了。”便見裏面有個小小的絲布,小心地打開,上面只有一句話——

沒有流血和犧牲,就換不來和平與安寧。

穆玄英的腦子裏炸開了什麽,好多好多場景閃過,那一日與裴元的問答言猶在耳!

“若是這條路充滿了流血和犧牲,你還要走嗎?”

“沒有流血和犧牲,就換不來和平與安寧。”

“值得嗎?”

“眼下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我希望是值得的。”

“希望是值得的。”

怎麽回事?這玉繭是裴元早早準備的,為何會是這句話?他想說什麽?

“大哥,你覺得會不會裴元先生早知道此行會有埋伏?”穆玄英將心中疑問問了出來。

“什麽?”葉凡詫異。

“毛毛!毛毛!”陳月的聲音傳來。

葉凡道:“他們到了!”

穆玄英下了馬車,陳月撲過來一把將他抱住,“你沒事吧?我們都聽說了。”

“我沒……”穆玄英才剛說了兩個字便難以控制自己,哭了出來,與之前的大哭不同,這一次他幾度哽咽,隱隱哭泣,將頭埋在陳月的懷裏仿佛要將這輩子的淚水流盡。

“哭吧,哭吧,我可憐的毛毛……”陳月也哭了起來。

葉琦菲看向葉凡,眼眶紅紅的,帶著哭腔說:“五叔,究竟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葉凡搖搖頭,也紅了眼。

葉琦菲靠著葉凡也哭了起來,卻是不敢出聲。

莫雨一瘸一拐走到近處,看著穆玄英,低低說了句:“我永遠都在。”

穆玄英聽到這聲音,沒擡頭,卻是伸出手。

莫雨往前兩步拉住他的手,一拉,將陳月和穆玄英都拉到了懷裏,緊緊抱住。

“我還在。任何時候,我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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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眾人簡單商議後決定原地休整。並且決定明日一早將死去的義士們火化,骨灰分別送回生地。

裴元則由十幾個萬花谷弟子將屍體直接護送上路,去往萬花谷。陳月說,裴元常年與藥草打交道,屍身應當可以長時間保存,他應該也想完完整整回到萬花谷。所以別人也無異議。

這一夜,幾乎無人能眠。

“你的傷好些了嗎?”穆玄英問。

莫雨將他拉到懷裏,蹭了蹭他的頭,喃喃道:“你自己看一看,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對不起。”

“為什麽?”

“我把你拋下,自己先行一步。但我必須這麽做,我不能再等了。事實也證明,我應該再快一點的。”穆玄英說著又覺得心痛,哽咽道:“我應該再快一點的……我應該早一點想到的……”

“不怪你。”莫雨摟緊穆玄英,“我不怪你,他們也不會怪你。”

兩人依偎在一起,長夜漫漫,火光映襯下,顯得他們那麽孤苦無依,卻也顯得他們那麽溫馨可貴。

到了後半夜,陳月來了,帶著吃的喝的,把這裏的情況給他們講了個大概。很糟糕,幾乎沒有幸存者。而可人和影下落不明,成了唯一的一點希望。

“吃點吧,一個需要養傷,另一個也需要養傷,都吃,都吃。”陳月刻意強調了兩個“養傷”,講東西塞給他們,自己也打開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不少。

等她緩了緩,蓋上水囊的時候,陳月突然說:“前天給別人診脈的時候,我拿不準該不該截肢,想著等今日見了大師兄好好問問他,可有怕他罵我,說我平時不學無術。這下好了,他不會罵我了。”最後一句話剛出口便哭成了淚人。

穆玄英展臂將陳月拉到懷裏,“是我遲了……我該早點想到的……”

“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三人收起情緒,努力地整理自己,見於睿等人就在不遠處等候。

莫雨道:“我先走吧。”

穆玄英抓住他,“我想你留下。”

莫雨沒再多說,點了點頭。

陳月揚聲道:“請坐吧,我們……讓你們見笑了。”

於睿道:“聽說你們自幼相識,遭此……能有彼此陪伴也是一件好事,是我們唐突了。”頓了頓,“但此事緊急,我等又不得不前來打擾。”

“於姐姐言重,這些日子辛苦各位了!”穆玄英抱拳道,“有什麽事我們能出上力,只管吩咐!”

於睿和李忘生對視一眼,李忘生說:“明日這裏的事結束後我們打算立刻趕往鄴城。按照令狐傷的做派,鄴城他一定志在必得,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盡快趕往鄴城我也同意。不過,令狐傷為何這樣看重鄴城?”穆玄英道。

葉凡道:“安慶緒與令狐傷不和睦,他刺殺安祿山也選在令狐傷不在軍中的時候,不知他們之間有什麽恩怨,但很顯然,令狐傷帶著殘餘的千人去與安慶緒的大部隊會合,必定不會順利。但他們目的一致,所以只要稍作休整,他們就會出兵。只是不能確定誰領兵而已。若是別人,鄴城也許守得住,若是令狐傷,我們需得抓緊時間早進鄴城,與天策軍和蒼雲軍商議,也還要建寧王定奪接下來怎麽打算。”

穆玄英沒作聲,似在想什麽。

柳愚道:“突逢變故,我們措手不及,但安慶緒也未必就步步為營。此事令狐傷和徐歸道早有預謀,走的是一招狠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不錯!安慶緒若是知曉徐歸道用兩萬人和八大金剛,還有他自己的命來換……嗯,安慶緒必定不滿!令狐傷對安慶緒這樣的人早就有所不滿,將帥不合,我們若抓緊機會反攻,不是不可能大敗叛軍!”

穆玄英這時才說話:“幾位前輩都是身經百戰,考慮必然周全,就這麽辦吧!不過……不過我有一點疑惑一直未解。”

“穆少俠但說無妨!”蔣方文道。

“我想問於姐姐。”

於睿道:“請問,知無不言。”

“那就好。裴元先生曾托你帶給我的玉繭,你還記得嗎?”穆玄英頓了頓,“今日玉繭打開了。裏面的話我不再提,但裴元先生好似早就知道此行會有埋伏,此事,於姐姐你知道嗎?”

此話一出,眾人都頗為驚訝。

穆玄英早料到會如此,但他想看於睿的反應。沒想到,於睿的神情證實了。

穆玄英道:“於道長,你不回答嗎?”

於睿看向穆玄英,又看了看其他人,最後看著火堆,說道:“裴元對你說了什麽,那便是什麽。你無須來問我,我縱然告訴你又能如何?有些事,縱然明知不可為,也還是會有人去做的。我如此,裴元如此,你師父謝淵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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