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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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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臟了】

“為何是空白的?”唐無言一頭霧水問。

唐無尋便拿起來細看,悠悠道:“也許是有什麽機巧。密信通常都不會白紙黑字寫好等人來看。”

“也對,好在你是這方面的行家,那你快看看。”唐無言道。

穆玄英也覺得有理,便拿起竹筒研究,三人各自沈默了一會兒,唐無尋還沒說話,穆玄英道:“竹筒上一角有小字,寫的是:楊國忠親啟。”

唐無尋本專心致志在研究那絲綢,聞言登時瞪大了眼睛看向穆玄英。穆玄英和他四目對視,像是心有靈犀一般點點頭,放下竹筒說道:“不錯,楊國忠。當朝宰相楊國忠。我也總算明白了淩雪閣那些人口中的‘楊相’是何人。”

唐無言露出一副驚嘆表情,連說話都有些不自然,“這麽說,這麽說,此信是送給楊國忠的?那豈不是牽扯到了朝堂政事,而非簡單的江湖之事了?”

這麽一想,穆玄英也有些迷糊,只好說:“信既然是淩雪閣負責,其實十之八九和楊國忠也脫不了幹系,只不過我們未往這個層面想罷了。”

唐無言點頭讚同:“淩雪閣折損這麽多人,只為將這信送給楊國忠,如今信又是白紙一張,可見真的隱藏了極大的秘密。無尋,你抓緊破解。”

“大約怎麽破解我已經有想法了。”唐無尋放下絲綢,道,“字跡隱藏在這絲綢之上用以傳遞信息,無非是拿到信後用雙方事先約定好的特殊手段恢覆字跡。這天下之大,恐怕唐門對這方面再了解不過,此番也算是撞到我頭上了。”

“太好了!如何解?”穆玄英問。

唐無尋道:“無非以下幾種法子。浸水,但如若用作密信隱藏字跡,大多都是需特殊的藥水泡制才可顯現,所以我猜普通白水恐怕無效,不過試試也無妨。還有就是火烤,但此法有些風險,倘若不慎,這絲綢極有可能損壞,甚至燒毀。至於其他幾個法子,說起來覆雜,做起來更是不簡單,我須得回唐門借助工具才可做到,而且,這幾個法子只能試一次。”頓了一下,“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確定不了他們用的是什麽法子來隱藏字跡,就不能試。”

穆玄英道:“我明白了。一旦我們猜錯,這絲綢就保不住,上面寫了什麽,也就無法得知了。”

唐無尋點頭,顯得也十分為難。

唐無言嘆氣說:“穆兄你拼死奪回此信,若是稍有不慎毀了,豈不是辜負了你。”

“那倒無妨,只不過我想搞清楚究竟是什麽大事,牽扯到了江湖和朝堂這麽多人。”穆玄英又看唐無尋,“無尋,我知道唐門對此術十分厲害,你更是其中好手,難道沒有一個萬全之策?”

唐無尋默然搖頭,一瞬後眼中卻像是有光一般閃過,“穆兄!你這麽一說,也許真的有法子。”

“什麽法子?”唐無言道。

唐無尋立即說:“唐門機關深奧無比,我雖自認行家裏手,但終歸也只是小輩。唐門之中卻是真的有行家中的行家。”

唐無言立即會意,問:“莫非你要去見你爹?”

唐無尋頷首:“這機關暗器,他總是比我懂得多、看得透,我雖不想去低頭請教,但為今之計,只有去見他。”

“無尋,你與你爹是否不方便?”穆玄英斟酌道。

唐無尋卻坦然一笑,“那倒也不是。他自無樂出生後便終日躲在密房之中不肯見人,只一心研究暗器機關之術,我只有每年除夕夜才會和無樂一起去給他磕頭敬茶,有時聊幾句,有時也見不到他。一想,我倒是許多年沒見他了。”

穆玄英也為難,“那這麽唐突去打擾前輩,是否不妥?”

唐無尋道:“我自出生後便如同沒有父親一般,長兄如父,我待無樂一直盡心盡力、予取予求,只盼無樂不要受我受過的孤苦。我自己生長到如今,卻是從沒有求過我爹的。”頓了一下,“如果我求他,他說不定會出手幫忙。”

唐無言露出笑容,“如果傲俠叔出手,必定能萬全。”

唐無尋又問:“不過,穆兄你說此事不可聲張,我也覺得有理,但若不告知我爹事情始末,恐怕他也不肯幫忙。”

穆玄英倒是不糾結於此,說:“你若能說動你爹出手破解,我怎會信不過呢?何況你爹常年隱居,恐怕他也不清楚朝堂江湖之事,那也沒有什麽要緊。”

“既然如此,”唐無尋立即將絲綢放回竹筒,交給穆玄英說:“那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回去。”

“慢。”穆玄英道,“無言、無尋,此事只能交給你們去辦了。”

“怎麽?”

“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我得去找一個人問清楚。不管是關於這封信,還是關於他和我,我都得去找他,至少見一面。”

唐無尋心如明鏡,卻不點破,只問:“穆兄,此事我多說一句,過去你們如何,我不清楚。但如今你真的還信他是值得你托付性命之人嗎?”

穆玄英半喜半憂,喃喃道:“你知道嗎?有一種人,你可以將性命交給他,卻偏偏愛不了,也恨不了。他於我是這樣,恐怕,我於他也是這樣。”

“你當真要去?”唐無尋問。

“他知道出手奪信的人是我,就算我不找他,他也會找我的。進不了唐門,他會想別的法子逼我出來,我不希望他做於唐門不利的事。”穆玄英說罷,看著二人,“我們雖相識不久,但你們二位的人品我卻信得過,此信交給你們,我很放心。我去去就回,一切就拜托你們了。”

唐無尋也知道勸不住,只好說:“好,三日後你若不回來,我就帶人去找你,穆兄你自己當心。”

“三日後我必回去,你們也保重。”

唐無言道:“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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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風雪不減,反而有加大之勢。

迎著風雪,穆玄英一路策馬出城,心裏還在想著巴蜀處處都是天塹,不知莫雨會藏身於哪一處。轉眼便看見前面不遠處站著一個人,雖看不清面貌,但那身形卻無比熟悉。

穆玄英拉停了馬,在原地遙遙望去,順著他的視線,能看見對面漫天白雪中傲然而立的莫雨。顯然,莫雨也在等他。

兩人對望許久,中間隔著一場紛揚大雪。

見雪勢越來越大,穆玄英下馬快步走去,剛剛走近便聽見莫雨說:“你來得倒不慢。”

聽到這聲音,穆玄英又往前走了幾步,卻才看清莫雨身邊的土地上有血跡,雪覆蓋上去,只能印出一道猩紅。穆玄英打量了莫雨周身,便知非他受傷,心中不覺一沈。

莫雨又冷聲道:“信已到手,你來,應當是想問我少林寺的事吧。”

穆玄英不答,莫雨又道:“你既不想開口,正好我也不願多說,告辭了。”說著轉身便走,不見絲毫猶豫。

“小雨哥哥!”

因這個稱呼,莫雨猛然回頭,原本臉上的諸多情緒卻在看向穆玄英的一瞬便抹去,嘴邊帶著一絲譏笑,問:“穆少俠何事?”

他的態度與之前大不相同,穆玄英卻置若未聞,道:“這麽大的雪,天寒地凍,怎能沒有好酒喝?”便從馬背上取下了一個酒囊,拋給了莫雨。

莫雨接住,也沒說什麽,打開酒囊喝了一口,平淡地說:“我在昆侖住過多年,這樣的雪,不礙事。”便扔回給穆玄英。

穆玄英接住後想了想說:“還記得當年逃亡,路遇大雪,我們偷偷翻墻去了農家後院,偷米酒喝。那酒雖不好喝,但卻是甜極了,暖極了。”

“我卻覺得當年偷來的酒也比此酒好。”莫雨冷不丁說,“穆少俠有話就直說吧,你我之間,沒什麽舊事可敘。”

穆玄英有些氣,往前走近,道:“那封信是一片空白。”頓了一下,“事關朝政,你若能告知我實情,我……”

“你能如何?”莫雨打斷。

穆玄英一看他神色便知他的意思,登時火氣上頭,怒道:“我總認為,縱然滄海桑田、世事變化,你我之間縱然隔著十年光陰,只要我們重聚,你就還是當年和我生死相依的人。我總以為,你生來經歷了慘事,所以才性子涼薄孤傲,可如今你濫殺無辜,你嗜血成性,你對是非黑白從不介意,根本……”

莫雨又一次打斷他,“不錯,我是如此。”

“不止如此,這樣的事、這樣的人,我還會做。”湊近到穆玄英耳邊,“除非我死。”說罷轉身離開。

穆玄英還來不及想,腳已不聽使喚地追上去,喊:“雨哥!回頭吧!”

莫雨腳步不停。穆玄英情急之下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快步跑起來去追,全然沒想到運用輕功。但雪下了快一夜,地上堆起來厚厚一層,跑得快了,他被絆倒在地。

“少林寺的事我想不明白,就像之前很多事我都想不明白,分明你在利用我,可每一次我遇險時,你總站在我身邊。倘若人說的話有九分不可信,但人做的事卻是騙不了人的!你說要分道揚鑣,到底為何?惡人谷絕非善地,雨哥,是否你有苦衷?你不願離開惡人谷,是否你有把柄落在王遺風手中?你回頭好不好?”

莫雨停了腳步,好一會兒後才轉過頭來,看見穆玄英跌坐在雪中,只冷冷說:“並無苦衷,也無把柄。”

“那你為何不肯回頭?”穆玄英嗓音沙啞,帶著顫抖,也不知是心情起伏所致,還是冬日大雪所致。

“我的手臟了。”莫雨拋下一句話,冷漠說道:“你不要再勸我,也不必再抱有希望,更不要再跟著我了。你我終究要走的是兩條路。”

穆玄英默默想了須臾,站起身來,黯然淒慘地問:“是因為我已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你才要形同陌路是嗎?”

莫雨盯著穆玄英看了看,神情有些震動,卻終究什麽也沒說就要走。

見他要走,穆玄英心口一窒,吃力地開口,大聲喊了一句:“雨哥!”卻沒說別的,直到莫雨走遠,才喃喃道:“你為何不喜歡我了,為何要講這些讓我難過的話。”

風呼呼吹過,卷起一地紛揚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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