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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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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妖孽醒的時候, 發現自己正躺在某人大腿上,身上已經被整理過,雖然仍有些不適, 倒沒覺得多少粘膩。蕭隨意大概也知道蘇妖孽如果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身上還沾著某些不明液體,會直接把他踹出去。

蕭隨意正跪坐在地上算他之前沒算完的賬, 大概是嫌書桌礙事,他把筆墨紙硯連同算盤都搬到了地上, 極為不雅地攤了一大片, 算珠撥得劈裏啪啦的。

從前賬還歸蕭隨意管的時候,蘇妖孽心情好了會把賬對好了給他,懶起來就直接把下面遞上來的賬本看也不看就扔到他面前,所以蕭隨意做這事兒倒是手熟。

蘇妖孽縮在某人懷裏沒動,睜開眼向地上看去,發現蕭隨意早把他昨天的賬查對了一遍, 正在一天天地幫他倒著往前對, 已經快把他回到京城的賬都查完了。

——他們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人, 無論是睡醒還是從昏迷中醒來都能控制住自己分毫不動。然而蕭隨意居然發現他已經醒了,抱住他的頭往上挪了挪, 讓他枕了個更舒服的位置, 然後繼續翻看賬本。

蘇妖孽也不打擾他, 就這麽躺在蕭隨意懷裏,睜著一雙眼看他對賬,這麽多天來第一次放空自己,腦子裏什麽都不想想。

看窗外天色, 應該才是晨曦,太陽都還未曾升起。蕭隨意應該很早就醒了,因為書房裏的痕跡都被收拾幹凈了——蕭隨意如今身份敏感,回來見他一面都得把隨意樓下屬調開,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瞞過所有人把這裏收拾妥帖的。

書房裏一切原樣,甚至在淺白色的晨曦裏多了一份莫名的安寧祥和。

只是……

蘇妖孽目光落到某處,然後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轉開了目光。

……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直視這張椅子了。

昨天夜裏他和蕭隨意兩個人都跟發了瘋一樣,他先是撐在椅子上腿盤住蕭隨意腰間,被蕭隨意仗著他不敢出聲狠狠地欺負了一頓,很快就支持不住,兩個人一起滾到地上,萬幸沒有弄出太大動靜。

在地上胡鬧一番之後,兩個人還是收不住,蕭隨意於是又把他扔到椅背上掛著……他那時候神志已經有些恍惚了,只記得最後是某個仗著自己武功長進就開始給他嘚瑟的混球把他抱下來的……

混球突然低笑了一聲:“看什麽呢?”

蘇妖孽:“……算你的賬。”

“算完了。”蕭隨意把筆一扔,抱起他的頭,讓他蹭在自己臂彎裏,“基本沒什麽大的問題,就是前天的支出少算了十兩銀子……前天的賬是誰做的?”

蘇妖孽枕在蕭隨意懷裏不想動,“書架上有人事安排,你自己對著查吧。”

蕭隨意也沒想仔細追究到底是誰報賬時少算了十兩銀子,空出右手撫摸著蘇妖孽的頭發,左手仍在翻看這些天的賬,“裕王沒打死你?”

——對於蕭隨意來說,看一看那些收支條目,基本就知道了蘇妖孽這些天來做了些什麽。

“沒,他和戚半夜恩恩愛愛去了。”

蕭隨意忍了半天,楞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完之後,他又將賬本翻了一頁,隨口說道:“林公公可不好伺候。”

隨意樓和宮裏的幾位大公公暗地裏一直有聯絡,以往這些事都是蕭隨意負責,現在蕭隨意不在,蘇妖孽只好接過這幾條線。

宮中畸餘之人,癖好也往往比較奇怪,何況蘇妖孽曾是紅遍京城的伶人,風頭較如今的朱顏還要更勝一籌,往往更能引起某些人的征服欲。蕭隨意提及的那位林公公,確實曾經毫不掩飾地對他表示過某方面的興趣。

“他倒是敢。”蘇妖孽的目光在攤開的賬本上停留片刻,轉而看向了窗外,“這些天來,我一直維持著隨時可以出手的狀態,何況見他之前還特地化過妝,他就算再遲鈍也該感受到了。”

所謂殺氣,不過是告訴別人我隨時都有能力殺你,並且有理由殺你。習武之人對他人的動作極為敏感,蘇妖孽這些天來,無論行止坐臥,始終保持著下一瞬間就可以暴起殺人的狀態,普通人或許看不出什麽,但落在一般高手眼中便格外地觸目驚心。

也是因此,他這些天來身體損耗很大,不得不一直用化妝掩飾。

從蘇妖孽的武功退步看來,蕭隨意就知道他這段時間過得並不好,撫摸他頭發的右手頓了頓,安慰的話在喉嚨裏打著轉兒,就是說不出口。

——共事九年,他很清楚蘇妖孽為了在他走後撐起隨意樓付出了多少代價,蘇妖孽也很清楚他從那樣的絕境裏死裏逃生付出了多少代價。彼此之間都沒必要再說。

想到這裏,蕭隨意說道:“魏沈我帶來了。”

蘇妖孽仰頭看向他的眼睛。

蕭隨意笑了笑,揉了揉蘇妖孽的頭,“活的。給你當禮物。”

蘇妖孽轉開目光,沈默許久,終於說道:“……我的人死了多少?”

他語氣很淡,淡得聽不出悲傷。

——魏沈背叛之後,他也曾經嘗試過派人打探消息,然而當時漢口城戒嚴,他之前在那邊埋下的暗探什麽消息都沒傳回來,派出去的人也都跟失蹤了一樣。蘇妖孽手裏的人不多,不願意再做這樣無謂的損耗,於是便沒有再試圖打探魏沈的消息。

如今蕭隨意既然已經回來了,不出幾個時辰,想必漢口的消息也能傳到。

蕭隨意放下了賬本,“一半吧……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你再找人查查。”

蘇妖孽輕輕嗯了一聲,許久,說道:“逝者安息。”

蕭隨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於是抱緊了他。

——他們都是在塵世中踟躕的人,連自己的生死都掌控不了,能給死者的也只有平安喜樂的祝願。

“那些人進隨意樓的第一天,我都和他們說過,這是一不小心就會丟了命的活兒,讓他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算了,不說這個了,你當時是出了什麽事才會被魏沈暗算到的,跟我講講吧。”

蕭隨意不是那種會輕易把背後留給別人的人,以他的武功,險些被魏沈殺死,著中間肯定出了其他的事,所以蘇妖孽直接問了出來。

蕭隨意於是將那日的經過大致講了講。

“所以,”他最後微微苦笑說道:“我覺得我有把握一擊殺死肅王,於是想著先殺了他再說,後背就留了出來……”

蘇妖孽註意到了他的說辭:“也就是說,就算魏沈不動手,你也會受傷?”

蕭隨意點了點頭,“肅王妃。”

他看著蘇妖孽的神色,苦笑說道:“你也知道的,那時候我只想殺死肅王,根本沒想太多。我受傷能換肅王一條命,這買賣太賺了。”

——肅王殺了蕭淩。

這麽多年來,蕭隨意一直將這份仇恨埋在心底,但凡碰到問題都已隨意樓為先,絕不因私仇影響大局,甚至見到肅王的時候都能微笑見禮,言辭裏挑不出任何毛病。

然而這不能代表那仇恨就不存在。

有些仇恨像是盛在碗裏的酒,初時鮮艷,放著放著味道就淡了;有些仇恨則是封在窖裏的酒,在誰都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發酵,啟封的那一刻醇香得讓人心悸。

以是蕭隨意在有機會的時候,不惜自己重傷也要殺死肅王,即使明知這是最下等的選擇。

蘇妖孽低聲說道:“我明白。”

“就是那時候魏沈背後給了我一刀,大概是我當時動作太快,他沒算準,沒死。”蕭隨意簡單地說了下去,“後來顧帶著我跳了江,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你得問他。”

“我知道,”蘇妖孽突然說道:“就是那時候祝生逃了出去報信給我。我本以為那種情況下你們兩個死定了,現在仔細想想,是我當時太慌亂——火畢竟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層,祝生不敢下去,是因為他當時離水面太近;而你們兩個從船上跳下去,入水的時間短,倒不怎麽需要擔心火勢,唯一的問題是掉進水裏那一下的沖撞。”

蕭隨意解釋道:“顧幫我擋了擋。”

蘇妖孽嗯了一聲,“那魏沈呢?”

“這事說來好笑,我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勢力幹的……”蕭隨意將士兵嘩變的事兒講了一遍,最後說道:“我想著你手裏那麽多人死在魏沈手上,肯定不甘心,於是活著給你帶了回來。”

“那時候你就知道,我對外面說的都是我殺了你?”

——從時間上推算,蕭隨意擒住魏沈應該至少是好幾天前的事了,而他竟然連蕭隨意的一點消息都沒聽到,顯然是蕭隨意自己沒有露出行蹤。

現在隨意樓之所以奉他為主,除開他的資歷外,也是因為他設計暗殺了前任樓主蕭隨意。如果讓人知道蕭隨意還沒死,蘇妖孽的聲望和地位將會一落千丈——一個連暗殺自己上司都做不幹凈的人,不配做他們的首領。

而一旦蕭隨意還活著的消息傳開,按照劇本,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蕭隨意殺死或者幽禁蘇妖孽覆仇,同時奪回隨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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