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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雪融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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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之下,高懸水簾濺起點點水滴,咚咚入池,引起水中魚兒響起,一躍而起,正迎來時清光,有急急琴音,似為急流水瀑伴奏,他十指扣弦,落下最後一音,以手按琴,結束了這一曲。

“啪啪啪。”一陣掌聲響起,一個頗為不符合此地之人踏入,他穿著西裝皮革,與此地情景格格不入,他嘴角攜一抹笑,道:“師兄之琴藝倒真的鮫人望塵莫及了。”

那人卻並未立即答話,手一拂,琴上未落半滴水,他起身收了琴,妥善安置,然後才擡眼看向來人,道:“連景,山崖琴舍已無人無物,你此番回來又是為了什麽?”

“師兄說這話也太傷人了吧。”連景捂著心口,蹙著眉,一幅大受打擊的樣子,隨後卻忽然放聲大笑,好一會兒,才意味深長地道:“誰說此地已無人無物了,這不是還有師兄在麽?”

那人聞言,眉頭一皺,擡手隨意一撥,只感無形波紋朝著連景而去,連景腳尖一個用力,往後翻身躲過了這一道波,他喊道:“哎呀呀,師兄竟然想要殺了我,還真是讓人傷心呢!”

說得如此理直氣壯,那人素來不善言辭,是以不同連景言說,見打不中他,倒也是心裏有數,手一翻,手指輕勾,周圍空間波動,他周邊一圈仿佛被氣浪包裹,隨後掀起縹緲的人物消失在了山崖之下。

連景看著那人消失,也不氣惱,只呵呵笑道:“師兄吶,你到底是奈何我不得,這琴還在此地,你還能躲到哪兒去?”

“餵?”一身黑色華服,與那人是同一個樣式,這麽多年了,他也穿得甚是喜歡,現在倒也懶得改了,秦有意接了電話,化了嬌女聲音,問道:“如何?”

“秦姑娘。”是張老板,張老板呵呵一笑,道:“不知秦姑娘這幾日休息得如何了?下次比試真正是個險地,時間定在後天,不知道秦姑娘是否決定要去?”

險地啊……秦有意聽到腳步聲,擡眼對著那人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嘴裏卻回答張老板道:“張老板怕是知道我這個好奇心重才如此激我的吧,不過不必如此,既然答應了要去,接下來的路,我都會前行。”

“哈哈哈,是在下失禮了。”張老板這樣說著,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擾秦姑娘休息了,哦,對了,還有這幾日都沒有見著何小子,不對,何公子,不知他是否還好?”

心猛地一跳,秦有意楞神半刻,竟是還有感覺的嗎?他按心良久,勾笑道:“他同我在一起,很好。”

雖然覺得秦有意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但張老板還是應聲道:“那,這便真的是無事了,在下就不打擾請姑娘休息了,秦姑娘晚安。”

秦有意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擡起頭就看到那人一臉促狹地看著他,秦有意抽了抽嘴角,道:“這樣似乎不太符合你的氣質,不過既然是朋友,也就隨意了,有什麽想問的便問吧。”

宓齡站在那裏良久了,他走到秦有意旁邊坐下,一手支著下巴,看著秦有意,像個有惡趣味的男人,他看了許久秦有意的表情,然後指了指秦有意扔在桌子上的手機,問道:“不知是何人呢,秦姑娘?”

後三字喊得格外有感覺,聽得秦有意渾身一顫,秦有意抖了抖雞皮疙瘩,“你別這樣說話,喻淞,你還是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喻淞嗎?說好的君子風範呢?”

“被你帶壞了。”宓齡笑得高深莫測,不過眨眼間他又恢覆了自己面皮,道:“方才那人所說比試、險地到底是何事?”

“嗯,是這樣……”秦有意便將自己答應參加比試的事情說了一通,遇到秦有意與何越因有關的地方,便都簡略了過去,“先生可有興趣要一同去?”

“險地竟要拖上我一同,真是叫人傷心啊。”宓齡作西子捧心狀,微微蹙眉,若是忽略他唇角的笑意,倒真是十分傷心的模樣,偏生他看到秦有意看他的笑,竟哀嘆一聲,道:“真叫我的心碎的如風中雪、山上葉啊。”

這樣調皮的喻淞請給我扔一百打,秦有意雖然無奈,卻最終是笑了,“喻淞吶……倒真是知心人,只是下次莫要這麽氣我了,我這人素來不善言辭,總是被人在言語上氣到,我心也是憋屈得很。”

“好好好,我知曉了。”宓齡點頭,看著秦有意抿唇一笑,道:“不過是見你有些沈悶,是以想要逗你一笑罷了,若是你不喜歡,下次我換別的方式。”

還有下次啊……秦有意語噎、氣悶,決定暫時不要理會宓齡了。

“可別不理我呀。”宓齡卻仿佛讀懂了秦有意的心,提前一步說道,他看到秦有意瞪他,自己也是無奈,道:“我來找你,是為請你幫個忙,很是重要,所以不開玩笑了,好嗎?”

整的好像是他在無理取鬧似的,秦有意癟癟嘴,頗為小孩子氣地將頭一扭,哼了一聲,道:“說罷。”

“我有一個師弟,名為離古軒。”宓齡說著,頓了頓,見秦有意專心致志地聽著他說話,方才接著道:“我自學到之日,便下山去了,不曾想再回去的時候,師門已生變故,一地淋漓血色,卻不見人影,多年來,我也曾四處打聽過關於這個的消息,但並無回應,直到方才,你知道嗎?方才我的玉佩閃了一下,這邊表示古軒他還現身了,唯有他的琴藝方能讓此玉發光。”

“哦?”這麽神奇的嗎?秦有意好奇地看過去,卻見宓齡手中玉佩,看質地似乎是普通,但仔細看去,其間纏繞之氣,秦有意開了九幽之眼,其上纏繞之氣,乃為……秦有意點點頭,道:“然後呢?你想讓我幫你找人?”

“是,也不是。”宓齡看到秦有意看向他,那神情姿態終於有了幾分生意人的樣子,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氣,他倒怕秦有意鎮不住生意,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宓齡理了理思緒,道:“知道古軒無恙便可,我應該知道去哪裏找他,我想要你幫忙的事情是……”

宓齡還沒說完,秦有意便打斷了他,道:“幫你找到當年慘案的兇手,但是喻淞,你要知道和我做朋友,與和我做上下級是不同的,你看三兒他們同我關系如何好,但也不能與我放肆。”

別看秦有意與黑影還有其他畫樓之眾打得火熱,但上下級這一點他還是把握得很清楚的,雖然大多時候他都是自己扛,扛不住了才去畫樓裏找人,才去動用自己的手下。

聽到秦有意這麽說,宓齡點了點頭,他看著秦有意認真地說道:“你無須嚇唬我,我知道上下級該是怎樣的一種狀態,畢竟也在人間晃蕩了這麽多年不是,這麽多年,執念唯有此,消了,方可得自由。”

秦有意便明白了,他點點頭,道:“好吧,先簽下契約吧。”

說著,秦有意擡手,一道金光籠罩宓齡,無形法則的力量從宓齡身上剝取了什麽東西,隨後盤旋上升,消失在頂上的黑暗裏,秦有意看著宓齡,道:“既已簽下了契約,便永遠歸屬我畫樓了,以後,可別再欺負我說不過你。”

宓齡本以為秦有意會問什麽關於離古軒的問題,沒想到竟是這麽一句話,他無奈地笑了出來,道:“是是是,日後定不敢欺負樓主,之前多有得罪還望樓主恕罪。”

“那也不用這麽客氣。”秦有意擺擺手,小笑道:“我還是很和藹的。”

秦有意說完這句話之後,秒變嚴肅,然後開始了和宓齡的了解情況,宓齡同他說的還只是簡化版,秦有意這回對宓齡也有了一定的認識。

宓齡出生於戰亂之年,在殘垣斷壁中,被他師父琴歌撿回了山上,他在極小之時便見到了人世間殘酷的一切,是以琴歌讓他選擇他要學什麽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讀書,但令人失望的是,他三次落榜,並非是他不夠努力,只是他不夠關系,考卷被替換,被人冒名頂替,三次大落令宓齡失望,他回到山上,骨子裏雖抹不去的君子條例,但到底被山上自然之道沖刷了不少,是以他看上去隨性灑脫。

到這裏故事不算結束,宓齡是琴歌撿回來的第一個孩子,在他之下還有兩個師弟,二弟子離古軒,愛琴成癡,如師父琴歌一般,他負責集成師父的衣缽,至於最後一個……宓齡當時是想了想,最終沒有提到,他道:“我自起落之後,心境在山中得到圓滿,便又下山游歷去了,卻不想再次回到山上,就只見那一地淋漓鮮血,卻沒有人影,無論是他那兩個師弟,還是他的師父。”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邊是宓齡的感覺。

秦有意伸手拍了拍宓齡的肩,道:“先別難過了,不是有你師弟的消息,也知道在哪裏找他嗎?走吧,我就今明兩天能陪你去一趟,後天我便要去那個險地了。”

宓齡點點頭。

琴歌是個極為崇尚自然之人,是以他的居所處在有山有水,是非皆有之地,他也不附庸風雅,那地方的名字便也直接喚作了山崖琴舍,聽過來倒是讓人艷羨。

“山崖琴舍就在一處瀑布邊上,水瀑高懸,中道左側有一臺,那邊有幾件茅屋,便是我們的住所。”宓齡帶著秦有意一步一步往山上走著,嘴裏介紹道:“水瀑往下,到底是一片水塘,水塘邊有一處擺琴之所,天然石臺,光滑的很,師父修為高深,日日擁琴於那兒,竟不叫琴沾上半滴水而有損音色。”

秦有意點了點頭,這樣子的生活讓他過一天是風雅,一直過卻是難受,他喜愛平靜,卻也愛熱鬧繁華,他缺省,秦有意跟隨宓齡往前,他聽到了水聲了。

宓齡對於秦有意變化的神情有所了解,他驚訝,喜道:“若是你這樣子被師父見到了,師父定然非常高興。”

能在彎折陣法之外聽到水聲,這是怎樣的天資,定能達到師父與師弟渴求的那種狀態,秦有意笑了笑,有些拘謹,他隨著宓齡過了那陣法,眼前豁然開朗,見到了宓齡口中的水瀑。

“這真是個好去處。”秦有意眼前一亮,若不是還惦記著正事,怕是要不顧形象地去玩一把水了,他輕咳一聲,逼迫自己移開了眼神,看向宓齡,道:“喻淞還是先找你那師弟吧。”

說是知道這裏能夠找到離古軒,但宓齡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找到他,他有些犯難地皺起了眉頭,低著頭的時候,看到了那瀑布邊的一架琴,驚喜溢於言表,“雪融琴!”

宓齡自中臺一躍而下,其實也不是很高,但是飛下去的時候格外仙氣,秦有意跟著他一同下去,卻見宓齡走到那天然石臺邊,對著那架琴輕撫,他走過去問道:“這是你師弟的琴?”

“不是。”宓齡按弦,隨意撥弄,最終卻道:“這是師父的琴。”

“師父已去。”卻有人嗓音平平淡淡地說道。

宓齡手一頓,回過頭去,卻見白衣之人站在幾步外,眉目間清冷依舊,似是不染塵俗,他一時激動,竟一下勾破了手指,宓齡卻不在意這傷口,放下琴,便要朝白衣人去,卻見那白衣人的衣裳竟逐漸染上血色,宓齡止步,“你,古軒你……”

“我同雪融琴為一體。”離古軒仿佛沒有看到宓齡的驚訝與蒼白面色,他走至琴邊,伸手去抹宓齡留下的血色,卻讓他的身上更加血紅,霎時間便換了一身紅衣裳,他直起身,道:“還望師兄恕罪,古軒沒能守住山崖琴舍。”

“怎會怪你!”宓齡難得有些失態,他眼中閃爍著些許晶瑩,是對自家師弟的疼惜,更是對那造成如此情景之人的痛恨,他道:“是誰,當年究竟是誰?”

“是……”離古軒正要說出答案,卻聽一人聲音回答了宓齡的問題。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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