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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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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夜晚,客棧外的桃花開得正好。

比起白天看著桃花,曹夫子更喜歡夜裏挑燈看它們。

夜晚的桃花,比白天的時候,看起來更熱鬧,更嬌艷。

紙燈籠裏的燈芯快燒盡了,燈光漸漸微弱下來。

曹夫子從燈籠上方的孔看著燈芯,看那燭火搖曳,不自覺地有些恍神。

小時候,每當燈芯將盡,母親便會細心地給他換上新的。

然後,沖他盈盈一笑:“你看,又亮了吧。”

母親身上有著淡淡的桃花香氣。

小時候。

曹夫子不知道自己怎麽又想起了小時候?

那是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時光了。

他用幹枯粗糙的手指挑起紙燈籠,慢慢往客棧裏走。

邊走邊想,興許那是因為,那是自己最快活的時候了。

他踩著嘎吱嘎吱響的木梯上了二樓,回到自己房裏,看著地板上的釘板,只覺得這樓就像是用硬紙糊的一般,仿佛風一吹就要倒,雨一下就要化了。

熄了燈籠,曹夫子利索地給它換了根新的燈芯。

點亮。

窗旁的梳妝鏡上映出了淡淡的燈光。

曹夫子特意走到鏡子前,照了照自己的模樣。

清臒的面孔,須發灰白,雙目炯炯。

雖然是個老頭子,但好歹也是個周正的老頭子。

這皮囊,反正無論死多少回也能再生出一副皮肉來,可憎再重生多少回也都是個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只是面孔不同罷了。

他已經對身上的這些象征年歲的深深的溝壑習以為常。

從以前的不敢直視,到現在可以淡定地審視自己,找到些優點來自我欣賞。

他當過醜得糝到自己的糟老頭子,也當過照水都能讓自己眼亮一亮的美老夫子。

三百六十行,除了需要年輕力壯的行當,曹夫子幾乎都玩過。

私塾先生、老乞丐、捉妖道士……

眼下這個說書的行當,他已是不知玩了多少次,實在是沒什麽意思。

不如下次再換一個吧。

這副死不了的老皮囊他早就膩味了。

一定要,想著法子換一個。

換一個年輕……又喜人的皮囊。

既然花莫言都能從驢子身上出去,他憑什麽不能?

之前沒有成功,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點小問題。

再挑幾個皮囊多試一試吧。

這麽想著,曹夫子捋著山羊胡子瞇著眼睛笑起來。

窗戶有風躥進來的聲響。

但曹夫子知道那不是風。

因為老熟人陰鷙的笑聲響了起來。

“嘻嘻嘻,莫老頭兒,我又來看你啦。想我了麽?”

“哦哦。”曹夫子不緊不慢地應了聲,頭也不擡地繼續擺弄他的紙燈籠,“你那頭,事情怎麽樣了?”

說實話,他還真有些想念。

但他想念的是他的那頭坐騎。

自打花莫言成功換了皮囊,曹夫子再沒有找到過那麽吃苦耐勞的坐騎了。

如今走個二裏路,這身老骨頭都夠嗆。

“出了點岔子。”花莫言頂著一張年輕俊美的臉龐笑出了點狡黠,“出手挑的時機不太對,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啊。”

嘴上雖然這麽說著,臉上卻絲毫沒有後悔之色。

恰似頑童闖了禍卻自信可以逃得過先生的訓|誡的悠然自得。

花莫言朝曹老夫子伸出自己的右手腕,讓他看上面的一枚黑色漩渦型印記,說道:“瞧這個,他|娘|的,我好像被他傳染了!”

曹夫子瞟了一眼:“哦!這種上古封印,難解得很。好多古書都失傳了。”

“哼,再難解我也解得開。”花莫言淡淡道,“只是……現在這副身子還不能算作是我的,所以我沒法子用這副皮囊的血脈運氣。”說到這裏他臉上浮起了痛苦,“這一天一夜我簡直痛得快要靈魂出竅了!洋人的止痛藥一點屁用都沒有!我得想想法子,把陸少爺給做了,先占了這副皮囊解了封再說。”

說到底還不是解不開?

曹夫子也沒笑話他,只是伸手又取了另一只紙燈籠繼續擺弄,漫不經心地道:“早就說了,讓你莫打那魔物的主意……都不知道什麽來路,就敢貿貿然出手?要不要得了他的皮囊還另說,就是要了,你能駕馭得了?”

頓了下,說道:“你現在這副皮囊有什麽不好的,你還不知足?”

“肉體凡胎,一點點小毛病就難受得要緊。上不能磕,下不能碰的,就是個花架子。”花莫言嘟嘟囔囔。

他雖然對那驢皮厭惡至極,但那驢皮確是刀槍不入,日行千裏不知疲倦,甚是好使。

“人心不足啊,嗬嗬嗬。”

花莫言側坐在窗臺上,托著腮:“你說,他倒底是什麽鬼?”

“你觀察了那麽久都不曉得,我又怎麽會曉得。”曹夫子反問。

“他……怎麽會有這麽老的封印……估計得是個老怪物了。”花莫言沈吟。

說得好像你不是個老怪物一樣。

曹夫子險些要笑出來,他捋了下胡子:“你不是說過,姓陸的一家子,這半年多以來都黴事連連?……這魔物,指不定是只衰神呢。你若離他近了,可還是萬事小心為妙,不然下個倒黴的就該是你了。”

花莫言忍俊不禁道:“衰神……?這年頭還真有這種神?”

“所謂衰神,不過是世人對那些帶來禍事的魔物的一類蔑稱罷了。”曹夫子道。

想起什麽,他又問:“你那塊驢皮哪裏去了?”

花莫言嘆口氣:“在那魔物手裏。”他看看曹夫子,“怎麽,你對它有興趣?”

曹夫子嘿嘿一笑:“我近來缺個坐騎。”

鐘樓。

金叵羅坐在鐘頂上等人。

銀白的頭發映著森冷的月亮,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主人,你的封印怎麽樣了?你的頭發……”

烏鴉在他肩上嘰嘰喳喳。

“這樣好看。”金叵羅不以為意。

“……呃,可是我還是覺得黑的好看——黑色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顏色啦。你看我是黑的,炭是黑的,墨水是黑的,包公也是黑的……”烏鴉舉了一大堆黑壓壓的例子。

金叵羅揚起嘴角,沒有說話。

——其實這樣也好看。

一個朗潤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

反正有人覺得好看就行了。

花莫言姍姍來遲,手裏拎著一枝新鮮的桃花。

一縷風從桃花間穿過,帶走了幾縷芬芳。

“你再晚來一點,太陽都要出來了。”金叵羅冷冷地道。

“只要陸少爺沒有醒,太陽出來了那又有什麽關系?他一刻不醒,我一刻也不會走。”花莫言緩緩笑道,“按老規矩,我教你解法,你把驢皮毀了。現在驢皮你毀不掉,我再教你,豈不是虧到家了?”

金叵羅把忍不住想要沖出去啄人的烏鴉按住,耐著性子懶懶地問道: “那你……想要怎麽樣?”

“我要你……”花莫言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轉,一時竟也想不出什麽好條件,“我要你先欠著我一件事,等到我想起來了,你必須得幫我。”

金叵羅眸色微轉,略一思索:“好。”

天蒙蒙亮的時候,花莫言就困得厲害。

好像這輩子,頭一回這麽困。

不知不覺就靠在鐘樓的墻上睡著了。

金叵羅有些嫌棄地把人拎起來,扛在背上,往陸宅掠去。

這個花莫言真是討人厭。

金叵羅連碰都不想碰他。

但是皮囊始終是陸一鳴的。

想到背上的人昨天已經跟他冰釋前嫌,還拉他一起去看河燈,金叵羅也不由笑了,立馬把花莫言拋到了腦後。

剛剛把人在床榻上放好不久,只聽整個小鎮上空回蕩起宏亮悠遠的鐘聲。

——當,當,當。

新的一天,開始了。

金叵羅悄無聲息地掠了出去。

就在他抽身的那一剎那,床榻上的人猛地睜開了雙眼。

清亮的眸中並絲毫無驚詫之色,卻摻雜了憂愁、悲憤、恍然、陰霾種種。

臉色一片慘白。

作者有話要說:  天了嚕!寫著寫著陸少爺消失了一章

……我還是很愛他的,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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