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0章 賭鬼

關燈
卯正時分,地平線開始泛紅的當口,金陵鎮的晨鐘又響了。

當當當,當當當。

依舊那麽清亮和空靈。

駐守鐘樓大門的兩個警|衛面面相覷,臉都綠了。

昨天小分隊早就把鐘樓能藏人的地方找遍了,裏面根本沒人。

他們自認為昨夜一宿沒睡,一直聊天等著換班呢,不可能有人竄得上去。

換班的兄弟一來,就立馬上樓又查了一遍,果然沒人。

大鐘自鳴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鎮上。

年輕人多是津津樂道傳為怪談,諸多猜測,以供茶餘飯後談資,老人們卻談鐘色變,諱莫如深。

據《金陵地方志》所載,金陵大鐘自古以來就有過多次自鳴。只是,每次自鳴之後,都會帶來災禍。早些年的記錄已經逸失,近幾百年便有兩次。皇太極進關那年,金陵大鐘連續三天自鳴,沒多過久,清泉縣便連降數日暴雨,其它地方都沒多大事,唯有金陵鎮這裏洪水滔天,半月方退,不少老弱婦孺都不知所蹤。還有康熙年間,金陵大鐘那次自鳴後的那個月,一場瘟疫便席卷了整個鎮,死傷大半。幸存的那些人,便是今天金陵鎮人的祖輩了。這也是《金陵地方志》 前面的卷冊殘缺不存的原因——洪水沖散積典,而知道那些歷史的人,還未來得及對方志重新修卷訂冊,就已經被災禍帶到地底下了。

一時之間自鳴鐘不免惹得人心惶惶。

陸一鳴倒不以為意。那幾卷現存的金陵地方志他小的時候就全讀過,這書每一卷都出自不同人之手,風格各自截然不同,裏面很多記載荒謬不經,有誇大其辭、博人眼球之嫌。這幾個事先後發生,多半只是個巧合。

金陵鎮自那次洪災之後周邊就疏河築堤,幾百年再沒淹過。況且現在時代先進了,有瘟疫也不是那麽難治。怕什麽?

不過這鐘能自鳴也確是咄咄怪事。總不能是大風吹的?值得研究。

下午陸一鳴被陳姐叫去鋪子驗藥,金叵羅在睡午覺,陸一鳴便獨自上了街。

路過拐角的當口,一擡頭,一道灰影迎面撞來。

“昂!”所幸那灰影反應快,及時一轉,只從陸一鳴肩膀邊蹭了過去剎住了步子,那速度帶得風聲呼響。

陸一鳴吃驚非小,倒退幾步,定睛一看,竟然又是莫老道和他的小灰驢。

莫老道側騎在驢上,手裏提了根竹竿,竹竿上用繩子吊了只胡蘿蔔。

看到是陸一鳴,莫老道和那頭驢明顯也是一怔。

“陸大少爺!”莫老道撫著胡子笑起來,“看來我們緣份不小哪。”頓了下,拽著驢耳朵道,“又是我家小花失禮了,陸少爺切莫怪罪。”

“沒事,”陸一鳴拍拍衣服,“你這驢,是屬馬的吧?” 趙老二的黃驃馬怕是都沒它跑得快。

莫老道端詳著陸一鳴,明亮的眸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即他似笑非笑,“陸少爺,你身上有東西啊。”

陸一鳴莫名其妙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莫不是哪裏臟了?”

“哦,不不不,老道我是說,你身上,”莫老道壓低聲音,“有蟲子。”趁陸一鳴不註意,他枯枝般的右手在陸一鳴左耳上方一揮。

等陸一鳴反應過來,老道右手食指和大拇指間已經夾了一只芝麻大的小甲蟲。

莫老道左手極快地從懷裏取出一只瓷瓶,將甲蟲丟了進去,扣上塞。

“好東西,嗬嗬。多謝陸少爺了。”莫老道笑得開懷。

陸一鳴摸了摸自己的左耳,更是一頭霧水,“那是什麽蟲?”也不知道是幾時爬到自己頭上的。

莫老道把瓷瓶放回懷裏,“這只蟲,叫‘賭鬼’。是我練符所需的藥引。”頓了下,“這玩意兒,附在人身上,人就會嗜賭如命,傾家蕩產也不能收手。你可曾賭過?”

陸一鳴暗暗一驚,心下不大信,嘴上還是客氣地應道:“哦哦,仿佛是有賭過。”隨便謅幾句就走了。

望著陸一鳴離開的背影,莫老道忍不住撚著胡子喃喃道:“骨骼清奇,皮精肉實,是副上好的皮囊啊。”話罷低頭拽拽驢耳朵,“喜歡嗎?”

陸一鳴驗完藥回家,走過東街的拐角,有人遠遠地叫住了他。

“喲,這不是一鳴麽。”

聽到這聲音,陸一鳴都不想回頭,但想了想,還是頓住步子,回身沖那人微微一笑,“哦,宏聲啊。”

賭場常勝將軍,趙家賭坊二公子,趙老二,大名趙宏聲。

趙老二和兩個跟班站在酒樓跟前,對著陸一鳴揮手。

據說他賭走陸記那七個藥鋪後又陸續轉手賣給了當初陸記藥鋪的死對頭,安記藥房。現在陸記完敗了,安記藥房一頭獨大,勢頭越來越好,據說已經在省城開了幾家分號。反觀陸記,就靠鎮東這家老店勉強支撐著,也不知能熬到什麽時候。

陸一鳴還聽到人說起,趙老二是個出千的老手,曾在背地裏炫耀說:那些二世祖賭小我就讓他們贏,這樣一來,他們準屁顛屁顛以為自己時來運轉,等他們興頭一起,我保他們把把輸,這樣幾輪他們多半都會忍不住出大頭!

但這事要說起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陸一鳴賭迷心竅,自作孽,不可活。

趙老二渾然沒看出陸一鳴的心思,還嘻嘻哈哈上前來搭話,“好些日子沒見,看著精神不少啊。走走,去我家玩兩把。”

陸一鳴原想一口回絕,但轉念一想,便笑兮兮地應了。

賭了三四把小的,果然把把皆贏。

趙老二開始跟那幾個跟班眉來眼去,笑得不尋常。

陸一鳴篡著贏來的百來塊大洋,尋思著怎麽脫身。

說來也奇怪,以前來賭錢,他總是心癢難耐,總覺得下把就能通殺四方,著了魔障似的,完全收不住手。今天心裏卻明鏡一般,不急不躁,不癢不想。

“一鳴呀,贏了這麽多,看來你是時來運轉啊。”趙老二果然話鋒一轉,要誘他下套,“你……”

陸一鳴突然臉色一變,直呼:“壞了壞了,剛剛陳姐讓我出來打個醬油,我卻玩兒了這麽久,壞事了!我先回去瞧瞧,明天再來跟你賭把大的。”也不顧趙老二臉色多難看,徑直跑了出去。

走在路上,摸著兜裏的幾十塊大洋,陸一鳴笑得比陽光還燦爛。

錢麽,能拿回一點是一點。慢慢來。

一會兒給陳姐買點花布做新衣裳,等有時間再去鄰鎮置點金子給阿金。

老鳳祥本就是鎮子上唯一的金店。金縷屍蠱那事一出,楚有才受到了驚嚇,大病一場,至今還在家裏養病,鋪子一直空著。整個金陵鎮都買不著金子。每次路過老鳳祥的空鋪,阿金都忍不住看那門店一眼。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裏肯定想要得不得了。

想到阿金嚼著金子時臉上煥發出的孩童般的光彩,陸一鳴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話說,那老道說的莫非是真的?陸一鳴腦海中閃過下午的事,摸摸左耳。

先前,每每想到賭字,陸一鳴便蠢蠢欲動,恨不得馬上跑去賭坊再搖兩骰。全靠心底那幾縷對老祖宗的愧疚束縛自己。好幾次人都沖到了賭坊門口,一想到父親,陳姐,還有僅存的鋪子,便咬咬牙,逼自己往回走,咬得牙肉直痛。

自老道取走小蟲起,陸一鳴念到賭字倒像是心如止水了,跟念到其它字也沒什麽兩樣。

……這老道果然有些道行啊。

清泉縣東區警署。

文淵向還沈浸在暴怒中的上司匯報新的發現:“我重新清點了一下,發現陳府清單裏似乎少了些東西。”

李飛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少了什麽?”

“帳本和典當清單。”

李飛雲眼睛霍地一亮。

這麽大一家典當行,當然不可能沒有帳本和清單。財物俱在,唯獨少了這麽重要的東西,不會是巧合。

但他眼中的亮光慢慢黯了下去,罵道:“人都死光了,帳本清單也被拿走了,還怎麽查!”

“可是我們掌握了動機,也就有了大概的方向。”文淵不急不緩地繼續,“顯然,帳本和清單裏,有關鍵線索。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陳記典當行收到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對方為了保密殺人滅口。否則,憑他的本事,如果只是想取回東西簡直易如反掌,犯不著動這麽狠的手。”

李飛雲完全認同他的推測。

“另外,”文淵娓娓道,“陳記典當行的夥計平時都住陳府裏,幾乎都遭了毒手,但是我調查過,有一個夥計正好幾個月前因為偷東西被辭退,也因此躲過一劫。對帳本和清單,他說不定知道點什麽。”

李飛雲點點頭,“那鄭清河呢?你覺得他會不會是一夥的?”

文淵嘆口氣,淡淡地說:“以我對他的認識,我覺得,他就是一個白癡,跟案件應該沒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哦哦!阿金睡了一章!天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