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勝】

但那抹殘忍的笑容似乎只是她的一個錯覺，只一瞬間的功夫, 就從裏奧的臉上消失了。小霜也顧不得多看他, 連忙把視線轉回了拳擊臺上，亞瑟和巴羅各站在臺上的對角處保持著互相防禦的狀態, 裁判扭頭對小霜喊道：“嘿，你們到底要不要暫停？”

小霜望著亞瑟眼底那堅定的懇求神色, 最終只好閉了閉眼, 搖搖頭道：“不用。”

裁判略一點頭，便重新走到兩個拳手旁邊, 示意他們可以繼續比賽，於是巴羅立刻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對著亞瑟就是一拳重重地砸過去。

這樣當面的一拳，對於亞瑟來說想躲開原本是很容易的, 可是此時此刻, 他的心理陰影發作, 身體根本還沒有緩過來，只能靠在拳擊臺的圍欄上，被迫讓巴羅一拳接一拳地砸中他。

他甚至連舉起雙臂抵擋傷害的力氣都沒有, 就像個沒有生命的布偶, 被巴羅揍得搖搖晃晃，幾乎只是幾秒的功夫, 他那英俊的半張臉就高高地腫了起來, 一只眼睛被擠得瞇成了一條線, 根本看不見了。

小霜在臺下難受地心口發疼, 眼眶泛紅，她想喊暫停，可是她註意到每一次巴羅攻擊的間隙，亞瑟都在試圖挪動他的身體還有雙臂，她知道他正在努力讓自己恢覆過來，這樣努力想要戰勝心底陰霾的他，讓她怎麽忍心去阻止呢？

臺上，亞瑟毫無還手的辦法，被巴羅像個沙袋一樣連連擊中，而臺下的觀眾在看了一段時間的單方向虐/打之後，也失去了興趣，無聊地喊道：“嘿！直接一拳打暈他！別磨蹭了！”

“打暈他！媽/的，這場票買的真不值，這個亞瑟就是個草包，只知道挨打！”

“你只是買了票那還好，知道我在他身上下了多少註嗎？虧他之前那麽多場地下拳賽都打贏了，讓我以為他有點本事，現在一看，我估計這家夥以前都是吃了興奮劑的吧！”

“哈哈哈哈，瞧他那懦夫的樣子，我自己上去打都比他強！”

被揍得已經有點搖搖欲墜的亞瑟，將這些觀眾的話一字不差地聽了進去，他張開充滿血腥味的嘴唇，低聲喃喃道：“我不是……懦夫……”

站在他面前的巴羅，喘著氣嘲諷道：“你這家夥還有力氣說話？”說完又給了他腹部一拳，然後接著說道：“嘿，認出我是誰了沒，金毛小鬼？想不到你從孤兒院逃走之後竟然沒死，還混到跟我一樣的層次了，命還挺大啊！不過你的好運氣馬上就要結束了，因為我會在這個拳臺上打死你！”

說完，巴羅就猛地舉起拳頭朝著亞瑟的面門砸過來，在那一瞬間，亞瑟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慢鏡頭慢放了一樣，看著那只拳擊手套朝著自己一點點靠近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快速閃過了很多畫面——

在孤兒院裏被巴羅帶著其他大孩子圍在衛生間裏拳打腳踢，把他的腦袋塞到馬桶裏；從孤兒院裏逃走之後，身無分文在公路上流浪，差點被沖出來的野狗咬死；好不容易有路邊的好心人送給他一些吃的，卻被另一夥混混搶走了……

這些畫面都是殘忍的，血腥的，像是一方冒著氣泡的血紅色沼澤，沈澱著亞瑟心底所有的殘忍和恨意，而現在巴羅的再次出現，先是讓這汪沼澤因為畏懼而平息了下去，可是沼澤深處，卻有一股怒火在暗暗地積攢、膨脹，最後猛地“砰”的一聲炸裂開來，血紅色的沼澤四濺開來，讓原本閉著眼睛挨揍的亞瑟，突然在這一刻猛地睜開了雙眼。

緊接著下一秒，他動作迅猛地扭轉過身體，異常靈活地躲開了巴羅這致命的一拳。

臺下原本在為巴羅叫好的觀眾們不禁出現了一瞬間的沈寂，大家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幾乎已經被揍到半死的金發拳手突然有了力氣！

巴羅也是微微一怔，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把亞瑟的反抗當做了他最後的回光返照，他毫不猶豫，繼續沖上去想要攻擊亞瑟，然而一次、兩次、三次……巴羅的連番出拳全都被只睜著一只眼睛的亞瑟靈巧地躲開了。

巴羅的爆脾氣頓時湧了上來，吼道：“有本事別躲開！”

亞瑟微微躬著身子，那一只靛藍色的眼眸緊緊地凝視著巴羅的雙拳，嗓音低啞地說了一句：“這是你自己說的。”

緊接著，下一秒，他突然像獵豹一樣無聲地快速來到巴羅面前，趁對方還沒來得及舉起拳頭防禦時，快速出拳，連續擊中了巴羅的面門，這幾拳都又重又狠，饒是巴羅這種健壯的身板也有些支撐不住，趔趄地朝後退了幾步。

但很顯然，巴羅不是那些沒有實力的草包，這點攻擊還沒辦法將他打倒，他搖晃了一下被亞瑟揍得有些發暈的腦袋，張狂地叫囂道：“知道還手，那我打起來就覺得更有意思了，金毛小鬼，你等著死吧！”

說著，他便朝著亞瑟沖了過去，而這一回他的速度和出拳的力道都比之前強了許多倍！

臺下的小霜看得不禁是心驚膽戰，她聽到有觀眾在感嘆原來巴羅剛剛還保存了實力，可是小霜知道，其實巴羅根本不是保存實力，是因為亞瑟現在太弱了，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出全力也能打敗他。

但現在的巴羅，難道就使出了他的全力嗎？

小霜緊張地都快要把心口那處的衣服給抓破了。

而臺上，在巴羅增強了自己的攻擊速度和力量後，亞瑟果然立刻就跟不上他的節奏，又開始被打了。只是這一回，他沒有像剛開始一樣一直站著不動，亞瑟一直緩慢地挪動著步伐，一邊仔細觀察著巴羅出拳的路數，一邊盡量躲開他的攻擊。

他這般避而不戰的策略惹怒了巴羅，後者怒喊道：“懦夫！孬種！果然還是和你小時候一樣，就知道躲起來！像你這種人憑什麽跟我混的一樣好，你早就該死了！”

“我不是懦夫……”亞瑟在臉上挨了一拳之後沙啞地說道，“我跟小時候已經不一樣了！”

“只知道說大話！”巴羅一邊揍他一邊喊，“現在還不是被我揍得半死！”

緊接著，亞瑟另一只沒腫的眼睛也被巴羅擊中了，他跪在了地上，他的雙眼都腫成了一條線，視力已經喪失了一大半，臺下的小霜看到這一幕頓時難受地喊了出來：“亞瑟！小心！”

這聲音就像是一股清泉，猛地註入了亞瑟的心口，讓他的身體忽然重新充滿了力量。

旁邊的巴羅一邊走動一邊大笑道：“哈哈哈，還吹牛，你已經給我跪下了！像你這種懦夫，就只配跪在我面前！”

“我不是懦夫。”亞瑟緩緩說著，抓住旁邊的圍欄站了起來，那雙被打腫的靛藍色眼眸裏突然射/出兩道銳利的光芒，猛地刺向巴羅，“我不是懦夫！我也不會繼續讓你這樣的人欺負我！”

說完，亞瑟猛地大吼了一聲朝著巴羅沖過去，那一瞬間，他的眼前再度閃現過過去那些被欺負和毆打的畫面，亞瑟咬牙揮出一拳，擊碎了這些畫面的同時，也重重地擊中了巴羅的面門。

他這一拳出得無比重，就連哄鬧的觀眾都能聽到臺上傳來“砰”的一聲，縱使是巴羅這樣的拳擊老手也根本無法抵擋，朝後重重地摔倒在了圍欄上。

亞瑟毫不遲疑，接著追上去朝著巴羅左右開弓地進攻，巴羅被打蒙了，一時之間根本緩不過來，於是場上的情景就忽然顛倒了過來，變成了亞瑟把巴羅擠在角落裏連番猛揍。

臺下的觀眾在沈默了片刻後，漸漸倒向了亞瑟，他們一向是支持強者的。大家激動地大喊道：“嘿！亞瑟！打死那個囂張的家夥！”

“對！打死他！我今天下的註能不能回本就全靠你了！”

“不要讓他有機會還手，加油啊！亞瑟！”

亞瑟在臺上，機械地一拳接一拳揍著巴羅，終於在重重一拳之後，把巴羅揍得倒在了地上，他卻依舊不解恨，沖上去跨在巴羅的身上左右開弓繼續出拳揍他，此刻的他就像個機器人，不斷地重覆著手裏的動作，大腦裏略過的卻全都是過去被別人欺負的回憶，他冷著臉，就這麽一拳一拳地把心底對這些欺負他的人的恨意，全都發洩在了巴羅身上。

而巴羅早已閉上眼睛，像是昏了過去。

“嘿，起來，不要再打了！起來！”一旁的裁判沖上來想要把亞瑟拉開，照現在的情形來看，亞瑟已經贏得了比賽，而他如果在贏了之後還繼續揍人，那就是犯規了！

誰料當裁判想要過去把他拉開的時候，亞瑟卻猛地一揮手臂將對方推開，裁判朝後摔在了護欄上，大聲喊道：“嘿，你這樣子我就要算你違規了！”

然而亞瑟卻恍如未聞，繼續揍著身/下的拳手，眼看著已經有鮮血從巴羅的嘴角溢出來，臺下的觀眾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亂叫起來，他們想看著亞瑟把人打死！

小霜卻很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先不說亞瑟犯規會受到什麽樣的懲罰了，如果他真的殺了人，那以後等他清醒過來，是肯定會接受不了發瘋的！她連忙沖上了臺，和其他幾個工作人員一起朝著亞瑟跑過去，大喊道：“亞瑟，停下來！不要再打了！你已經贏了！”

原本掙紮著想要對工作人員出手的亞瑟，在聽到小霜的聲音後動作忽然就停住了，然後他猛地推開人群來到她面前，用力抱住了她。

“小霜，我贏了……”亞瑟靠在她頸窩處哽咽道，“我不是懦夫，我不是……”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小霜也抱住了他，鼻子酸酸地說，“在我眼裏你就是最勇敢的！你戰勝了自己的心魔！”

她感覺到肩膀濕潤了，原本以為是亞瑟哭了，可是這濕潤的感覺卻擴散得非常快，小霜覺得不對勁，連忙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有一大半都被亞瑟傷口破裂流出的鮮血染紅了！

“亞瑟！亞瑟！救命！快喊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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