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鄔藍的燒退了，但是又開始咳嗽起來，看樣子這病來如山倒說得真沒錯。竇美林擔憂地看著女兒：“藍藍，今天不去上學了吧，在家休息一天，媽媽去幫你請假。”

鄔藍也不堅持：“嗯，好。”

“媽媽還是帶你去醫院看看。”竇美林說。

鄔藍乖乖答應：“好。”

鄔藍病了，竇美林急得上火，嘴角都起了大泡。鄔藍說：“媽，我沒事，你去店裏吧。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竇美林不放心她：“那你在家歇著，晚點媽媽回來給你做飯。”

鄔藍咳了兩聲：“好。媽媽，幫我買點雪梨吧，再帶點冰糖回來。”

“好。媽媽下午回來給你帶。”

鄔藍這一天在家歇著，睡醒了就靠在床頭看書。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她聽見有人敲門，石鋒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鄔藍。”

鄔藍從床上下來，打開門：“你怎麽來了？”

石鋒說：“聽幹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我媽媽讓我給你買了梨子。”

鄔藍接過梨：“謝謝。你進來吧。老師說什麽了沒有？”

“沒說什麽，咱們班還有兩個同學也生病請假了。老師說最近天氣變化太厲害了，大家都感冒了。你真笨，都照顧不好自己。”石鋒嘴上這麽說，臉上卻是實打實的擔憂。

鄔藍笑著說：“是人就會生病，你以前還不照樣也中過暑，還住過院呢。”

“我那是……”然後又沒說下去了，換了話題，“你明天能去上學嗎？”

“去吧，應該沒什麽事了。老師今天布置什麽作業了？”鄔藍說。

“我記了，你拿我的書看一下。要我給你補課嗎？”石鋒很想在鄔藍面前表現一番。

鄔藍搖搖頭：“不用了，我都預習過了，沒有不懂的地方。”

石鋒鼓了一下腮幫，對自己沒有用武之地顯然有些不滿意：“那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麽嗎？”

鄔藍說：“那你幫我削個梨吧。”

“好，我來。”石鋒欣然接受。

鄔藍看他笨手笨腳地削梨子，因為技術不嫻熟，削掉了好多果肉，但她也沒說什麽，非常耐心地等他削完，吃著坑坑窪窪的梨：“謝謝，好甜。你也吃個吧。”

石鋒搖搖頭：“我不吃，你是病人，給你吃的。你晚上吃什麽，我給你做飯吧。”

鄔藍說：“不用，我媽媽會回來做飯。”

石鋒哦了一聲，鄔藍說：“你作業還沒寫吧，快寫作業吧。”

“好。”石鋒拿出作業來開始寫作業。

鄔藍啃完那個梨，也開始寫作業，她看著桌子那頭的石鋒，這個孩子知道關心人了，長大了啊。

傍晚的時候，竇美林騎車趕回來給鄔藍做晚飯，石鋒也在這邊吃飯。竇美林又給女兒燉了冰糖雪梨，等她吃完：“媽媽去店裏了。小鋒，你跟幹媽一起過去吧。”

石鋒看著鄔藍：“鄔藍一個人在家要不要緊？”

鄔藍笑著說：“我沒事，你回去吧。”

石鋒說：“你不怕嗎？”

鄔藍搖著頭：“不怕，自己家裏怕什麽。謝謝你今天來看我。”

石鋒只好跟著竇美林走了：“那明天學校見。要記得吃藥。”

“知道了。再見！”鄔藍朝石鋒揮揮手。

母親和石鋒都走了，家裏又變得冷冷清清的，家裏連個可以發聲的東西都沒有，沒有電視、錄音機和收音機，白天睡了一天，晚上又不想睡了，鄔藍只好拿書來看。

到九點多的時候，鄔藍突然聽見有人敲門，她看著門口，母親回來了？“媽，是你嗎？”

門外一個聲音響起：“是我，杜禮柏。”

鄔藍楞了一下，他怎麽過來了。趕緊從床上下來開門，杜禮柏站在門外，暈黃的燈光籠在他身上，使他整個人染上了一圈毛茸茸的光邊：“你怎麽來了？”

杜禮柏走進屋：“我剛從店裏過來，聽說你一個人在家養病，來慰問一下你。好些了嗎？”

鄔藍咳了一聲：“嗯，差不多了，就是還有點咳嗽。小問題，不用大驚小怪的。”

杜禮柏將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要多穿點衣服，別著涼了。”

鄔藍說：“知道。你坐吧。這兒有梨，你自己削著吃吧。”

“不用，我不吃。”杜禮柏看了一下鄔藍的屋子，屋裏陳設簡單，一張木架子床，床對面有一個櫃子，還有一張靠窗擺放的書桌，書桌上有不少立著的書，排了滿滿一條，都是些古今中外名著典籍。

鄔藍說：“你騎車來的？”

“嗯。”

“你怎麽找到這兒的？”大晚上的，第一次過來，應該不太好找吧。

杜禮柏說：“我聽你媽媽說你家只有一層樓，我沿著路口進來，就找到了。”

“你也不嫌麻煩，還特意跑過來，我明天就去上學了，在店裏就能看到我了。”

杜禮柏笑笑：“順便來認個門。怕你一個人在家害怕啊。”

“有什麽好怕的。我挺好的，正準備要睡了，你也回去了吧，晚了你家裏人要擔心了。”鄔藍知道他家裏這邊也不近。

杜禮柏點點頭：“好，我就回去了。這些書都是你買的？”

“是啊。”

“我家裏有很多書，下次去我家拿書看吧，想看什麽隨便拿，就不用買了。”杜禮柏說。

“好啊，那先謝謝了。”鄔藍笑得很開心。

杜禮柏起身，拿上自己的書包，臨出門的時候指著桌上的東西說：“這些是我給你帶的。”

“還那麽客氣，來看我就很感謝了。慢走，路上小心。”

“知道，你回去歇著吧，多註意點。咳嗽要多喝水。”杜禮柏推著門口的山地車，跨上走了。

鄔藍目送他消失在院子外的馬路上，這才關上門。回頭看著桌子上的塑料袋，打開一看，裏面有一盒子巧克力和一些糖果點心，是市面上不常見的那種，估計是他自己的零食。這些人真有意思，還搞得這麽鄭重，不就是偶爾感冒一次麽，至於這麽誇張嘛。估計可能是母親說得太誇張了，大家都以為自己病重呢。

第二天鄔藍的咳嗽依舊，但是她已經不願意在家裏待著了，雖然有書看著並不無聊，但大家都把她當個病人對待，咳嗽這病除了偶爾咳幾聲，並不影響什麽，病去得也慢，只能慢慢調養。

石鋒見他去上學了，笑得很燦爛。李孝南和江麗都跑過來摟抱住她：“你還不來，我們就要去你家看你了。”

鄔藍笑著說：“小感冒，沒那麽誇張。”

戚郁芳過來了，站在旁邊看著她：“你沒事了吧，鄔藍。”

鄔藍搖搖頭：“沒事，就是發燒了，已經退了。讓你們大家擔心了，謝謝你們關心。”她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這麽多關心自己的朋友，真好。

江麗說：“那你有什麽不能做的，需要我們幫忙嗎？”

李孝南拉了她一把：“好啦，小麗，鄔藍只是感冒而已，不是說已經沒事了嘛。不要大驚小怪的。”

鄔藍點頭：“對啊，不要大驚小怪，我沒缺胳膊少腿，好好的呢。”

石鋒板著臉：“你們都走吧，鄔藍病才剛剛好，要休息，不要來打攪她了。”

鄔藍聽石鋒這麽一說，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激動，氣息不順，又咳了起來，李孝南趕緊替她拍背：“別激動，別激動。”

鄔藍咳了幾聲，平靜下來：“沒事，你們都回去吧。”

戚郁芳等李孝南和江麗走了，拿出一個紅紅的大蘋果遞給鄔藍：“祝你早日康覆。”

鄔藍看著她：“啊，謝謝。”

中午回熟食店吃了飯過來之後，李孝南和江麗每人拿著一個大鴨梨：“這是我們送給你吃的，我媽媽說咳嗽吃梨好得快。加油，快好起來！”

鄔藍看著兩個大鴨梨，想起早上那個蘋果，這幫孩子的小心思，真有意思：“嗯，我會盡快好起來的，謝謝！”

放學回到店裏，母親不再讓她幫忙收銀：“你去玩你的，我自己來就行。”

鄔藍也不堅持，從書包裏拿出作業來寫，寫完後又拿出小說來看。正看著，出現一只溫暖的大手摸住了她的額頭：“不燒了。病好了吧，小鬼？”

鄔藍擡頭，看見張軍傑：“張叔叔。我已經好了，你下班了嗎？”

“對，下班了。你看什麽呢？”張軍傑滿臉慈愛的笑容。

鄔藍揚了一下手裏的書：“魯迅的短篇小說集。”

張軍傑有些訝異：“你上幾年級啊？”

“五年級啦。”

竇美林收完一個人的錢，扭過頭來說：“我女兒從二年級就開始看小說了。家裏的書都買了好幾十本了，擺滿了桌子，從小就愛看書。”

“那學習成績一定不錯。”張軍傑說。

鄭瑞雪在另一邊說：“那還用說，年年第一。”

張軍傑眼中流露出讚許的神色，豎起大拇指：“真行。不過要適當休息一下眼睛，別近視了。”

鄔藍點點頭：“知道，謝謝叔叔。”

張軍傑看著鄔藍，又說：“我家張凱就很笨，怎麽教都不會，我都急死了。”

竇美林說：“孩子還小，沒開竅。我那幹兒子小鋒，小時候考試得幾分，後來跟著我家藍藍一起學習，現在成績也好得很，門門功課都有九十幾了。”

張軍傑驚訝地看著鄔藍：“你還是個小老師呢？”

“嗯，我就督促他學習，然後他自己也不笨，一學就會了。叔叔家的弟弟要是不笨，肯定也教得會的。”鄔藍說。

張軍傑苦笑一聲：“那就不知道了，說不定真是智力問題。不過我帶他的機會不多，對他了解不多，聽他爺爺奶奶是這麽說的。等帶過來了，就知道了。”

鄔藍說：“叔叔什麽時候帶小弟弟過來？”

“等他放寒假，接過來玩。”張軍傑說。

“到時候帶小弟弟過來店裏玩。”

“好，一定。”

張軍傑買了一點東西走了，鄭瑞雪在對面問：“張警察家裏怎麽回事？”

竇美林就跟她聊了起來，大致情況說了一下，鄭瑞雪感慨地說：“那還真可惜的，張警察多大年紀？”

竇美林搖頭：“不知道。”

鄭瑞雪笑著說：“下次我去問問。”

鄔藍看著鄭瑞雪的笑臉，知道她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要是鄭瑞雪願意幫忙出頭，那就再好不過了。

鄔藍的咳嗽斷斷續續拖了快一個禮拜才好，秋季咳嗽，總是好得慢一點的。把竇美林給好好擔心了一場，以後對鄔藍也多關心了一些。女兒再能幹懂事，終究還只是個孩子，還是照顧不到那麽周全。

天氣漸漸冷起來，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兩個店的生意都很穩定，穩中有升，鄔藍不止一次跟母親說過，只開一個店就好了。竇美林說，等銀行的賬還清了，再考慮這個問題。竇美林漸漸也看得開一點了，她自己確實有些力不從心，熟食店裏的熟食，除了麻辣肉，別的都交給了張紅去弄，每個月給張紅的工資多開了一百塊，但也確實讓她多操很多心。竇美林打算著，等她的債都還清了，就把熟食店轉給張紅去開好了。

能讓她這麽打算的主要原因，當然還是因為自選商店的收入不錯，每個月都有上千塊，她想著，等賬還完了，一個月有上千塊的收入，這在整個市裏都算是高收入人群了。攢幾年錢，把舊房子扒了，再蓋一套新房子，她和女兒的生活就徹底如意了。竇美林覺得，日子還是很有奔頭的。

更大的驚喜還在等著他們，鄭瑞雪在自選商店坐了快半年的收銀臺，終於有些熬不住了，不想幹了，打算把店子都轉給竇美林。

自選商店這個事還真挺辛苦的，鄔藍的想法是效仿7-11便利店，所以店子開門的時間也很長，從早上7點到晚上10點，鄭瑞雪和竇美林兩人錯開，一人當早班，一人當晚班，早上鄭瑞雪去開店，晚上竇美林關店。鄭瑞雪的上班時間是早上7點到下午6點，竇美林則是中午11點到晚上10點，時間雖然這麽定，也未完全固定下來，畢竟不是打卡的，有個事耽擱一下是很常見的。

而且還沒有節假日，越到節假日就越忙。杜忠華也心疼老婆，他現在正籌備著中心路那邊的一家大型自選商場，預計到明年上半年能開張，到時候他自己得管理工廠，又要打理商場，肯定忙不過來，便想讓鄭瑞雪去商場坐鎮，不用這樣起早摸黑地坐櫃臺。

杜忠華的意思，是準備等自選商場開起來之後，他們就以入股的形式從這邊店撤出去，他們那邊不幹涉這邊的任何事務，進貨、賣貨、招工全都交給竇美林負責，資源還是他原來提供的資源，不過得由竇美林自己去打理，店子的收入則以四六開分成。杜忠華也說了，如果竇美林願意，她可以將他們手裏的股份買去，但是這個價格就不是最初投入的那點錢，店子的價值要另外估算。

果然是在商言商。鄔藍覺得杜忠華提出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從杜家的角度考慮，當然要爭取最大的利益。但是她不同意四六分成，她跟母親說至少三七分成才能同意，因為鄭瑞雪離開之後，店裏人手不夠，必定要重新請人來收銀，那一成的收入幾乎相當於人工費了，如果是四六分的話，她家並沒有得到多少好處，反而要多操一半的心。

竇美林把這個意見跟杜忠華說了，杜忠華也沒有當場拒絕，只說到時候再說。一扯到利益，自然就有點傷感情，但這是避免不了，這世上極少有永遠合夥的夥伴。所以在商言商，把利益上的事擺到桌面上來講比較好一點，這是不傷感情的最好辦法。

等到放了寒假，鄭瑞雪就不怎麽早起來店裏了，她打發杜禮柏過來，鄔藍家裏則是鄔藍過來坐班，兩個孩子守著店子。石鋒的寒假也泡在了自選商店裏，他每天依舊拿兩塊錢的工錢，尤其是當他發現杜禮柏在店裏收銀的時候，他就來得更早了，每天也都是七點就到了店裏，陪著他們兩個一起看店。

鄔藍發現，石鋒和杜禮柏兩個人似乎有點不太喜歡對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石鋒這人性格外向開朗，跟很多人都能做朋友，雖然說話有點直，但是性格很爽快，這樣的性情，在男生中是很吃香的。尤其是他又會玩，人也大方，講義氣，成績也不錯，在學校裏早就攬了一幫朋友。但是對杜禮柏卻總是出言不遜，說話也很沖。鄔藍想著，這可能是石鋒潛在的自卑對家境條件很好的杜禮柏有些抗拒。

這天早上，他們三人到了店裏，鄔藍將從家裏帶來的熱豆漿倒出來，分成了三杯，鄔藍對石鋒說：“給杜禮柏拿一杯去。”

石鋒端了自己的豆漿轉身走了：“他自己不會過來拿？又不是大老爺，需要人伺候。”

鄔藍說：“朋友之間幫個忙也可以啊。”

石鋒瞥了一眼杜禮柏：“他可能不需要我這樣的朋友。”

鄔藍聳聳肩：“杜禮柏，喝豆漿。”

杜禮柏走過來：“謝謝。”

杜禮柏喝了一口豆漿，站在櫃臺外和鄔藍說話：“你那本《飄》看了沒？”

鄔藍說：“看了一半了。”

“我準備下次去省城，買英文原著來看看。”杜禮柏說。

鄔藍驚訝地說：“你就能看英文原著了？”

杜禮柏說：“試著看吧，對英語水平提高有好處。”

石鋒在那頭突然說：“鄔藍，你過來看一下，這兒是怎麽回事？”

鄔藍放下豆漿杯，在一個死角處找到石鋒：“哦，怎麽啦？”

石鋒拿著一包餅幹說：“這包餅幹怎麽拆開了？還少了兩塊。”

鄔藍看了一下：“可能是誰偷著拆開了。算了，這也不能賣了，你吃了吧。”

石鋒說：“這個地方平時可能看不到，這兒最好不要放吃的，換點別的。”

鄔藍點點頭：“可以，換上肥皂之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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