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奧多女士，這是什麽？”國王陛下低下頭迷茫地看了看身前大約到他腰部的一個方臺子，這是剛才由四個初階煉金師一起擡進來的。大殿內的衛兵本想接手，但煉金師們卻像巨龍守護自己寶藏一樣對他們怒目而視，一副誰敢碰我就跟誰拼命的架勢。

“煉金師的呢喃。”瑪莎雙手微提左右裙擺，行了一個屈膝禮，“新的煉金產品、”

國王陛下似乎來了興趣，繞著臺子轉了兩圈，還屈指在上面敲了幾下，似乎想確定是由什麽材質做成的。

“這一次是卡牌游戲，還是棋類游戲？”國王陛下笑得很慈祥，看瑪莎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家喜歡搞小發明的後輩，帶著那麽一抹鼓勵和縱容，“我挺喜歡那個巫師棋的，每天都要玩至少三次。”

面對國王的熱情友好，瑪莎的回答就顯得冷淡多了，收斂了笑容的她看上去有一股傲慢的感覺，配合胸前象征著煉金導士的徽記，更顯得權威且高高在上：“抱歉，陛下，這一次並不是游戲。對於煉金導士而言，閑暇的時間總是不多的。”

言下之意，那些游戲都是我閑著無聊的時候弄出來的，並不是只會做那個。

聽到瑪莎的話，詫異的神色在國王陛下的臉上一閃而過，隨後他就變得嚴肅起來，與之前的和藹形象判若兩人。不但如此，他甚至對瑪莎短促地點了下頭，算是對之前的不妥言論表示歉意。

“請解說，西奧多閣下。”國王陛下向左側挪動了一小步，將臺子前大部分的地方空出來讓給瑪莎，而他自己則甘願站在副手的地方觀摩，並沒因此表現出一絲不悅。

他的姑姑，也就是薔薇公主，在前幾天曾隱晦地提到過一些這方面的事。但當時因為並沒有看到決定性的證據，所以他還能用斟酌思考的借口來搪塞。說實話，他是一點都不介意用強迫的手段將西奧多女伯爵留在王都。

這有什麽不好的呢？他可以給予對方煉金導士所享有的一切榮耀，還有奢華到一般人不敢想象的衣食住行。而她要做的，只不過是在有外交因素的國宴中露個面，偶爾再做一些可以供王室取樂的新鮮玩具就足夠了。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她不會因為留在王都就失去領地，相反還可以為她的兒子爭取到一個貴族頭銜，而不必非得等到她死之後才能繼承。這樣一想，她根本沒有任何反對的理由，又怎麽會出現羅莎姑姑所擔憂的情況。

當然，這一切的設想都是架構在這個煉金導士只會設計游戲和小玩意的前提下。而一旦她展露出真正有用的煉金能力，那麽就必須將之前的不禮貌行為都定義為誤會，而之前所定制的一切計劃都必須推翻重來。

就像是現在這樣。

國王心裏想的什麽瑪莎當然不知道，事實上她也沒興趣知道，比起猜測一個老男人的心思，她寧願將註意力都放在指揮同來的煉金師去準備啟動機器上。

勝敗在此一舉，雖然之前試驗了很多次，但依然馬虎不得。

“法陣運行正常！”

“晶核運轉正常！”

“信號接駁完畢！”

“申請啟動！”

在煉金師們忙來忙去的時候，瑪莎一直垂手站在距離操作臺不遠處的地方，沒說話，也沒動，就那麽靜靜等著。準備工作那些人已經做得非常熟了，不需要她再去幫忙或者指手畫腳。作為煉金導士，該端架子的時候也是要端起來的，不能隨便做自降身份的事。

聽到申請啟動的報告後，瑪莎這才矜持地點點頭，看都不看國王那邊，揮揮手淡然開口：“準許啟動。”

隨著煉金協會會長的動作，操作臺放置在紅毯上的四角突然亮了起來，並且順著四邊的沿線向上移動，就像是有四只淺藍色的嚙齒動物各自拖著與身體顏色相同的長尾巴全速奔跑，直到它們抵達臺子的頂端，並兩兩散開。

現在，整個操作臺的邊沿都亮了起來，連傾斜了45度的臺面上的按鍵也不例外。可以說除了依然漆黑的水晶屏幕外，操作臺的其他部位都發出了柔和但不容忽視的光芒。

這也是瑪莎要的效果之一，不能發光的機器怎麽好意思裝高大上，況且她選用的還都是一些冷光，絕對不會顯得庸俗和爆發。

“您可以嘗試了，陛下。”瑪莎右手五指並攏，對著機器傾斜到一個完美的角度，唇部微微上挑，淡漠且疏離地微微一笑，“先按下綠色的‘通話鍵’，再撥通號碼——當然，現在只有煉金協會可選，但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有更多的選擇。”

國王深深地看了瑪莎一會，見她真的沒有上前為自己做示範的打算後，無視了一旁躍躍欲試想要毛遂自薦的煉金協會會長，微微一笑後重新走到了操作臺旁。

雖然僅僅是亮起了燈光，但此時的操作臺給人的感覺卻與剛才完全不一樣，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樣，用閃爍的光來提醒人們它的存在。

沒錯，瑪莎不僅僅是讓操作臺亮了起來，還設計了那種間斷性閃爍提示的效果，每個按鍵都有自己不同的頻率，但卻一點都不顯得淩亂和毫無品味。

約四個成人手掌大小的方形屏幕是處於整張操作臺中央偏上的位置，45度的傾斜可以讓人用最舒適的站立姿勢看到對方的面孔，不需要過分的彎腰低頭調整角度。屏幕的上方，有一個疑似是燈的東西。說是燈因為它的外形很像，說疑似則是因為它是熄滅的，一點都不亮。

這有點不符合常理，尤其是在機器上其他的地方都有光亮的時候，作為燈又怎麽能一點光都沒有？鑒於這只是猜想，可能性為一半一半，所以國王陛下只是抿了抿嘴唇，將這個疑問暫時壓了下去。

從那個奇怪的東西上移開目光，國王看到了屏幕右側的三個醒目按鈕——這比其他的要大許多，至少一倍。而且這三個按鈕只在邊緣有一圈淺藍色的光圍著，醒目但卻不礙事。按鈕上的字從上到下分別寫著【通話】、【掛機】、【結束】幾個短詞，並不難理解，但怎麽用還有待商榷。

再次望了望瑪莎那邊，國王有些躊躇地伸出右手食指，將它懸停在了距離【通話】按鈕只有幾寸的地方，等待著一個讓他按下去的契機。顯然，作為第一個正式啟動“煉金師的呢喃”的人，他毫無疑問會被載入史冊，但前提是得不鬧出任何笑話。

而剛才瑪莎的指導卻有些語焉不詳的，這讓國王很糾結，他不確定開口詢問和操作失誤相比較哪個更丟人。但讓他就此放棄這項榮譽，又是他堅決不肯的。

於是，現在問題來了，他究竟該怎麽做才能平息那位煉金導士的怒火？

作為一名執政將近30年的國王，他當然明白這是瑪莎對自己之前的不恭敬所產生的報覆行為，但那又如何？薩西恩王國從來都是實力為尊，就算是皇權也必須為強大的人讓路，更何況的確是他理虧在前。

“讓西奧多閣下見笑了，在如此重要的時刻，我竟然有些膽怯了。”國王突然收回了手指，神色間帶了一抹興奮與緊張，態度轉換得及其自然，一點都看不出有表演做作的痕跡，如果放在瑪莎前世，必然又是一位奧斯卡得主。

“這將是被載入史冊的大事件，不能疏忽大意，所以請閣下到這邊來，讓我們一同來見證吧。”國王陛下對瑪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就好像他真的知道這是“煉金師的呢喃”到底是幹什麽用的一樣。

看著瑪莎依然無動於衷的樣子，國王臉頰上的肉抖了抖，保持著邀請的姿勢稍稍提高了音量，假裝瑪莎的沒回答是因為聲音太小沒聽清。

“閣下，西奧多閣下？”

瑪莎這一次有了反應，因為她從國王的眼睛裏看到了乞求的神色，且不管是真是假，但至少表面上她小小的出了口惡氣，也就允許適可為止這個詞重新出現在腦海中了。

“那麽，我來說，您來操作？

瑪莎施施然走到了國王身邊，語氣依然冷淡，但至少表達了一絲願意合作的善意。這讓國王悄悄松了口氣，暗自提醒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再得罪任何一名導士——那麽他當時並沒展露出符合階層的能力。

“按下【通話】後，撥通屬於煉金協會的數字號碼，然後按【結束】。”瑪莎擡手指了指屏幕左側懸掛的一個小本子，繼續開口，“具體的數字號碼在那上面。”

國王點點頭，順手摘下了本子，掃了一遍5位數的號碼後將它默記到了心裏，然後才按照瑪莎說的順序，按下了【通話】鍵。

當【通話】鍵因為按下而變成綠色後，屏幕下方用薩西恩語寫的0-9的數字鍵集體閃爍一下，然後隨著國王陛下的操作，不同的數字顯現在了原本漆黑的屏幕上。

原本站在兩側大臣們此時也已經悄悄圍了上來，瞪大眼睛等著看“煉金師的呢喃”到底會展示一些什麽新奇的東西給他們看。

默默深吸口氣，穩了穩心神，國王陛下的手才帶著一絲顫抖按下了表示輸入結束的鍵。還沒等他觀察到底會發生什麽，一陣“嘟嘟……”的聲音就驟然從機器上響起，嚇了包括他在內的圍觀者們一跳。

看著那些人面上的驚恐表情和齊刷刷後退的舉動，瑪莎忍不住勾起唇角，在羽毛折扇的掩飾下，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瞧瞧那些護衛緊張的樣子，抽出長劍、舉起盾牌攔在國王面前的意思是在懷疑她要圖謀不軌嗎？

事實上嘟嘟聲並沒有持續很久，幾乎是在一聲之後就替換成了一個清脆的“哢噠”聲，漆黑的屏幕上閃過一道詭異的波紋後，一個極為興奮的聲音就從機器的擴音口傳來，在沈寂的大殿中顯得無比清晰。

“這裏是薩西恩王城煉金師協會總部，很高興見到您，國王陛下。”

隨著聲音，煉金師斯科特興奮到幾乎扭曲的面孔出現到了屏幕上，嚇傻了除瑪莎和煉金師外的所有人。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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