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直到娜迦到來之前，瑪莎的日子都過得比較清閑，除了專心學習煉金術之外，就只剩下了和弗朗西斯增進感情。制作藥劑的事被暫停了，因為缺乏必要的原材料，西奧多領地目前的經濟還不允許去大肆收購那些東西——而且伊戈爾和卡因都認為還不到對外出售煉金藥劑的時候，被魔法師協會知道是一回事，但是對外銷售則是另一回事。瑪莎對此也表示同意，她決定等到弗丁騎士巡查領地回來之後，再考慮開設煉金商店的事。

弗朗西斯這幾天非常高興，因為他不但得到了包含馬丁騎士的木馬在內的許多禮物，更能天天都能見到自己的母親。要知道以前是只有在生日的時候，他才能遠遠地站在母親的臥室門口問一次好的。但現在不同了，他不但可以每天都和自己的母親共同進餐，更能經常陪著她一起坐在那裏，就像是今天一樣。

“小姐，娜迦的使者已經抵達山莊門口了。”南妮穿著會客的禮服走了過來，胖乎乎的圓臉上有著不同以往的凝重，“但伊戈爾給出的訊號卻是事情有變，讓我們多加小心。”

瑪莎挑了挑眉：“他們想圖謀不軌？”

“這我可說不好，斥候信號並不會透露太詳細的信息。”南妮搖了搖頭，頓了頓說道，“但我相信伊戈爾。”

“我也相信。”瑪莎側頭看了眼弗坐在自己身旁椅子上的弗朗西斯，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弗蘭，跟我坐在一起。記住一會除了問好外不要多說話。”珊瑚莊園中最尖端的戰鬥力都在這間屋子裏，所以讓弗朗西斯待在這裏才是安全的。

“我知道了，母親。”弗朗西斯懂事地點了點頭，猶豫片刻還是忍耐不住好奇，抓住了瑪莎的手指悄聲詢問，“母親，娜迦們是想吃我們嗎？”

“你怎麽會這麽想？”瑪莎有些無語，在她所知的這個世界上，與其說是娜迦吃人，還不如說人吃娜迦更來得可信一些。

“故事書上那麽寫的。”弗朗西斯努力擡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娜迦掀翻了海穿，搶走貨物，然後吃掉了所有的水手，還有船長。”

“胡說八道！我們娜迦才不吃人！”

“阿黛爾，註意你的禮儀！”

憤怒的稚嫩聲和渾厚的呵斥聲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隨著覲見室大門的打開，前來珊瑚莊園進行交易的客人們出現在了瑪莎面前。

一身黑色禮服的伊戈爾站在門邊，左手負在背後，右手向前的同時彎腰行禮，做了一個及其標準的請的姿勢。然後在他的指引下，四名娜迦緩緩走了進來。最前面的是一名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的男子，一頭紫羅蘭色的長發被束成了多條辮子，臉部棱角分明不怒自威，透著一股威嚴。

看來這就是可以變形成為人類的娜迦，瑪莎暗自點頭，沒理會他身後跟著的兩名健碩男子，直接將目光落在了那唯一一個與眾不同還保持原形態的娜迦身上。從體型和容貌上來看，她應該是個娜迦小姑娘，而且剛才那聲憤憤不平的“胡說八道”就是出自她口。

“歡迎來到珊瑚莊園，娜迦朋友們。”瑪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下了樓梯表示對客人們的尊敬，“我是珊瑚莊園的主人，瑪蒂爾達希爾瓦娜斯西奧多。”

“您好，西奧多女士。”娜迦的首領走到距離瑪莎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行了一個人類的禮節，“我是斯坦丁怒鱗，怒鱗娜迦的首領。這是我的女兒，阿黛爾。”斯坦丁拍了拍自己女兒的肩膀，示意她向瑪莎行禮。

娜迦小姑娘阿黛爾將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沒有理會父親的眼色，固執地行了一個娜迦的禮節：“我是阿黛爾怒鱗，你好，人類的領主。”

“你好，阿黛爾。”瑪莎笑了，回身向已經站起來的弗朗西斯伸出了手，示意他到自己身邊來，“這是我的兒子弗朗西斯，你們可以試著成為朋友。”

“我才不要和他成為朋友！”阿黛爾氣鼓鼓地嚷嚷道，尾巴尖也隨著心情劇烈擺動，“他剛才汙蔑娜迦來著！”

“阿黛爾！”斯坦丁嚴厲地制止了自己女兒的話，“你忘記承諾過什麽了嗎？”

“我又沒說錯……”雖然是這麽說，但阿黛爾的聲音還是逐漸小了下去，小娜迦為了信守承諾選擇了閉嘴，但微紅的眼圈還是出賣了她的心情。見她如此，斯坦丁也不忍心繼續呵斥她了，畢竟他是非常寵愛這個小女兒的，否則也不會冒著危險將她帶到人類的領地中來。

就在屋內的氣氛有一些尷尬的時候，弗朗西斯卻邁步走到了阿黛爾的身邊蹲下，仰頭用琥珀色的眼眸註視著娜迦小姑娘的眼睛：“阿黛爾，別哭。我以後再也不信那些說娜迦吃人的故事了，好不好？”

“真的？”阿黛爾用手背揉了揉眼角，將信將疑地問道，“可你之前為什麽會那麽說。”

“因為我以前沒見過娜迦啊。”

“你沒見過？”阿黛爾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轉回身看向弗朗西斯，“可是父親每年都來，從很早以前我們怒鱗一族就一直和你們西奧多家做生意。”

“可我就是沒見過。”弗朗西斯也有些不高興了，自己都做那麽詳細的解釋了，她怎麽可以還懷疑自己。之前母親每次都不肯親自和娜迦見面，伊戈爾也不允許他偷看，所以沒見過又有什麽可奇怪的。

見阿黛爾還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瑪莎有些頭疼，她最怕小孩子在她面前吵來吵去的了。瞥了眼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斯坦丁，瑪莎決定還是立刻祭出哄孩子*吧。

“弗蘭，你想給阿黛爾看看馬丁騎士嗎？”

“想。”弗朗西斯點了點頭，又立刻說道，“但我也想在這裏陪著母親。”

摸了摸弗朗西斯的柔軟金發，瑪莎給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我可以讓人把馬丁騎士和他的馬帶到這裏來，這樣你就可以既給阿黛爾看，又能陪著我了。”

伊戈爾見此點點頭，走到門外吩咐了幾句，然後回到了瑪莎身邊屬於他位置站好。

“謝謝母親。”弗朗西斯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拉住阿黛爾的手向覲見室右側長椅方向跑去，“母親給我的馬丁騎士配上了馬，還有一隊新屬下，我可以讓你和我一起玩。”

阿黛爾一邊咕噥著海裏有許多新奇的東西，一點都不稀罕人類的玩具，一邊還是禁不住誘惑和弗朗西斯走到了一邊。看到兩個孩子已經找到了屬於他們的樂趣，在場的其他成人都松了口氣，但隨後又立刻變得嚴肅，他們知道已經是時候談談正事了。

“很抱歉，西奧多女士。”先開口的是斯坦丁，娜迦首領似乎並不習慣拐彎抹角，直接就將自己此次帶來的貨物與往年不同的情況說了出來，“暗潮娜迦的首領波塞頓決定和海峽另一邊的人類領主進行交易，因為他們給的貨物更多一些。”

“那麽您為什麽不那麽做呢？”既然對方開門見山，瑪莎也就選擇了最直接的問法。

斯坦丁的神情看上去很嚴肅：“在大劫難時期，怒鱗、暗潮兩支娜迦曾和西奧多家守望相助，攜手退敵。當劫難過去之後，三個家族在海神面前許下了交易三百年的誓言。到現在為止，時間剛剛過去一半。”

“讚美您的信守承諾，但我很好奇為什麽。”

“被貪心蒙蔽雙眼者必將迎來毀滅，而信守承諾者才能世代傳承。”斯坦丁笑了，難得幽默了一下，“更何況這些年來交易一直很公平，人類中很少能找到像你們一樣公平的家族。”

對於娜迦族長的友善，瑪莎回以同樣的笑意，她當然知道對方暗指的是什麽——在這個世界中，人類自喻為第一等生物，肆意欺壓和奴役其他種族，完全忘記了在大劫難時期的相互聯合、守望相助。遺族們試著反抗過，但卻最終屈服在人類幾乎源源不斷的鐵蹄之下。娜迦們潛入了深海，精靈們回到了森林，矮人和侏儒更是早就消失在人類的視野。而作為大劫難中損失最嚴重的獸人，更是過上了顛沛流離的逃難生活。

曾有智者對此憂心忡忡，人類的盲目擴張和妄尊自大遲早會讓自己走上滅亡，當下一次的大劫難來臨，還會有哪個種族願意對人類伸出援手呢？但發出這種聲音的僅是少數，即使他們身居高位也無法阻止其他人的貪欲——最多那些人會在他們面前收斂一些，但也僅限於此。

因為雙方都很有誠意，所以驗貨的速度非常快，僅僅過了半個帕時，交易就已經趨近尾聲。唯一對此表示不滿的只有兩個孩子，他們才剛剛成為朋友就面臨著分離，彼此間都有很依依不舍。

“你什麽時候還來？我請南妮做最好吃的蘋果派給你。”弗朗西斯拉著阿黛爾的手不肯松開，琥珀色的眼眸裏閃著可疑的水霧。

“大概得明年。”娜迦小姑娘也好不到哪裏去，整個眼圈都是紅的，“你不能到海裏來嗎？”

“會淹死的，我不能像你一樣拿這兒呼吸。”弗朗西斯遺憾地摸了摸自己臉頰兩側娜迦張鰓的地方，一臉的遺憾。

“唉，人類真可憐，都沒辦法在海裏呼吸。”阿黛爾嘆了口氣，將掛在脖頸的一個紫色海螺摘下來雙手遞給弗朗西斯，“這是我出生時的伴生螺，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樣。不過這個等明年我來了之後是要還給我的，你可不許弄壞了。”

弗朗西斯低頭摸了摸觸感冰涼的海螺，對著阿黛爾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金發男孩學著阿黛爾的樣子，鄭重其事地把海螺掛在了脖子上。想了想，弗朗西斯有些不舍地摘下了懸掛於腰間的一把小匕首，那是瑪莎吩咐鐵匠漢森特意給他打造的，手柄上還刻著他的名字和西奧多家的家徽。金發男孩愛惜地摩挲著皮革制成的劍鞘，最終還是狠狠心把它塞到了阿黛爾手裏：“這個給你，上面有我的名字。你明年再來的時候一定要帶著，不然我就不把海螺還給你。”

“一言為定！”阿黛爾接過了匕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言為定！”弗朗西斯同樣伸手過去，與阿黛爾擊掌為誓。

隨著誓言的落下，娜迦們帶著裝滿了貨物的海龍馬車越行越遠，結束了這次短暫的陸上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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