纜車看起來不結實，卻真的把人給送到了。當那一車人下了車後，操控者讓空車下來，又往上運人。

如此運了好幾趟，輪到梧桐。她竭力裝出鎮定模樣，同別人一起上了車，肩膀挨著肩膀，腳尖抵著腳尖，很擁擠地坐在裏面。

當纜車啟動時，她感受到一種坐電梯時才能體會到的失重感，忍不住抓緊車沿，甚至想站起來抓住頭頂的鐵索。

反觀其他人，每一個都比她鎮定。只是這份鎮定中帶著灰暗的絕望。就像一個已經知道自己死期的人，在這日期前無論遇到多危險的事，都不會讓他感到害怕。

這些是南星造就的……梧桐一想到這點，就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們。

南星十幾歲時她就遇見了他，將他帶在身邊。卻沒有讓他培養出善良仁厚的性格，反而視人民如草芥，根本不當回事。

要想成為一個優秀的帝王，需要適當的殘酷和冷血。可是民能載舟亦能覆舟，壓迫到極限時，會引起難以想象的反抗。

纜車抵達山頂時，梧桐兩只手掌都濕透了，全是汗。

山頂處有工頭似的人在那裏接管他們，按照他的指示下了車，站在空地上等候差遣。

山頂比山腳還要熱好幾倍，簡直是個大烤箱。梧桐熱得頭暈目眩，擡起眼簾就看見刺眼的紅光。

歷經艱辛，她終於到這紅光前了。光芒那麽近那麽熱，像從地獄裏逃出來的火焰惡魔，躍躍欲試地想把他們吞沒。

她打算仔細看看這光芒的來源，不料背後傳來一陣驚呼。她隨著眾人的視線望過去，發現原來纜車又接了一車的人上來。

可是開到半山腰的時候，刮起了大風，現在車子在劇烈搖擺著，完全沒辦法控制。

再這樣下去，車子豈不是要翻了。

梧桐看得觸目驚心，想知道那些工頭會怎麽解決，誰知他們一動不動，好似看把戲一般，根本沒在意。

眾目睽睽之下，纜車在空中來了好幾個三百多度的反轉。由於沒有安全帶等措施，幾個苦力直接從車中甩了出去，飛了幾百米落在地上，摔成得骨斷筋折，流出一灘烏黑的血。

梧桐親眼目睹這個畫面，心臟狂跳，恨不得沖過去把車子拉回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連接著纜車和鐵索的鐵絲忽然斷了，整輛車脫離軌道朝下墜，撞到石頭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那麽大的纜車硬是摔扁了，車中人也無一存活，底下死一般的沈寂。

“他娘的，又費一輛車。”

工頭罵了聲，招呼眾人道：“別看了別看了，都來領活幹，不幹活的人今天沒飯吃。”

苦力們眼睜睜地看著同伴掉下去，心中很清楚，如果那陣風來得早一點，現在摔成肉泥的就是自己。

眾人木若呆雞，根本無法動彈。

緊靠梧桐的一個人猝然嘶吼一聲：“老子不幹了！！！”

接著就飛奔幾步沖下山頂，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墜入千米之下的山谷。

遙遙地聽到一聲輕響，石頭上又多了一灘血。

一石激起千層浪，苦力們嘴唇哆嗦著，被他鼓舞，不少人也想跟著往下跳，結束這一切。

但是還不等他們沖到山崖邊，工頭手裏的槍就率先抵住其中一人的腦袋，怒喝道：“想死是嗎？沒那麽容易，誰要是再敢跳，就把你們的爹娘兄弟媳婦全部抓起來槍斃！”

他的聲音在山頂回蕩，沒有人再敢動彈。

工頭晃了晃槍，罵畜生似的。

“都他娘給我幹活去！”

梧桐所在的這一隊被分配到拉礦的活兒，她還在想這山頂哪兒有什麽鐵礦，就見對面又上來一輛纜車，和剛才拉人的沒有區別。只是車廂裏的東西從人變成了烏黑的鐵礦石，抵達山頂之後被人呼啦一下倒在地上，堆成一個個小山包。

苦工們忍著悲痛開始幹活，她偷看旁邊人，有樣學樣地拉了輛小推車，跑到礦石堆邊裝滿，然後用出九牛二虎之力將其往前推。

沿著苦工們踩出來的小路，梧桐在凹凸不平的山頂上艱難地推著車。

紅光離她越來越近，她能夠感受到迎面吹來的滾燙氣流，心情緊張到難以言喻。

走在她前面苦力停下來，豎起小推車的把手，將礦石一股腦倒下去。

她緊跑幾步，來到他身邊，剛想趁沒人註意的時候從他嘴裏打聽點消息，一擡頭，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火。

她從未看見過如此大的火。

昊山山頂竟然有個隕石坑一般巨大的圓形缺口，深度不可估量，因為在距離地面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火焰形成一道地獄之門，將視線完全遮擋。

熱流一股股的往上沖，空氣裏充滿著刺鼻的氣味。

梧桐起初以為是個火山口，但是仔細一看，與火山有著很大的區別。

火山裏的火來自於地底熔巖，是流淌的。這裏卻看不見任何熔巖，只有火苗在瘋狂搖曳，如同一個憤怒的火神，要焚燒掉所有能夠觸摸到的東西。

十年的光陰，梧桐本以為自己早就忘掉當年在學校裏學習到的知識，卻在看見這團火的瞬間，腦中冒出一個詞——地下火。

早在高中時，地理老師講過，地下火是地下煤炭層被點燃後，產生的大規模燃燒發火。

當它形成之後，地表和周圍土地大範圍內因溫度極高，導致生物無法生存，寸草不生，引起大規模的生物滅絕。

同時也會消耗地下水，影響水源，使得整個環境遭到破壞。

讓她印象最深刻的，是老師說當今世界上燃燒時間最長的地下火在澳大利亞燃燒山，已經持續燃燒了5500多年，並且還將繼續燃燒下去。

看著眼前的火焰，梧桐終於明白紅光是怎麽來的。但是一個出火口就能形成如此大的紅光嗎？

她心中有個模模糊糊的猜測，不敢確定，甚至不太敢去驗證。

但她還是拖著沈重的步伐往前走，當她走到山頂的另一端，放目遠眺時，幾十個同樣規模的火口映入眼簾，讓她心底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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