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把劍一丟，走進臥房裏。

南星站在外面眼巴巴地等，見她出來立即湊過去說：“對不起，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梧桐被他纏得沒脾氣。

“你都是皇帝了，怎麽老患得患失的。”

南星嘟囔道：“要是你失去一個重要的東西五六年，你也會患得患失……”

梧桐看著他嘴角聳拉的模樣，心臟一軟，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臉。

南星大獲全勝，翌日公務堆到實在沒法拖延，才給梧桐放了天假，自己工作去。

梧桐一覺醒來，看見床前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感覺不要太輕松。

被褥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她愜意地在上面蹭了蹭，發出一聲享受的嘆息。

太美好了。

她從來沒覺得一個人的生活是那麽快樂。

梧桐擁著被子在床上翻滾，突然有人清了清嗓子，她坐起身一看，楊百牛端著臉盆和布巾站在進門處，表情有些尷尬。

這些天南星老纏著她，楊百牛則對南星避之不及，能少出現就少出現，梧桐差點都把他給忘了。

“你怎麽進來了？”她笑吟吟地問。

楊百牛道：“今天輪著我值班，聽見你起床的聲音，就要端洗臉水給你。”

梧桐說：“別人我管不著，以後輪到你值班，不用這麽伺候我，什麽事讓我自己來就行。喏，那邊桌上有點心，你餓了就吃吧。”

楊百牛在外面站了很久，腿都麻了，巴不得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喝茶吃點心。

可是南星的警告猶在耳邊，他衡量了一下，還是決定站著。

梧桐喊不動他，只好披了件衣服下床，接過他手裏的臉盆，自行洗漱。

之後楊百牛退出去，換侍女進來幫梧桐梳頭。等梳完頭發後，他再次進來，帶來了豐盛的早餐。

梧桐力邀他跟自己一起吃，他一邊肚子咕嚕嚕的叫，一邊說自己已經吃飽了。

梧桐莞爾：“吃飽的肚子原來是這種叫法？我可真是頭一次聽。你放心吧，他今天忙得腳不沾地，不會來了。”

楊百牛聽她這麽說，蠢蠢欲動。

“真的嗎？”

“我還騙你不成？”

楊百牛終於鼓起勇氣，在她對面坐下來。梧桐盛了碗粥遞給他，又塞給他一籠晶瑩剔透的小籠包。

他狼吞虎咽，奮力往嘴裏塞，連說話的功夫都勻不出來。

梧桐看他吃完一籠包子，問：“你們的夥食不好嗎？”

“比鏢局還是好得多的，不過哪裏能跟你的比。”楊百牛說話時擦著嘴，擦完順手把手指上的湯汁也給舔了。

梧桐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因此每一次吃飯都帶著負罪感。

可是南星已經不撞南墻不死心，勸他放棄恢覆原來的秩序是癡人說夢。

她看著滿桌子的飯菜，一點胃口也沒有，嘆氣道：“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楊百牛笑呵呵地說：“你跟皇帝這麽熟，橫豎餓不著你，擔心個什麽勁。”

“要是整個天下的人都在挨餓，只有你能吃得飽，難道你心安理得麽？”

楊百牛小聲嘀咕。

“說得好像你有辦法解決似的。”

梧桐說：“我還真有一個辦法。”

“哦？”

“他一直不肯我去昊山，問題肯定就出在昊山那裏。”

楊百牛扯扯嘴角。

“你莫非想關掉昊山？得了吧，我勸你還是別想那麽多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人這一輩子啊，好活歹活都是幾十年，樹多樹少沒區別。哪怕真的餓死了，也不過眼一閉腿一蹬，就往陰曹地府投胎去了，有什麽關系呢。”

梧桐皺眉。

“這種日子不光是我們承受，子孫後代們也會承受，甚至千百年後，那時的人們還是會受到影響，怎麽能視而不見？”

楊百牛又笑。

“現在多少人自己的嘴都填不飽，還去管子孫後代？等有本事生出來再說吧……不瞞你說，我這人人窮志短，生平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吃口飽飯娶個媳婦。你別笑話我，天底下你這樣的人是少數，我這樣的才是多數。”

梧桐看著筷子，與其說是跟他聊天，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少數又怎樣？有些付出就算只有我能看得到，但是只要我努力去做，一定能改變什麽。”

“那你有沒有想過，失敗的機會比成功大。而你一旦失敗了，就變成世人眼中的笑話，沒有人會感激的。”

楊百牛夾起一個肉包子，指著它說：“就好比這包子吧，大家都想吃肉餡的，也吃慣了肉餡的。可你非得跑出來說蘿蔔餡的才好，吃了能長命百歲。人家會管你的包子能不能讓他長命百歲嗎？這種事看不見摸不著，他只知道你不讓他吃他喜歡的肉包子而已。”

梧桐笑了聲。

“你看得這麽通透，平日的窩囊是裝出來的吧。”

楊百牛嘿嘿一笑，一口咬掉半個包子，含糊不清地說：

“什麽通透不通透，都是混混沌沌的活。”

他的話沒有讓梧桐改變主意，反而愈發堅定。

要是大家都混混沌沌的活，那千百年後的人，可就連出生的機會都沒了。

既然楊百牛不讚同她的想法，她只好自己想辦法。

南星不許她去昊山，離開皇宮是首當其沖的事。為此她背地裏向侍衛們打聽南星每日的行程安排，又記下他來自己住處的時間，琢磨出一個大概的規律。

然而有一天，南星卻打破了這個規律。他平時無論再忙，都會每天過來陪她吃午飯的，這一日卻不見蹤影。

梧桐向守門侍衛詢問，他們搖頭說不清楚，讓他們去打聽，只說南星還在忙，忙完就會過來。

還在忙？他在忙什麽？

梧桐擡頭看著將天空映得通紅的昊山，心跳忽輕忽重，總覺得不踏實。

同一時間，南星背著手，面無表情地走進一座宮殿中。

正在打掃的宮女看見他，誠惶誠恐。

“皇上，您怎麽來了？阿丹大人前腳才出去，要不奴婢去……”

南星擡手制止，問：“他夫人可在？”

“夫人倒是在的，臥房裏呢。”

南星大步走到一張椅子前坐下，對宮女說：“把她帶來。”

宮女忙放下掃帚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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