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笑著不說話，也不下車。

矮個子不耐煩地解開包，“行行行，你要看就看吧，反正餓得也不是我們。”

梧桐接過他的包，見裏面裝滿了一種類似粗糧餅的東西。掰下一塊仔細嘗嘗，有豆味兒有米味兒，就是沒有肉味兒。

她這才放了心，探出腦袋說：“你們上車吧，坐後面。”

兩個男人上了車，後座空間狹窄，大個子一人就占據三分之二的位置，擠得矮個子不住抱怨他。

梧桐沒工夫管二人，忙著往肚子裏塞食。

說實話，這種餅味同嚼蠟，一點也不好吃，還幹得很，簡直卡喉嚨。

但她餓了好幾天，哪裏還顧得了味道和口感？幾分鐘的功夫就吃了十多塊，又問大個子要了半瓶水喝，身體總算恢覆些。

“妹子，你這是幾天沒吃飯了？逃難來啊？”

大個子接水壺時問。

梧桐笑笑。

“可不是，路上碰見搶劫的了，錢啊吃的啊都給我搶光了，要不是碰見你們，我估計活不過今晚。”

矮個子掃了眼她身旁的步槍。

“你不是有槍麽？還怕人槍啊，殺了他不就行了？”

“這是我家人讓我帶著防身用的，其實根本就不敢用。”梧桐解釋道。

“那他們怎麽沒把槍一起搶走？”

“我藏在椅子底下的，沒人看見。”

矮個子似乎放下心，朝大個子遞了個眼神。

二人同時笑了一下，問：“上路不？”

梧桐嗯了聲，踩下油門。

矮個子和大個子一直在說話，還對梧桐介紹他們的名字，說是從南邊來的，親兄弟，家裏窮得快要吃不上飯了，打算去中原找份養家糊口的活兒幹。

梧桐沒有記住他們的名字，似乎姓劉還是什麽來著，總之打他們上車後，就一直緊繃著身體和神經，保持警惕。

有車後行路速度快了許多，他們翻山越嶺，一下午就開了上百公裏。

當夜幕快要降臨時，前方出現幾棟房屋，梧桐以為終於到有人的城鎮了，有些激動地說：“咱們摸黑開過去吧。”

兄弟兩詫異道：“開過去做什麽？晚上危險的很，不如找個擋風的地方歇一歇。”

梧桐指著那處說：“你們看，那裏有房子，指不定是個鎮子呢。”

兄弟兩望過去，大個子誒了聲道：“什麽鎮子啊，頂多是幾戶閑散人家，你夜裏跑過去，說不定還要把你當成強盜呢。”

梧桐驚訝地問：“是嗎？”

“可不是，我們哥兒倆一路都是這樣過來的。”大個子說著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路上連個大一點的村子都看不見了，你說人都去哪兒了。”

矮個子道：“還不是因為六年前乾元帝登基的時候，搞什麽化零為整，中原的幾個大州全都集中到京城去。生意做不起來，地又難種，老百姓不逃才怪了。”

梧桐聽他們聊起歷史，十分感興趣，放慢點車速問：

“你們說是以前好還是現在好？”

大個子拍著車座說：“肯定是以前好啊，雖說打小就得下地幹活，但是起碼頓頓有飯吃，也有房子住。哪兒像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

矮個子咂著嘴道：“其實一開始變得時候還不錯的，村裏有人買了第一輛車，全村人都去坐，拉著在田裏兜來兜去。後來又有人買了槍，打野獸就方便多了，碰見老虎豹子也不怕，一槍過去保管死，那幾年吃了多少野味啊。”

“得了吧，不就是因為吃多了，所以現在連只山雞都找不著麽？活著的全都躲深山老林去了，就苦了咱們這一輩的人，地廢了山廢了，聽說海裏的魚也難抓，再過幾年全都得餓死。”

梧桐見機插話道：“我沒去過京城，你們說京城是不是也跟咱們過得一樣？”

大個子茫然地搖搖頭。

“我也沒去過，不過聽人說比外面還是好得多的，皇帝都派人買米買面，讓軍隊送到鳳凰城去，肯定餓不死人。”

“鳳凰城？”

“鳳凰城就是京城啊，原來的平州，乾元帝登基後改得名，你不知道啊？”

梧桐搖搖頭，搞不清段扶風的意圖。

好端端的，改名字做什麽？

鳳凰城……

矮個子靠在車門上，漫不經心地瞥著窗外，忽然道：“聽說南疆比中原還是要好些的，可惜南疆跟咱們不來往，否則去他們那裏開幾塊荒地種，做點小生意，應該能混碗飯吃。”

梧桐心下一驚，詫異地看著他。

“你說什麽？”

矮個子對於她的驚訝感到奇怪，盯著她說：“南疆的環境比中原好啊，怎麽了？這不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麽？”

梧桐搖頭：“不對……你剛才說，南疆和中原不來往？這是怎麽回事？”

南疆幾乎算得上是段扶風的根據地了，就算他現在當了整個大西朝的皇帝，也不該拋棄南疆才是。

另外南疆要是和中原不來往，它又由誰統治？

梧桐滿心都是困惑，然而兄弟倆無法理解她，說道：“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這不都是上頭人的決定麽？當百姓的，只能逆來順受而已。”

“那塞外呢？”

梧桐心想反正都問了，不如問個明白。

“塞外是中原的農田啊，自從他們投降後，皇帝就派了官員到那邊去管事，讓塞外人全都當奴隸，為他們開荒種地，種出來的就送去鳳凰城。”

他們越說，梧桐就越是覺得難以相信。

塞外投降可以理解，當皇帝的都有顆一統天下的心，何況段扶風曾經差點就死在他們的箭下。

然而把他們變成奴隸，讓他們為自己種地，這種極度忽視人權的事情，真的是去過現代的段扶風能做出來的嗎？

她忽然想起曾經第一次見面時，段扶風冷漠疏離的模樣。

其實那才是真正的他吧，後來之所以變得溫柔，都是為了她。對待別人時，說不定他還是那個冷血的帝王。

梧桐的心臟突然開始發酸，情不自禁地停下車，望著窗外嘆了一小口氣。

矮個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側過臉對大個子小聲嘀咕了句什麽，二人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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