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第一次出現，是在她晚上洗澡從浴室裏走出來時，她看見段扶風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身上穿著她給他買的衣服。

當時她沒有察覺到異常，還以為他是從太平間逃脫，沒有被送回去，對他說了很多話，勸他不要做這麽瘋狂的事。

然而段扶風一聲不吭，只是悲傷地看著她。

她伸手觸摸，發現那是幻影後，陷入崩潰中。

隨著幻覺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梧桐懷疑自己心理出了問題，應該找心理醫生看一看。

她不想因這事驚動中心，就在私底下找了個醫生，隱瞞自己的身份和姓名，只說和男朋友分了手，卻老是看見他。

心理醫生經診斷後認為，她還遠遠沒有發展到精神疾病的程度，只是潛意識在作祟，應該多找點其他的事做，用來轉移註意力，比如和朋友出去逛街什麽的。

梧桐想過叫媽媽和自己一起逛街，不過想想她上次關切的樣子，要是知道她的問題 恐怕會急瘋了，於是打消這個念頭，自己在網上找了很多喜劇片看。

趙承影在這時出現，又一次提出帶她去吃飯。她記著醫生的叮囑，同意邀約。

見面那天，趙承影開車到客房樓下接她，身上沒再穿中心的制服，而是一件白襯衫和一條牛仔褲。

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他手臂上漂亮的肌肉線條。頭發明顯是經過搭理的，令他看起來比平時英俊許多。

梧桐還是T恤和牛仔褲，踩著平地鞋下了樓，肩上背著一個單肩帆布包，問：“我們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不會失望的。”

趙承影幫她打開車門，笑吟吟地看著她。

她順從地坐進車裏，為自己系上安全帶。

離開這個世界十年，梧桐不太認得車子的型號，不過光看這流暢的外形和真皮內飾，就知道趙承影經濟條件不錯。

光做個特安隊隊長，應該沒辦法過這麽優渥的生活吧，難道他真的有什麽厲害的背景？

車子發動，梧桐拉了拉安全帶，擡眸望向窗戶，看見段扶風穿著黑色的修身西服站在幾米之外，身材瘦削修長，薄唇抿得很緊，神色陰郁地看著她。

她心臟揪緊，皺了皺眉。

趙承影正好看著她，關切地問：“怎麽了？”

梧桐深吸一口氣收回視線，搖搖頭。

“沒事，走吧。”

趙承影踩下油門。

梧桐沒有回頭，眼角餘光卻正好對著後視鏡。

光潔的鏡子裏，段扶風離他們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他已經在南疆了吧，他過得怎麽樣？

梧桐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忘掉他的臉，希望自己不要在這種折磨中瘋掉。

趙承影帶她去的是一家童話主題餐廳，桌子椅子都是蘑菇造型，卡通餐具可愛得讓人都不好意思用來吃飯。餐廳中央是個小舞臺，一邊吃飯還能一邊欣賞公主王子的童話故事。

身邊不是小朋友就是恩恩愛愛的情侶，梧桐坐在當中格外別扭，當服務員把菜單拿過來時，她更是羞恥得要爆棚了。

套餐一：就是喜歡你。

套餐二：吃個牛排都是愛你的模樣。

套餐三：想和你共度生生世世。

梧桐無語地擡起頭，問服務生：“能單點嗎？”

服務生歉意道：“抱歉，不可以哦，每天的菜都是固定的，只能點套餐。”

梧桐看向趙承影。

“你要吃什麽？”

趙承影笑得很開心，“什麽都可以，你來選。”

梧桐破罐子破摔，閉著眼睛往菜單上一戳。

“要這個。”

服務員抱著菜單離去，她籲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趙承影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問：“你不喜歡這種環境？我在網上查過攻略，都說這裏最適合帶女孩過來吃飯。”

梧桐吐了吐舌頭。

“你看得肯定是個假攻略。”

趙承影道：“那你應該會喜歡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吧。”

梧桐搖頭。

“為什麽？”趙承影不解道：“女孩子不都喜歡這種故事麽？”

梧桐聳肩，“當我大學剛畢業的時候的確喜歡，不過誰可以一直靠白日做夢過日子呢？王子之所以追求公主，是因為公主的身份是公主，而我不是。”

趙承影企圖從她臉上捕捉到脆弱的痕跡，但是沒有。

她只是很平靜的說出這段話，神態自然，好像已經接受這種現實。

到底要經歷多少次失望，才能徹底打消對美好的向往？

趙承影不知道答案，只知道自己有點心疼她，想守護在她身邊，替她遮風擋雨。

兩人吃晚飯，趙承影又帶她出去逛街。梧桐看著滿街琳瑯裝飾，才想起來已經快要過年了。

難怪最近總是覺得冷，在工地時穿棉襖都擋不住風。

趙承影站在一個櫥窗外問：“是不是很久都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梧桐撇撇嘴，“不是啊，之前段扶風還在的時候，我們就經常來商場玩。”

“都玩什麽？”

“還能玩什麽？你們動不動就出現，當然是隨便逛逛就回家了。”

趙承影失笑。

“看來是我打擾你們的生活了，那我豈不是該補償一下？”

“怎麽補償？”

趙承影擡手一指，正上方的液晶顯示屏上，正播放著電影預告片，機器人在上面打得轟轟烈烈，火光四射。

“看電影如何？”

梧桐攤手，“行啊，你請客。”

“那是當然。”

趙承影很快買來兩張電影票，以及巨大尺寸的爆米花和可樂，推著她走進影廳。

醫生的建議起了作用，坐在電影院裏承受了將近兩個小時的音效轟炸後，別說段扶風，出來後梧桐連方向都不認得，興奮得很。

趙承影趁熱打鐵，要她跟自己去酒吧玩。她想起自己久違多年的大學生活，跟著他一起去了酒吧。

梧桐灌了三杯瑪格麗特，趙承影喝了五杯伏特加，兩人醉醺醺地走出來，趙承影勾著她的肩膀問：“還想去哪裏？今晚奉陪到底。”

梧桐睜著朦朧的雙眼，左右看了一圈，最後捕捉到天邊微弱的光亮，朝前一指。

“看日出！”

“好。”

趙承影沒開車，揚手打了輛出租車，直奔市區唯一的一座山。

兩人登上山頂時，日初已經開始了。萬道金光自天際撒落，將山底下的城市照得如同神殿般恢宏大氣。

山還是這座山，游客還是那些游客。

身邊的人卻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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