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醫生按住她的肩膀，沈聲道：“你不能高興得太早，移植神經幹細胞的手術本來就在實驗之中，有著相當大的失敗幾率。而且即便成功了，也有可能發生一切不可預測的後遺癥。”

“後遺癥？”梧桐緊張地問：“都有什麽？”

“失憶，喪失各項功能，甚至一切歸零。”

一切歸零……

梧桐嘴唇顫抖，“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變成一個什麽也不記得，什麽都不會的人？”

就像剛出生的 嬰兒？

那還是她的段扶風嗎？

蘇醫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擔心，這些都是不可預測的，並非百分百會出現，說不定會什麽癥狀都沒有。”

梧桐捂著臉，深深地埋在膝蓋裏，半晌都沒說話。

蘇醫生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單薄的背。

她眼下穿著一套長袖長褲的家居服，頭發柔順的披在腦後，看起來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現代人模樣。

可他清晰記得，那天她剛穿越過來時的樣子。

他仿佛看見了希望，黯淡的人生因此亮起一束光，找到前進的方向——亂世出英雄，他欠缺的，就是這樣一個混亂時代！

梧桐花了很久才接受這個事實，擡起頭，兩只眼睛有點紅。

蘇醫生柔聲問：“還難過嗎？”

梧桐搖搖頭，挪動屁股，朝遠處坐了點。

蘇醫生伸過去的手落了個空，尷尬地收回來，打算離開。

“我們晚上吃餃子如何？你說你是北方的……”

“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梧桐打斷他的話，看著他的背影說。

蘇醫生停下腳步，半側著臉，鼻梁因此顯得無比高挺。

“什麽事？”

梧桐將自己在網上看到的控訴說出來，問他：“這些是真的嗎？”

蘇醫生的反應很奇怪，先是怔了幾秒，繼而神色一變，看起來很悲傷。最後收斂起所有表情，淡漠地看著地板，聲音沈悶。

“我不想聊這件事。”

梧桐一看絕對有內情，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睛說：“我們現在是合作夥伴，你不能讓我一頭霧水，必須對我坦白。”

“如果我說不呢？”

梧桐打量他幾眼，步伐飛快地走向大門。

“那就沒什麽好聊的了，再見。”

蘇醫生沒有追，但是當她手指碰到門把手的瞬間，背後傳來他的聲音。

“等等。”

梧桐停下腳步，心知自己贏了。

蘇醫生坐在沙發上，將往事說了出來。

原來他的事業並非是一帆風順的，研究生畢業後，他進入三院工作。先實習一年，然後轉正。轉正後本該按資排輩，奔著主任職位去。但是他表現比較優秀，還沒有到正常資歷，醫院就決定提拔他。

對他來說是好事，對於另外已經期盼多年的老醫生來說，卻是天打雷劈。自己勤勤懇懇在醫院幹了這麽多年，卻被一個毛頭小子擋了路，以後還要聽他的吩咐，簡直沒臉做人。

那老醫生比較偏激，在後來的一次治療裏，故意將原定的藥劑偷偷換掉，致使病人死亡。

之後雖然醫院調查出真相，將那老醫生開除，蘇之平的名聲卻因此受損，有很多病人強烈反對他看病。

醫院不得不安排他休息幾個月，等回來上班後，慢慢用成功案例挽回自己的聲譽。然而卻也因為休假錯失升職機會，至今都只是一個普通醫生。

蘇之平垂著腦袋黯然道：“這件事我本來一輩子都不想再提，換了別人問也絕對不會說，但是你問……”

梧桐沒有完全相信他，但還是湧出股內疚，低聲說：“抱歉，我不該懷疑你的。”

蘇醫生搖搖頭，苦笑地看向她。

“現在我對你坦誠了，你呢？”

“我？”

“醫院已經拿到你們二人的DNA檢測結果，比對發現，你們不是兄妹。”

梧桐心臟沈了沈，眼神慌亂。

“他們怎麽會去檢測DNA，是不是……”

“這些都不重要。”蘇醫生的雙竟有些悲傷，“重要的是你騙了我。”

梧桐的聲音戛然而止，片刻後低下頭：“對不起……”

“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能告訴我真話嗎？”

他的目光落在她頭頂，像大山似的給她壓力。

“我和他……”梧桐咬著嘴唇，憋出一句話：“我們是戀人。”

蘇醫生頷首：“果然……”

“但是我們已經情同家人。”梧桐補充道。

蘇醫生定定地看著她，突然把包拿過來，伸手進去拿東西。

“既然是這樣，那麽我這裏有個東西你一定很喜歡。”

“什麽東西？”

蘇醫生笑笑，將一個巴掌大的東西放在她手心。

她低頭一看，是只嶄新的手機。

在蘇醫生眼神的示意下，梧桐打開手機，看見保存在相冊裏的唯一一張照片。

那是段扶風的大頭照。

他躺在病床上，頭發為了治療剃成半寸，完美的頭型因此顯露出來。

拍照的角度有點直男，是自下而上的，卻一點也不影響他的英俊，五官仍然如刀刻般迷人。

梧桐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看見他了，看見照片的瞬間鼻子發酸，眼淚差點掉出來。

蘇醫生坐在旁邊，微笑地看著她。

“謝謝你。”梧桐擡起頭，由衷地說了一句。

蘇醫生扯著嘴角，自言自語般地嘆了口氣。

“當初之所以選擇當醫生，就是因為喜歡別人露出這樣的笑容啊……每當看見病人這樣笑著，我就覺得自己的生命是有意義的。”

梧桐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對他的戒備再次動搖。

蘇醫生是個十分盡責的醫生，盡管每天在醫院裏工作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但是回到家後，晚上還是習慣看看病人的病歷，為治療做準備。

梧桐今天覺得格外的累，吃完晚飯就去洗澡，披著濕漉漉的頭發探出腦袋，對坐在沙發上的他說：“我睡覺了。”

“嗯，早點休息，明天見。”

蘇醫生叮囑她早點睡，自己卻端起茶幾上的咖啡，又灌下一杯。

梧桐退回房間掛上門，躺在被窩裏，回想起那一幕，認為他是一個不錯的人。

幸好她醒來後碰見的第一個醫生是他，要是換做其他人，簡直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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