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又在段扶風身側蜷縮了一夜，第二天早早起床，收拾好行囊，準備出發。

這次有李得明在外接應，又有虛雲提前指路，她不擔心自己走不出去。唯一困難的是段扶風，二人體型差距有點大，梧桐想背著他走一路無異難於登天。她花了半個小時做出一個小擔架，把段扶風放在上面，自己拉著一頭拖行。

仍然沈重，估計走一段路就得歇歇，但是聊勝於無。

幹糧、草藥、備用棉衣……水不用帶，她帶了小鐵鍋和火石，渴了的時候燒點雪水喝就行。

梧桐把行李清點一遍，確認沒有東西落下後，沖著佛堂緊閉的門喊了聲。

“我走了。”

清冷的古舊寺廟裏響著她的回聲，院落中央的那棵梧桐樹上傳來沙沙聲響，一小片白雪墜落在地，仿佛在為她送別。

看來問心是不準備見她最後一面了……將視線從毫無動靜的木門上收回，梧桐吸了口氣，擡起擔架往前走。

來到懸崖邊，她先是把繩索從下面拉上來，捆住擔架和段扶風，反覆測試好幾遍，確定不會松開以後，才屏住呼吸，打算一點點將他放下去。

“等等！”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以及夾雜著粗重喘息的喊聲。

梧桐停下動作，驚訝地回過頭，看見問心一副外出打扮，背著行囊朝她跑來。

“你……這是要去哪兒？”

問心停在她身邊，一把奪走她手裏的繩子，堅定地說：“我送你下山。”

梧桐受寵若驚，連忙抓緊繩子搖頭。

“不用，我自己下山就好，你回去。”

問心根本就不聽她的話，靠著力氣大搶走繩子，拆開段扶風和擔架，將段扶風背到背上，用繩子緊緊綁了幾圈，便要跳下去。

梧桐抓住他的胳膊，想叫他別這麽傻，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報的。

他擡頭看著她，認真道：“我在下面等你。”

說完推開她的手，跳了下去。

他的動作快極了，在崖壁上輕點幾下就沒了影。

梧桐別說追，連看都看不見他，只能在上面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繩子被很有節奏地晃了三下，她猛地回過神，抓住開始往下爬。

一點點往下降，她看見底下雪地上的問心和段扶風。

段扶風平安無事地躺著，問心則在看著她，無論她的速度有多慢，他的視線始終不離左右。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失手掉下去，他一定會搶在她摔得粉身碎骨之前救下她。

梧桐落地，放開繩子，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

問心要去接她背上的行李，她卻看都不看他，背起段扶風就走。

她不是什麽都需要別人幫助的菟絲花，她也不是沒吃過苦。在當上東齊王之前，她經歷了多少次險象環生數都數不清楚。

問心的幫助讓她感動，卻也讓她覺得……自己很沒用。

與其永遠歉疚的面對他，倒不如拒絕他的幫助，咬咬牙承受所有痛苦。

段扶風很重，梧桐背著他走得搖搖晃晃，但是一步都不肯停，

問心聰明卻遲鈍，起初沒看出她的意思，以為是自己不告而來讓她生氣，追上去道歉。

梧桐不聽不看，專註地走自己的。

問心追了一段路，總算明白了些，於是沒再開口，只默默地跟在後面。

啪嗒一聲，梧桐左肩上的行李掉在地上。

她不得不停下腳步轉身去撿，問心卻搶先一步拿到行李，背到自己背上。

梧桐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回過頭繼續走。

問心背著行李，亦步亦趨地跟著。

梧桐身上的東西一路掉，問心跟在後面一路撿。

最後只剩下個段扶風了，可她還是累得氣喘籲籲，每邁出一步都得耗盡全身力氣。

要是只有她和段扶風在，那她早停下來休息了。可問心就在後面，她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 無能，咬著牙苦苦支撐，卻沒留意腳下踩到一塊石頭。

被大雪凍過的石頭特別滑，梧桐根本沒時間反應，砰的一聲就摔了個大跟鬥。

幸好前面都是厚實的雪地，她沒摔疼也沒流血，但是整個人與段扶風一起陷進白雪裏，幾乎爬都爬不起來。

滿口滿鼻都是血，鼻子被凍得無法呼吸，努力睜開眼睛，也只看見一片白茫茫。

偏偏段扶風那麽重，不停地把她往下壓，弄得她起都起不來。

絕望之際，背上突然一空，接著一只手把她拉起來。

她得以重見天日，坐在地上背靠大樹，張開嘴大口大口呼吸，寒冷卻清新的空氣回到她的肺裏，讓她的身體逐漸恢覆知覺。

段扶風……段扶風沒摔壞吧……

梧桐清醒過來後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見他就躺在不遠處，想起身查看他。

可是身體著實太累了，站起來沒幾秒就要倒，一雙有力的手從背後伸出扶住她，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要做什麽？我來。”

梧桐這時才發現，自己剛才靠著的根本不是什麽大樹，而是問心。

他單純、遲鈍、死腦筋，根本就是個榆木疙瘩。

然而在關鍵時刻，他總是像大樹似的讓她依靠，救她於危難之中。

梧桐怔怔地看著他，問心卻已經察覺出她的意圖，松開她走去檢查段扶風。

蹲在段扶風身邊，他摸了摸脈搏，又試探呼吸，回過頭說：“他沒事，很好。”

“是麽……”

梧桐楞楞地點了下頭，左右看看，找到一棵大樹，走過去說：“我想休息一下，你也休息吧。”

話音未落，她已經合攏雙眼靠在樹上，面色蒼白，好似虛脫般不再動彈。

問心藏於心底的心疼這時才敢表露出來，無比眷戀地看著她，隔著一層無法逾越的透明屏障。

二人休息夠了，天色卻也黑了。只好原地安營紮寨，以兩塊幹糧充當晚飯，又把磨碎了的幹糧餵給段扶風，吃完後各自安睡。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無盡的趕路，梧桐沒再逞強，知道這樣咬牙強撐只會鬧笑話，因此把段扶風讓給問心背，自己負責所有行李。

行李比段扶風輕多了，可就算這樣問心還是不放心，總躍躍欲試地偷看她，想趁她不註意時搶過去自己拿。

梧桐苦笑不得，在嚴防死守下，好不容易走出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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