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禧冷厲的聲音從牙關裏迸出來。

“最好是這樣，否則……朕定會把你千刀萬剮。”

段扶風時隔一年多，又回到太極殿的這個院子裏。

物是人非，他的心情也早已不同。

他不用再籌備祭祀大典，不用再籌備任何事，每天只坐在院子裏，偶爾朝隔壁瞥去一眼。

住在那裏的人已經不在了，曾經兩人在路上打照面都尷尬。

如今他對她的思念，卻越來越清晰。

段扶風喝了口茶，閉上眼睛小憩，院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隱約夾雜著女人的尖銳嗓音。

他雙眉一皺，對李得明道：

“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是。”

李得明快步走出去，不一會兒便回來，臉色不是 很好看。

“稟告王爺，在外面的人是……銀鈴公主。”

段扶風聽到這個名字便冷了臉。

“我不是早就讓你們把她送回南疆？”

仔細算算，兩人也已經快一年沒見了。

李得明道：“當初的確是送回了的，但是她不知通過什麽手段，得知王爺您要來平州接梧桐和孩子，便也偷偷從南疆出發來到皇宮……眼下正鬧著要進來見您呢，王爺，怎麽辦？”

段扶風沒有絲毫與她見面的興趣，吩咐道：

“讓人告訴她，若是連南疆都不想待，那麽盡管鬧下去。”

李得明應聲出去，不一會兒，院外的嘈雜聲果然消失。

段扶風深吸口氣，閉上眼睛，卻又聽得太監的聲音叫道：

“皇上駕到！”

段扶風不得不再次睜開眼睛。

院門打開，段延禧在侍衛太監的簇擁下走進來，龍袍映得院子都染上幾分金色。

李得明走在他們後面，一臉嚴肅與戒備，隨時預備著保護段扶風。

段延禧今日看起來卻比平常隨和許多，眼睛裏的陰戾有所收斂，嘴角難得的掛上了笑意。

“四弟，未能第一時間為你接風，為兄可真是遺憾啊，你在太極殿中住得可還習慣？”

段扶風坐在石凳上，冷眼看著他，沒有任何回應的打算。

段延禧也不尷尬，自己在他對面坐下來。

兩人沐浴著陽光而坐，本該是個其樂融融的情景，卻因暗湧的波濤，弄得周圍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段延禧客客氣氣的開聊，只聊打戰。

先是把段扶風的豐功偉績稱讚一番，然後感嘆二人的兄弟情深，最後施恩般的說道：

“四弟你此番迎戰，功德無量，待你來日真正的打退塞外，凱旋而歸，朕便將丘州贈予你，你看如何？”

丘州面積不大，人口不多，也不夠繁華。

還靠近南疆，山賊眾多，讓朝廷很難管理。

段延禧想了一夜，選來選去選擇了這，心裏依舊痛得滴血。

不過正像桃華所說，城池賜給段扶風，以後是有機會收回來的。

因此他才說出這番話。

只是說完後，段扶風依然沒反應，好似沒有聽到他的提議般。

段延禧有種被無視的憤怒，提高了點音量：

“四弟，你可是還有什麽不滿？”

段扶風擡起頭，眼睛與他相似，鼻子與他相似，身體裏甚至流著與他同樣的血，看他的目光卻如同一個陌生人。

“你何日將梧桐歸還？”

他開口說的第一句，是如此的風馬牛不相及。

說了那麽久，換來的卻只是這樣一個問題。

段延禧感覺自己是白白浪費了那麽多口舌，怒意再也壓不下去，罵道：

“你腦中除了這個女人，難道就沒有其他的嗎？”

“當然有。”段扶風說：“還有我的兒子。”

“你……”

段延禧剛要發怒，院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個粉色的身影沖進來，指著他聲嘶力竭地大罵。

“你言而無信！”

兩人定睛一看，是銀鈴。

銀鈴滿臉是淚，表情絕望。

“你說了只要我偷玉璽嫁禍給梧桐，就不會讓他們兩個再見面的！現在憑什麽把梧桐還給他？你還有臉當皇帝嗎？”

段扶風眸光一沈，轉向段延禧。

“玉璽一事，是你策劃的？”

太卑鄙了！

段延禧不肯回答，只惱怒地看著銀鈴。

“誰讓你進來的？馬上給我把她扔出去！從此不許她再踏進皇宮一步！”

“不……我不走……”

銀鈴從袖子裏拔出一把鋥亮的匕首，對著他道：

“我已經因你失去所有了，還做了那麽可恥的事情，你害得我失去了一切，我今天必須要得到一個交待！”

憑什麽倒黴的人總是她？

憑什麽傷心的人總是她？

銀鈴看著段延禧，幾乎咬碎一口 銀牙，握著匕首就沖過去。

段延禧的身手與段扶風沒法比，對待一個發了瘋的銀鈴，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閃身躲過匕首，右手抓住銀鈴的肩膀，用力一捏。

銀鈴痛得脫了力，匕首自動掉落。

段延禧用左手撈住匕首，想都沒想，一刀紮進她的脖子裏。

噗——

鋒利的匕首順利的從鎖骨上方刺入氣管，發出這樣一個詭異的輕響。

幾滴熱血噴到段延禧的眼皮上，他眨眨眼，把匕首往下又插了一截。

噗噗——

又是幾聲，血泡翻滾著從刀口往外冒，順著銀鈴精致的鎖骨流下，浸濕了粉色的裙子。

銀鈴軟軟地倒在段延禧身上，一雙杏眼瞪得極大，難以置信的摸向自己的脖子。

段延禧一使力，匕首整個插進她的脖子，從纖細的脖頸另一端露出個染紅的刀尖。

“咕嚕嚕……”

銀鈴呆呆地看著段扶風，想說些什麽，可是一張嘴，就吐出來一連串血泡。

段扶風也懵了，罕見的沒有冷眼相待。

“敢對我動手？你是活膩了。”

段延禧冷嗤著松開刀把，將銀鈴隨手推開，身上除了眼皮之外，沒有沾染一點血跡。

銀鈴倒在石桌上，姿勢詭異而別扭，春蔥般的手指始終按著刀口，似乎想讓血流得慢一些。

她看著段扶風。

她只看著段扶風。

一眨眼睛，淚水如泉湧。

“咕嚕嚕……我好……咕咕……後悔……咕嚕嚕……我真的好後悔……”

銀鈴一邊吐著血泡艱難地說著，一邊沖段扶風伸出自己幹凈的手。

似乎不想因此玷汙了他。

“扶風……哥哥……咕嚕嚕……我後悔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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