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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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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 謝翊便與陳王達成共識。

陳王贈糧餉助謝翊北上進軍, 待謝翊事成之後, 封陳王作異姓藩王, 繼續保有定寧城主位置。至於迎娶嫡女之事, 仿佛從未曾存在過。在雙方達成決議之後,更是煙消雲散了。

陳王自來精明, 知曉謝翊為了聞月竟舍近求遠,許他異姓藩王之位, 便明白了聞月在謝翊心中的重要性。故而特意遣了自個兒身邊最知冷熱的寵妃, 要她同聞月親近, 得以讓他在謝翊跟前站得更穩。

這兩日,肚子裏的孩子鬧得歡。

聞月待在府內本就閑得慌, 而今陳王寵妃來了,也算有個人陪她消遣。

昨日, 陳王寵妃同她說, 定寧城外有座廟,裏頭高僧能通天事,能施法攝魂,讓死去之人同今世之人再會面。

陳王寵妃說得神乎其神, 聞月學醫, 原該是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把戲。可然兒附身穿越的前車之鑒在前,聞月忽然心中燃起希望,若能見一面這高僧,同死去的父親說上一句話, 指不定就能按圖索驥,尋到聞昊,完成她兩世的心願。

陳王寵妃說,她得了密報,說是高僧明日晌午會現身廟中。

聞月將信將疑,兩世尋找聞昊的艱辛,讓她舍不得放棄這個線索。

次日,她同謝翊告知之後,便與那陳王寵妃上了馬車,去了城外。

馬車駛離城中,奔向城外。

陳王寵妃是定寧城人,對定寧最是了解。她與聞月同坐一乘,撩著車簾,一路同聞月介紹城外景物,倒也不讓聞月覺得無聊。

彼時,聞月心中滿是對那高僧的期待,希冀能借助他尋得聞昊線索。

如此想著,這行程漫長,倒也不讓聞月覺得難捱了。

一切似乎都是平靜且含著期待的——

直到意外降臨。

寺廟在山上,下車後還要步行些距離。

馬車快到達山下時,前頭忽然傳來車夫的一聲驚呼。

一陣急剎之後,那布質的車簾已被血液染紅。

陳王寵妃“啊”地大叫起來,急忙縮進了馬車角落裏。

聞月顯然也未料到此事,心頭不由一緊。好在謝翊一直有派暗衛護在她身邊,只消她一聲令下,暗衛便會出現。

因此,她並不覺得害怕,只是本能地將手護在小腹前,生怕傷著孩子。

“下來吧。”

車外傳來男人的聲音,含著笑,有些得意。

不知為何,聞月竟覺得那音色有幾分熟悉。

聞言,她拉住陳王寵妃的手,陳王寵妃還在驚嚇中,整個人動都不敢動一下。聞月見狀,猛地拽了她一記,迫她回過神來:“馬車封閉,再不走出去,便是等死。”

“好、好……”陳王寵妃木訥得點頭,同聞月走出。

伸手撩車簾時,聞月的手碰到了那車夫的血,那血液尚帶著些體熱,黏黏膩膩,叫聞月喉頭一陣不適。

那陳王寵妃見了那車夫身首異處的模樣,已是三魂沒了七魄,整個人都癱了。

面前,銀色匕首滴著血。

聞月向上望去,見到一張萬分熟悉的少年容顏。

是皇後身邊最得力的太監——

因心。

因心一身湛藍袍子,一塊上好青玉別在腰間。遠遠瞧著,似是一位溫潤公子,饒是誰都不會將他與妖後跟前殺人如麻的太監因心聯系到一塊兒。

他身後,兩名黑衣男子,一左一右護在他身旁。

因心將匕首收回鞘中,他看出聞月的詫異,慢條斯理道:“怎麽?國師沒想到是我?”

聞月蹙眉:“因心公公此行是想綁我回上京,借此威脅謝翊?”

“是,亦非是。”他別有深意地笑了。

隨後,因心提起靴,毫不留情地往那癱在地上的陳王寵妃身上踢了一腳,嫌惡道:“將她殺了。”

兩名黑衣人聞聲上前。

“不、不要。”陳王寵妃眼中寫滿了害怕。

聞月見狀,橫眉擋在陳王寵妃跟前。

“住手!”

因心勾唇一笑,“國師以為,您攔得住?”

“攔不住也要攔!”聞月厲聲。

既然是一同來的,聞月就要帶她一道回去。眼見兩名黑衣人越逼越近,聞月伸手一揮,不消須臾,已有兩名玄黑衣衫的暗衛從天而降,與那兩名黑衣人纏鬥到一塊兒。

謝翊所派暗衛武功已是高強,可那兩名黑衣人卻比之更甚。

百招之後,暗衛已被兩人擊殺,沒了氣息。

殺死暗衛後,因心未做停歇。

他步步逼向陳王寵妃,抽出匕首。

這一回,聞月沒再擋在她跟前,因為她瞧得出,因心眼中殺意極重,若她貿然上去,指不定便是一屍兩命的結局。聞月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自然不願再去賭。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陳王寵妃同那兩名暗衛一樣,在旁人刀下,斃了命。

從前,聞月沒少在宮中聽聞,少年因心手段果敢,殺人如麻之事。

只是,望著身前的溫潤少年,聞月總是難以將他同嗜殺之人產生聯系。

而今,親眼見三條人命死在他手上,聞月方才知道……

是她小看了他。

因心蹲下身,取了張枯葉,擦拭著匕首。

與此同時,他擡起手,指了指陳王寵妃的屍體,涼涼道:“來人,砍了這女人的腦袋,給謝翊和陳王送去。”

“遵命!”

聞月聽後心頭一陣惡寒。

她總覺得,此事或許不一般。

既然因心對她有利可圖,暫時不會殺她,她便大著膽子問他:“因心,你到底想做什麽?”

“也沒什麽大事兒。”他揚起那雙無辜的圓潤眼眸,朝聞月彎了彎,“就是想引謝翊前來,讓他親眼看你死去,過過癮罷了。”

聞月皺眉:“難道你不是想帶我回京,用我要挾謝翊?”

“太後的意思是如此。”他用殺過人的匕首,挑起聞月下巴:“可我不是。”

“你想殺我?”

“沒錯。”

她讀出因心眼中的殺意,瞇起眼:“你我無冤無仇,為何執意殺我?”

因心粲然一笑,唇角輕快明媚,如同三月春光。

饒是想象力極佳之人,亦無法將他同殺人如麻的惡人聯想到一塊兒。

他說:“我與國師確實無冤無仇,可我與謝翊卻有著深仇大恨呢。國師要怪就怪謝翊吧,誰叫你是他的心上人呢。這世上,唯有叫他眼睜睜看心愛之人死去,方才能叫我覺得快意呢。”

聞月納悶:“辰南王府自來與人為善,謝翊怎可能與你有深仇大恨?”

他唇角的笑容,一點點的收攏,近而冷厲起來。

他說:“殺我,算不算呢?”

聞月大駭,心中猜疑呼之欲出。

她難以置信地追問著:“什麽意思?”

因心卻避而不答,只是笑:“國師不是能預知世事,不若猜猜你近日會不會死?”

聞月察覺不對勁,冷聲質問:“你到底是誰?”

“國師還沒猜出來?”

他揚唇緩緩笑開:“國師重生一世,自認通曉天地,竟猜不到我是誰?”

世上除卻謝翊,無人知她乃是重生而來。

因此,他甫一提及重生,聞月心中猜疑已基本坐實。

先前,謝翊談及世上或許有第三人重生之時,她尚且還有所疑慮,卻未成想到,當真是有第三人重生。可直至謝翊發兵,他們都未知曉那重生的第三人究竟是誰。聞月做夢也不會想到,如此機緣巧合之下,竟被她撞見答案!

她握拳的手不停在顫。

須臾後,她擡起眼,對上少年清澈卻嗜殺的眼——

“因心,你也重生了?”

“國師聰慧。”

因心瞇眼笑著,打量她:“只是國師到此刻,都未能猜到我是誰嗎?”

聞月蹙著眉,認真地觀察著因心的一顰一笑,試圖將他對應上前世記憶中的那些面孔。只可惜,無一能同眼前的少年對上。可聽因心口氣,他們分明該是前世相識的,可為何她根本記不起他。

她不由納悶,眼前的少年因心到底是何人?

就在她猶疑之際,因心伸出一只纖細的手,送到她的眼前。

她本能地望過去,觀察那只手。

少年的指節瘦長,五指白皙,入眼完全不像是男子的手,反倒像是養尊處優的女子之手。

因心提點她:“國師看這手,不覺得熟悉嗎?”

聞言,聞月心中一沈,難以置信地擡起眼。

因心將手收回,來回摩挲著指甲蓋,訕訕道:“看來國師記性不好,若是此刻將這指甲塗上蔻丹,興許能喚回些國師的記憶吧。”

“是你!”聞月瞪圓了眼,狠狠望向他:“前世,是你殺了我!”

“國師記性倒也還湊活。”因心得意大笑。

說完,他猛地伸出手,握緊了聞月的頸,“只不過我可不止前世要殺你,今世,你還得死在我手上。”

聞月做夢也沒想到,前世殺她之人,竟是眼前外表溫潤的少年。

那塗抹蔻丹的手,曾多次將聞月引向其他方向,她曾多次調查過七皇子府中妃子,亦調查過多位宮女侍女,卻從未將目光挪到過少年太監因心身上。

此事,是她失算了。

深吸一口氣,她冷聲質問他:“因心,重生一世,你為何還如此執迷不悟。老天爺賜你重生,是要你拋卻前塵,並非要你再次害人!”

因心笑笑,“若非死前飽受淩虐,我或許今世會同你所說那般,拋卻前塵,重新生活。可經歷過那般狠戾的虐待,我做夢都忘不掉,我一心只想報覆謝翊,一心只想覆仇。若這一世,大仇不能得報,我便是死,亦不瞑目!”

因心應當不知謝翊重生之事,聞月亦不敢輕易暴露。可據謝翊所言,當日聞月被殺之後,他根本未及時找到兇手,更不用說殺人淩虐了。

聞月問因心:“謝翊到底對你做了什麽,你要這麽恨他?”

因心冷笑:“前世我是被皇後派去七皇子身邊最不起眼的孌童,他是普天下最正義凜然的辰南王,又怎可能對我如何。只不過謝翊這人,最擅長使陰招了。他歡喜你,旁人不知,但皇後早已利用暗線知曉。皇後讓我同七皇子吹耳旁風,果不其然那愚鈍的傻子就聽去了。七皇子派我裝作大臣妾室,於夜宴上殺了你。我成功歸來,原該是賞賜不斷,但謝翊卻不知從哪兒得知了殺手出自七皇子府的消息,沒過多久,他處處打壓七皇子,使了離間計,叫七皇子恨極了當時出主意的我。七皇子將我關進柴房,日夜以酷刑對待,盛夏之日,不允我喝一滴水,綁住我的雙手,在那日頭底下暴曬,待我口渴饑餓,險些死去時,他們便端上一盆東西餵我喝下。國師你猜猜,那是什麽?

聞月沈眸,不答。

因心笑著接下去:“那是下人的屎尿。謝翊使的好計謀,叫我在七皇子府無法再生存下去。日夜喝尿食糞,被日光暴曬,用燒燙的鐵鍬燙肉。最後,我滿身臟汙,在虐待之中死去。國師認為,這樣,我還不該恨嗎?”

他咬牙切齒道:“我此生便是為覆仇而來,而今七皇子已死。待你死後,下個,便是他謝翊。”

他攥住她纖細的脖頸,一點點地收緊手。

少年力氣很大,任憑聞月掙紮,卻根本無法逃脫。

許久後,直到她口中現出腥甜的味道,臉上出現青紫垂死之色後,因心方才收了手。

聞月蹲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因心取了塊手帕,嫌惡地擦著手,目光之中有蔑視一切的冷然:“你兩世為我所殺,固然有些可憐。但若非你對他那般重要,他又何必不顧一切都要殺我,為你覆仇呢。所以……你若要怪,就怪謝翊吧,誰叫你是謝翊最愛的人呢?”

話音剛落,因心捏著她的肩,將她丟進馬車裏頭。

馬車很高,因心將她丟進去的時候,動作略顯吃力。

馬車門簾勾到了他的袖,初夏時節,他湛藍的外袍本就單薄,經那門簾一勾,袖管被擼到了肘上,露出半只臂膀。

適當的角度望過去,聞月能瞧見他的手肘。

也便是那不經意的一瞥,叫他看見他手肘處——

竟有一塊殷紅的,月牙形狀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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