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7章 宮宴

關燈
聞月不得不承認, 無論前世今生, 當下的這一段時光, 已是她兩世之中最為幸福的一段時光之一。

事事有回應, 樣樣皆順心, 許多事兒都好似能一眼望到頭。

她與謝翊老來白頭的模樣,也近乎咫尺之間。

或許有那麽一瞬, 聞月也想學做那掩耳盜鈴之人,忘記徐禹捷所言, 忘記王妃的話, 忘記謝翊的兔子花燈……

然而, 相隔不過一日。

因在謝翊書房外,偷聽到之事, 讓她徹底放棄了怯懦的想法。

她誓要為自己,尋個解答!

如此轉變, 只因那日在書房中意外聽得的謝翊與羅宏的對話。

當日, 謝翊仍舊一早沒了人影。

聞月走至前院,才發覺伍林、李元峰二人正守在謝翊書房前院。

她原就與二人熟識,因此當王妃有意要她捧著藥膳,進書房轉交謝翊時, 兩人便棄了謝翊談論軍機之時, 一概不準旁人入門的規矩,放聞月進了去。

謝翊出身軍中,管教下屬自來嚴格。

彼時,平日裏丫鬟小廝時常出入的書房前院裏空無一人。連屋檐之上, 都立著輕功高強的□□手,正四處巡視。如此情形之下,照例說鳥都飛不進來,但聞月卻意外地走了進去。

走至書房前的長廊上,聞月便聽得房中有對話之聲。

原是不止謝翊一人在場,羅宏亦在其中。

距離書房不過咫尺之遙時,聞月本不想打擾二人商談,便輕手輕腳地將藥膳放在了書房門口。如此一來,謝翊得空開門之時,便會瞧見門口藥膳,她也不必同他見面,以免忍不住將疑惑問出口。

她剛放下藥膳,正準備離開。

然而,躬身的那一刻,耳朵離雕花門委實太近。

謝翊與羅宏的對話之聲,一清二楚地落入她的耳中。

謝翊背對著門,正擡首研究著上頭的輿情圖。

羅宏站在離謝翊一步之遙的背後,亦背對著門。他似乎心有戚戚,有所猶豫,須臾之後,才抱拳朝謝翊道:“殿下,恕屬下多言。”

“何事?”

“殿下是否早已知曉,聞月乃是命相女?”

謝翊沈默,等同於默認。

片刻後,謝翊啟唇,問羅宏:“你又是何時得知命相女是她?”

“三月前。”羅宏說,“殿下夜訪七皇子府地牢,她預知中毒之時。”

“她太不謹慎了。”謝翊無奈。

“照我看,此事無關謹慎與否,是聞月關心則亂,”羅宏蹙眉道,“不過屬下尚有一事不明,殿下前赴七皇子府時,如何料到即便遇上不測,也定會有人救您呢?”

一門之隔的室外。

得聞此言,聞月渾身戰栗,腳步虛浮,險些站不住。

心中答案,近乎昭然。

若非心中那種可能,謝翊又能如何準確猜測出他會中毒,她亦會救他?

謝翊啊謝翊,原來她的關心則亂,僅僅是他的算計罷了。

書房內,見謝翊未答,羅宏自顧自道:“難不成聞月為命相女,還能預知旁人安危?若真是如此,倒也不錯,聞月待在殿下身邊,定能保殿下平安順遂。”

謝翊未答,只是從輿情圖上拈了張旗下來,若有所思道:“羅宏,命相女之謠傳,而今如何了?”

“回殿下,南施國境內,近乎人盡皆知。”

“瘟疫村那邊呢?”

“經得殿下詔令,屬下已安排人手,提點村民、暗示那藥方字跡與命相女如出一轍。當下,聞月乃是命相女的身份,近乎昭然。”

聞言,謝翊把那旗子丟了,踩在腳下——

“既然如此,十日後,便昭告天下,聞月乃命相女無疑。”

羅宏不解:“殿下此舉何意?”

謝翊轉過身,驀地詭譎笑了,“聞月即將入我辰南王府之門,如今命相女之傳言甚囂塵上,待坐實聞月命相女之名後娶了她,對辰南王府無論是權勢、還是名聲,皆是有所裨益。”

“殿下當真妙計!”

羅宏半跪下去,激動道:“原來當初殿下意外得那命相女拓本後,又將前幾頁交予給住屬下拓印,令屬下流傳至南施國四方,原來為得就是如今之事,殿下實在深謀遠慮,叫屬下佩服!”

一字不漏地,聞月聽清了二人的所有對話。

原來,她由始至終就只是一顆棋子吶……

手腳、面目冰涼如水,連那刻曾經蓬勃滾燙的心也一並凍結上了。

當初,因命相女之名流傳,她忐忑難安才同謝翊共赴上京。因一心救人,才入了那瘟疫村。再後來,因信任謝翊,才再次步入這王府,嫁予他為妻。

可她從未曾想過,那些被打上二人回憶烙印的一部分,可能僅僅是謝翊謀劃中的一個角落。而她走得每一步,都是在朝謝翊設置的陷阱裏行進。

她很想推門進去,問問他,這計劃中的每一步,他可有片刻考慮過她的安危。若被那日刺客知曉她乃命相女,又該有怎樣的禍患?

可惜,謝翊不會去想的,他也並不會去擔心她的安危。

畢竟,誰會擔心一顆棋子的安危呢?

大不了,就換一顆唄。

聞月已無暇再去偷聽二人對話,因為對她來說,那些都沒有用了。

她重新捧起那藥膳,極盡謹慎地,邁著細微的步子,一點點地朝外挪。她完全不想讓謝翊知道,她曾偷聽過這些事。

畢竟,今夜之前,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印證。

前世今夜,宮內設有迎秋夜宴。

曄帝因忌憚辰南王府聲勢威望、喧賓奪主,特邀辰南王府中人前去。彼時辰南王已因病離世,謝翊奉聖命前往,並一連帶了兩位當時的心愛寵妾進了宮。然而,宴至中途,安置家眷的宮殿卻突遭大火,旁人皆是安然無恙地逃出了,唯獨謝翊的那兩名寵妾被燒死在了殿內。

當時,聞月曾以為,那僅僅是一場災禍。

後來,當有朝一日,謝翊位極群臣時,她才方從旁人口中得知。那夜的意外,並非意外,而是曄帝蓄意為之。曄帝想告訴謝翊,為人需收斂鋒芒,否則,他想要的,都保不住。

書房內院,僻靜如斯。

聞月緩步走著,不知為何,耳邊忽然想起,那日在霓絲閣中,他向她允諾的那句,會替她抹去命相女一說的話。

思及至此,她不自覺地笑了。

原來徹底抹去的結果,是叫她昭然於眾。

而他對她,從始至終,都只是算計。

有滾燙的東西,從眼眶中落了下來,聞月沒顧得上擦。

心死,也不過如此。

她打心眼裏崇敬他,他當真了不得。

不止算計了她前世,還算計上了今生。

不過可惜的是,她再也不是上一世那個愚蠢懵懂的她了!

自曄帝登基以來,南施國後宮內就再未出生過皇子。今年,曄帝寵妃的肚子委實爭氣,先是為曄帝誕下了皇子,而今又懷上龍嗣。曄帝為慶賀九皇子百日,祈禱寵妃順利再誕龍子,於今日,特意設了迎秋夜宴款待群臣。

而辰南王因身子不適,則由謝翊代為前去。

傍夜。

忙碌整日,謝翊終得空自書房內走出。

因時辰臨近迎秋夜宴,他已迅速換上一身墨色緞袍,佩上青玉冠,腰間別上迎秋夜宴特質的檀木玉牌,準備啟程進宮。

然而,他將將走至辰南王府大廳,便被王妃的丫鬟攔住。

他蹙眉,正想問意欲何為,卻見王妃拉著聞月,自帷幕後頭走出。

彼時,在王妃的安排下,聞月已換上一身絳紫色宮裝,她妝容精致,紅唇誘人,只一眼便瞧出是經人精心打扮過的。每走一步,她頭頂的鎏金步搖便隨之窸窣搖晃,撩人心房。

謝翊從未見過聞月如此打扮。

她本就是水靈甜美的長相,如今一番奢華貴重傍身,竟絲毫不顯得突兀,反而襯得她端莊大方,有些別樣的成熟風情。

謝翊眼中驚艷之色溢於言表,甚至出了神。

聰明如王妃,哪能察覺不出自家兒子的動情神色。她牽著聞月,朝謝翊走去:“阿翊,你看聞月這一身如何?”

“好看。”

謝翊毫不猶豫地給了篤定答案。

王妃見狀,便將聞月拉他更近,甚至將聞月纖長的小手,遞到了謝翊手中:“今夜,我特意為聞月換了宮裝,你便攜她同去吧。”

得聞此言,謝翊神色突變。

向來在感情之事上無所畏懼的謝翊,竟是飛快地縮回了手,不讓王妃再講聞月的手送進他掌心。

謝翊撇過臉,正色道:“我與聞月尚未婚配,宮宴帶她前去並不合適。”

“無礙的。”王妃還在堅持,“你父王已在陛下面前將你二人婚事提過一嘴,雖聖旨未下,但露露臉亦是無妨的。”

謝翊又問:“父王可知此事?”

王妃拍拍他的肩,笑道:“今夜你父王難得寬容,我已同他說過,讓你攜聞月前去,已得他首肯。”

“宮宴亦為政事,女子不可參與。”

“可往年都是你父王與我一同前去的呀。”王妃蹙眉。

謝翊拂了袖,語氣決絕,“此事不可!”

謝翊話音剛落,辰南王已在管家的攙扶下,自後院走出。

辰南王輕咳一聲吼,擺起一家之主的威望,凜聲道:“有何不可?”

謝翊冷著臉,未置一言。

辰南王嚴肅道:“你已二十有三,旁人皆是拖家帶口前去宮內迎秋宴,唯獨你一人成行,成何體統。你要娶聞月,我已遂了你的心讓你娶了,既已有伴,為何還要孤身前行?”

“是啊。”王妃瞧了眼聞月,可憐道:“為這宮宴,聞月已連著打扮了兩個時辰了,若不去,委實可惜。”

不論辰南王與王妃的勸解,謝翊依然固執己見——

“無論如何,此事沒得商量!”

霎時間,正廳內的氣氛冷凝。

辰南王與謝翊各自對峙著,誰都不讓。

周遭氛圍如同一張緊繃的宣紙,只需一滴水,就能讓它腐爛到,潰不成軍。

聞月定定站在一旁,從未吐過一字。

由始至終,她只是含著溫和地笑,一如既往地望著謝翊。看他神色恐慌,看他急於逃避,看他固執如斯。

一切……幾乎都印證了她的想法。

王妃見父子倆之間劍拔弩張,同往常一樣,急忙出聲做和事老。她晃晃謝翊的袖子,勸道:“今夜宮宴,帶聞月進去,還能在陛下面前討個臉熟。畢竟她將來也是要做辰南王世子妃的人,宮裏總歸是要進去的。”

“她可以進宮,但絕不是今日!”謝翊已是急火中燒。

“為何不可?今日分明是大好的機會。”

“今日絕不是!”

面對謝翊的態度堅決,王妃軟了語氣,心疼地望了眼聞月,惋惜道:“阿翊如此堅持,那便只能作罷了。可為這事兒,聞月可是期待了很久呢,她是真的很想去呢?”

“是啊。”聞月忽然插聲。

謝翊聞言,這才擡眸望向了聞月那邊。

而此時,一身華貴宮裝的聞月,非但臉上毫無可惜的神色,甚至笑靨張狂。

她彎著眼,朝他笑:“謝翊,我真的很想去。”

語畢,她邁著微小的步子,一步步走向他。唇角微勾,她攏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尤其,想去畫青宮。”

得聞此言,謝翊神色如遭雷擊,沈寂的瞳孔正無限放大。

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聞月的腕,執著她的手、拉著她飛快朝內院走去。

辰南王震怒:“謝翊,你想幹什麽?”

王妃也緊張,“阿翊!”

謝翊聞聲,卻不置一言,只是擺了擺手,喚來暗中的屬下,道:“羅宏,攔住父王母妃,不準任何人進院內!”

“屬下得令!”

羅宏欺身,攔住後院去路。

越往後走,聞月的笑聲就愈發張狂,整個人形似瘋癲。

她發了瘋似的,掙脫謝翊攥著手,質問道:“謝翊,你在害怕什麽?”

未等謝翊回答,她已經狂妄地笑了起來。

她問他:“你是在害怕,十日之內,我聞月不會帶著命相女之名嫁你為妻?”

他微瞇了眼,神色一凜:“你都聽見了?”

“是啊。”她反問,“我不該聽見嗎?”

“聞月,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那是什麽樣呢?”

謝翊正色,張開唇,剛認真地同她解釋。

然而,聞月仿佛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似的,搖搖晃晃了幾步,拽著他的袖子,嗓音已不覆從前輕靈,帶著無盡的悲戚,接連發問——

“謝翊,你為什麽不讓我去迎秋宴呢?”

“難不成,是因為你知道,今夜你帶去的女人會被安排進畫青宮?”

“還是,你知道畫青宮會走水,你帶去的女人會死?”

他聽後,未置一言,等同是默認。

聞月一步一頓,慢條斯理地走進他,仰天大笑一聲後。

她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狠狠地瞪著他,眼神狠戾,像是恨不得要將他從眼中剜去。她咬牙切齒,任憑那一個字、一個字自唇齒間蹦出——

“謝翊,你也重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裏開始,我推薦姐妹重看一遍前文。

你會發現,整個故事全程都在虐謝翊。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對旁的男人心心念念,對他所贈的一切都不珍惜,甚至她還要求他給她送嫁。

謝翊有過很多心理鬥爭,重看一遍前文,或許姐妹們會發現從第一章 開始就是謝翊的火葬場。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