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5章 童謠

關燈
自上京城起, 流言迅速往南施國各地竄。

因那手書封頁上, 有一抹紅色蔻丹, 便有猜測這預知天事之人為女子。不久, 流言甚囂塵上, 此女亦被世人稱為“命相女”。

不消五日,命相女之名已傳遍各處, 更有甚者編出歌謠——

“命相女,知天事。

得其者, 得天下。”

聞此童謠, 聞月夜不能寐。

好在經她多番打聽, 才知道,原來她所寫的命相之書並未全部流出, 流出的僅僅是一部分從前或近期發生過的事情,而近期之事得以印證, 更是驗證了她命相女之名。

聞月聽完, 總算松了口氣。

不然她真擔心,一次洩露如此多之天機,會不會跟那話本子裏頭的人似的,被天雷一劈, 當場便上了命了呢。

光是想想都叫她汗毛豎起……

命相女之名已傳到了邊陲小鎮。

晌午, 聞月坐在難民營門口曬太陽。

不遠處,有幾個夷亭村民正圍坐一旁,聊著近日甚囂塵上的命相女之事——

“聽說沒,那命相女神乎得很, 竟預知未來國事?”

“是啊,流傳出的那幾頁真是字字精準,甚至連我夷亭之亂都有。”

“如今朝廷國師之位空缺,若能占蔔未來,定受重用。”

“朝廷已開始尋命相女了,有人剛從上京城回來,一路都有官府排查字跡,似乎是下定決心要尋那命相女呢!”

“江南這邊似乎也開始排查字跡了。”

“是嗎?”

聞月豎著耳朵,小心聽著,生怕漏了一字。

可這謠言,越聽越讓她心驚。

偏生這時,不遠處走來一群捧著毛筆、宣紙的衙役,那模樣委實像極了村民口中的字跡排查。

聞月嚇得趕緊搬了板凳,回房去了。

回了房裏,聞月又再次翻找了那些能證明她字跡的物什。

待確定已將相關的物什,全部銷毀後,她才稍稍松了口氣。

她怎麽也沒想到,她原本隨手一記的冊子,意外被人奪去後,竟掀了如此波瀾,甚至累及全國。且不說,她是否真能知天命,即便是知,她也就僅記得她死前的那三年。而那三年對於歷史洪流而言,實在渺小得很。

她聞月只是重生,並非是天命之女啊……

面對謠言,她當真欲哭無淚。

如今,南施國內四處尋人字跡,定要找到那命相女。

當下,她身處夷亭村難民營。府衙來查,她尚能咬牙以不識字的理由搪塞過去。但時日一長,村民皆知她是因習字才認識的王道勤,再加上那些見過她寫方子的村民,任憑哪個一個不留心說漏了嘴,也叫她百口莫辯。

若是在王家滅門慘案尚未發生前,聞月尚能對此事坦然置之,接受命相女之詞。

然而,成親當日,刺客為追殺她,引致王家滅門。

更要命的是,那刺客更是袖著蟒紋的宮闈中人。

她尚不確定,是否是那刺客尋得了命相書後,散播出去,意圖便是為堂而皇之的找到她,並將她置之死地。若當真如此,她若被尋到,定是死路一條。畢竟天高皇帝遠,宮闈之人要想捏死一個貧民,實在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那王家滅門,即便謝翊督辦,都至今找不到刺客的證據,這不就是最好的佐證嗎?

拳頭捏得死緊。

聞月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她決計不想再死第二次!

“篤篤——”

帳外傳來敲門聲。

聞月掀開簾子,見牛嬸笑著捧了饅頭進來。

平日裏,聞月最喜歡牛嬸做的饅頭。可此刻,饅頭香甜,她因擔心自己命運,壓根連吃得樂趣都沒有,塞進嘴裏,也味同嚼蠟。

牛嬸察覺她的不對勁,便與她順口閑聊:“阿月,我聽說辰南王世子要離開了。你當初救他一命,他又百般護著你。如今他要走,你怎麽也不去送送。我聽人說,難得碰上辰南王世子這座大廟,村長一早就帶人送了好些精致物什去呢。”

聞月一楞:“他要離開?”

“是啊。”

“何時?”

“今日晌午後。”

聞月思緒猛地被人點醒。

她或許還能有最後一線生機,那便是——

謝翊。

謝翊既知她重生,卻未曾對她做出任何威脅之事。聞月篤定,且不論上一世是何人要殺她,與這一世是否有所重疊,但她能確認的是,謝翊定然是不想殺她的。

既然如此,她或許有必要跨出那一步!

兩日前,謝翊曾到訪,她因心煩命相女一事,閉門不見其。

卻未曾料想,他前來許是要同她說離開一事。

好在他將在晌午後離開,如今正值晌午,她定然還有機會。

即便是他已離開,憑借上一世隨他上京的記憶,聞月也定能追上!

思及至此,刻不容緩。

聞月趕緊拾掇東西,並同牛嬸道:“牛嬸,能幫我多收幾個饅頭進包袱嗎?”

“當然。”只是牛嬸錯愕,“阿月,你這是要幹嘛?”

聞月彎著唇,笑靨如花——

“我想,我得出趟遠門。”

此趟上京城,她不得不去。

一來是為與謝翊同行,得而保命。

二來她想借謝翊之力,尋得那兇手,為王家人報仇。

最後,她想……

她還有件上一世未完成的願望,定要去做一做!

一行人馬已集結江南郊外。

羅宏揩了把汗,喘著粗氣,好不容易將夷亭村那群拾掇了銀兩、幹糧來送行的無知村民趕走。回到隊伍中,他朝謝翊抱拳,道:“殿下時候不早了,該啟程了。”

謝翊坐在馬上,一身玄黑大氅,迎光而立。

羅宏擡眼時,日光正盛,自謝翊頭頂耀下來,讓人瞧不清他此刻神情。

見時候不早,羅宏催促:“殿下,您遇刺受傷已耽誤了回京覆命行程,若今日再不啟程,怕是不能準時回去,屆時朝廷上下,那些想拿捏您把柄的人,定然又要掀起大浪。”

羅宏語氣中肯,字字有理。

謝翊聞言,猶豫須臾。隨後輕拽縛馬韁繩,掉了個頭,將目光投向不遠處地山間小道,那是走向人馬集結處的唯一路途。

謝翊遙遙望著那道路盡頭,口氣似乎有些出神。

他說:“再等等吧。”

羅宏下意識隨他的目光而去,卻只見著那盤曲蜿蜒的小道。

小道上空無一人,一眼便能望得到盡頭。

又等了半個時辰。

羅宏是個急性子,按捺不住,生怕誤了回京覆命的時辰。他剛張開唇,抱拳準備催促,卻見謝翊目光微動,須臾後,唇角輕揚,竟驀地生出一絲笑容。

風揚起沙塵,謝翊臉上的意氣風發。

他此刻神情,竟與羅宏數年前與他一道在塞北連破十場鏖戰一般得意。

謝翊緩緩張開口,如同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

“來了。”

羅宏再次順著他的眼神望去。

這回那羊腸小道不再空空如也,道上一個身穿煙粉色襦裙的女子,正橫跨了個包裹,吃力地往人群集結處而來。見有人停留在那兒未動,她甚至蹦蹦跳跳揮起了手來。

竊竊地,羅宏瞄了眼謝翊。

此刻,他的殿下唇角微微下垂,要不是他自小與他相識,定然以為他此刻一本正經、喜怒不辨。可偏偏羅宏就知道,謝翊此刻正壓抑著滿眼的喜悅,要不然他家殿下那桃花眼裏怎麽還倏忽飄出了笑意呢?

羅宏見那女子,一蹦一跳地走到謝翊面前。

羅宏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啐了一口,嫌棄道——

原來是在等她啊。

見著謝翊,聞月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她難得甚至溫順地給謝翊作了個揖。

羅宏對她的印象,只有兩個形容詞。

一是桀驁不馴,二是不識擡舉。

夷亭之亂,殿下特意落了情報給她,看在她救了殿下的份上,想給她一條活路。哪知她一點都不識擡舉,不止不自救,還企圖要救全村人,害得殿下和他只能給她擦屁股。

上京城的女人千千萬,她聞月既不是最漂亮,又不是最溫柔,真不知道殿下哪裏中了他的邪。

再說他家殿下吧,也很奇怪。

當下,羅宏覺得謝翊有兩張面孔。

分明剛才延誤了上京覆命的時辰也要等她,如今她來了,他的殿下卻一點沒動靜,裝得滿眼無所謂似的。

看不懂,看不懂……

恕羅宏愚笨,他真是看不懂。

江南郊外。

一人一馬,馬前還站著個女子,場面有些突兀。

聞月正作揖,那烈馬見人,“嘶”地嚎了起來,她被嚇得渾身一凜。

謝翊見狀,立馬扭了韁繩,換了角度,不動聲色地下了馬。

他順理成章地將目光挪到她臉上,問:“來送行?”

“非也。”聞月掂了掂背後的包裹:“殿下見過背著行囊來送行的嗎?”

“倒是從未見過。”

聞月站起身,立於他眼前,目光灼灼望向他,篤定道——

“我想與殿下一同上京!”

他未答,只是笑:“改變主意了?”

聞月道:“正是。”

“可惜了。”他故意擺譜,“此去上京路途不帶無用之人。”

“殿下怎知我無用?”

聞月跨前一步,走向他。

周遭護衛見狀,提劍就要上前。

然而,未等劍出鞘,謝翊就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遠。

聞月嘴角揚著壞笑,走到他跟前,將手附在唇上,踮起腳尖向他:“這世間,殿下是知我乃重生的唯一一人,亦是唯一知曉我乃命相女之人。我聞月不求富貴,只求茍活。我洞曉未來三年之事,定能對殿下有所裨益。因此……”

她從他耳邊退開,片刻後,撩起裙擺,屈了膝,朝他跪下去。

“我聞月願以我之力,助殿下一臂之力。”

謝翊驀地笑出了聲來。

他翻身上馬,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隨後,他朝她伸出手:“可會騎馬?”

“會。”聞月沒有一絲膽怯,“兒時父親教過。”

她遞上手,任由他輕輕一提,將她帶上馬背。

他說:“既是如此,回上京之路正巧缺一位女謀士,那便同行吧。”

謝翊驅馬揚鞭,好不英姿颯爽。

羅宏跟在其後,望著前頭兩人交疊的背影,暗暗在心裏頭念叨。

辰南王府萬千謀士,哪個不是英勇男子。自家殿下向來潔身自好,從不同那些胡亂女子鬼混。女謀士一說聞所未聞,又怎可能缺她?

羅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