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0章 婚事

關燈
是夜,聞月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著。

回想起乞巧節集市上發生的事兒,巧兒被村長帶走,謝翊送她花燈,替她簪發,似乎一環扣這一環,但她卻始終猜不到謝翊的意圖為何。

難不成謝翊對她懷有情愫?可分明這一世,她對他態度疏離,連下水相救她都推脫到了巧兒身上,平日裏與他更是涇渭分明,又怎可來感情一說?

是否還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上一世發生過的事,仍會在今生重演,因此謝翊仍會對她有所情感?可明明,前世早夭的小川仍活到了現在。那這輩子的一切,理應是能夠被改變的。

既然如此,今晚在簪攤前,謝翊眼底忽然閃過的那一絲偏執,又是因何而起?

聞月想,最好這一世謝翊不要再對她有所情感。

否則,她定要用最決絕的方式,杜絕了謝翊所想。

這一生,聞月別無他想。

她只想安安穩穩地活著,替父親完成遺願,順利見到自己白頭模樣。

思及自己老來白頭的模樣,聞月忽然在想,那時候陪伴在她左右,替她簪發的人又會是誰呢?這竟讓聞月有了絲絲點點的期待。

可不知為何,眼前竟驀地浮現起了一個時辰前,謝翊在乞巧節簪攤上為自己簪發的模樣。

當下,他眉目寵溺,手法溫柔,那一刻這一世腹黑、愛拿捏她的謝翊仿佛不見了,如同上一世的謝翊回來了,甚至讓聞月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猛拍了記腦袋,不準讓自己亂想。

可一閉眼,眼前卻全是謝翊的那雙深邃黑眸,叫她臉頰不自覺的發燙。

然而,轉念一想,聞月又覺得可氣!

果然謝翊多情的種子由來已久,如今尚未繼承辰南王的王位,也已在女人堆裏摸爬滾打慣了。要不然簪木蘭簪的手法,怎生得如此的熟練流暢?!

“篤篤——”

前院有人在扣門。

聞月尚未睡著,便披了中衣,推開臥房的門,往前院走去。

待推開門,見門口站著個打著燈籠的白衣書生郎。

一聽院門“吱呀”洞開,書生郎立馬回過頭去。見了聞月,他一雙丹鳳眼瞇成了一條縫兒,笑得燦爛:“我原以為你早睡了,正準備打道回府,倒沒想到還能在乞巧節末尾再見上一面。”

來人正是聞月的未婚夫,縣城裏教書的書生郎。

聞月把大門敞開:“夜深露重,進屋裏坐會兒吧。”

“不了。”他朝她作揖道:“小月與我尚未完婚,如此深夜進門,擔心你要遭街坊鄰裏說閑話。”

“行得正坐得直,便是閑話也無妨。”

書生郎驀地低了頭,耳根子紅了,越說越輕:“可我舍不得你遭人說閑話。”

歷經兩世,兩輩子的年歲相加,聞月也算是個快四十的人了,早看透了情愛。

可即便如此,書生郎小心護著她,怕她遭人中傷的炙熱情感,仍叫聞月感動。

書生郎懂禮節,即便是四下無人,也不對聞月逾矩半分。他唯獨大膽的動作,只是隔著衣袖,小心翼翼地附上了聞月的手:“小月,這半月夷亭村風寒之癥甚是嚴重,母親不準我來村裏看你,你不會生氣吧。”

“不生氣的。”聞月抿唇一笑:“風寒依群體散播,還幸好你沒來呢。”

“不生氣便好。”

“對了,你母親不允,你又是如何出來的?”

“瞞著母親偷跑出來的。”他撓著腦袋,憨憨在笑。

“那你還是快些回去吧。”聞月說:“否則等你母親發現,定要怪我。”

“過會兒就回。”書生郎低著腦袋,慢慢悠悠地遞了個蓮花燈給她:“小月,我知你喜歡花燈,便到市集買了一盞準備送你,只可惜去得遲了,最後一盞你喜歡的兔子花燈也叫一位公子高價買走了,只剩蓮花燈了。”

聞月與書生郎剛相識那會兒,跟他提過,父親每逢元宵、乞巧二節總會紮花燈送她。沒想到她無意間的一句話,書生郎卻記在了心上。

如此歲月靜好的感覺,讓聞月這個接受了兩世洗禮的人格外珍惜。

頓時,她眼眶紅了:“蓮花燈也好,我也喜歡的。”

“那就好。”書生郎又從身旁拎了個黑布袋來:“這裏頭是我給你買的點心,你留著吃。若吃完了,叫巧兒來給我送個信,我再連夜送來。”

未等書生郎說完,身後已傳來男人不怒自威的聲音——

“如此深夜,是何人鬼祟造訪?”

謝翊踏著院裏稀薄的燈光走來,他一席黑衣,單手拄拐。走向二人的一路,木拐在地上嫌棄陣陣塵土,像是連天戰場起了烽火,有些肅殺的味道。

聞月察覺不對勁,下意識地將書生郎護在身後:“他是我未婚夫郎。”

得聞此言,謝翊面上並未放松。

直到走到聞月面前咫尺遠近,才停下來,將木拐不輕不重地在地上擲了擲:“原來是阿月口中的那位教書匠。”

書生郎向來與人親善,見被人提起,他便朝他禮貌作了個揖:“公子好,在下王道勤,天道酬勤的道勤。”

“呵,天道酬勤?”謝翊冷笑一聲:“怎不是胡說八道,四體不勤的道勤呢?”

聞月瞪圓了眼,像只護犢的老牛:“公子請禮貌些說話。”

場面頓時□□味濃郁。

王道勤見狀,趕忙做和事老:“公子便是巧兒口中的那位寄宿阿月家的病人吧?”

謝翊沒答,聞月回他:“嗯,就是巧兒救得那位。”

離得近,蓮花燈映上了謝翊的臉,讓王道勤有一絲熟悉的感覺:“我瞧公子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謝翊冷冰冰地回了句“未曾”。

王道勤靈光一閃,一拍手:“公子就是今晚在市集上一擲重金,高價買下了那盞兔子花燈的那位吧?!”

謝翊瞇了眼,恍惚想起來。今晚買那兔子花燈時,身旁似乎有個白衣書生,也曾小聲喊過幾次價。如今看來,那人的衣著倒是與王道勤無異。

王道勤熱絡地同他搭話:“我還記得公子當時花重金買兔子花燈,是要送給心上人的,如此深情,真叫人敬仰。”

他此話一出,無人答話。

霎時間,整個院裏安靜得出奇,剩餘兩人的臉……都黑了。

偏生王道勤沒看出虛實,扔在絮絮叨叨地說話:“休怪我多一句嘴,那花燈,公子可是送了巧兒?巧兒與公子郎才女貌,委實登對……”

話到一半,王道勤沒說完。只因半途他目光溜進了院裏,不經意瞥見,那盞兔子花燈正安穩地掛在聞月的臥房門前。

察覺到他的視線所及,聞月著急解釋道:“別誤會,巧兒臨時回了家,因此公子將花燈贈我當醫他的酬金了。”

“原來是這樣。”王道勤松了口氣。

聞月趕緊把他給的東西拎進門:“東西放下,你且快回去吧,免得被你母親發現了。”

“也好。”王道勤臨走前還不忘與謝翊致意:“在下告辭。”

院門口還堆著王道勤帶來的東西。

聞月嘗試將那黑布袋拎進院裏,可擡了好幾下,那袋仍紋絲不動。就在聞月犯難之際,一雙手伸了過來。

謝翊說:“我幫你。”

“不用。”她趕忙推開他的手,“殿下受傷了,我自己來就成。”

他卻直接搶了過來:“說了我來。”

謝翊提了最重的黑布袋,聞月得了空,便把那蓮花燈抱了進來。

謝翊將袋子扛進院裏,一回頭,就見聞月低著頭,抱著那盞蓮花燈,正撥弄著裏頭的燈芯。那橙黃的燈火自紙裏頭探出來,映在她臉上,也一並襯出了她臉上的笑靨,好不溫暖幸福。

他本想回房,卻見著這一幕。

心頭不由地燒起火來,話到嘴邊,只剩語氣諷刺:“這蓮花燈竟如此金貴,還需人抱著?!”

聞月未擡頭,一門心思地撥著燈芯:“花燈好看,定然舍不得放地上。”

謝翊沈著步子,靠近她:“那為何我送你的兔子花燈,你一路提著,回來竟是連房門都進不了,只能掛門上?”

聞月擡頭,對上他怒紅的眼,驀地笑了:“殿下那兔子花燈不過是未能送成巧兒,轉而送得我。與我未婚夫郎送我的花燈,定然是不同的。”

“倘若我說那花燈本就是送你的呢?”

她的手猛地一顫,那蓮花燈的火光實在脆弱,只在一瞬,便徹底熄了。

聞月站起身來,與他視線齊平,反問道:“殿下那兔子花燈本意送我?”

此時此刻,她昂然仰著的腦袋,堅定而沈著。一雙澄清的眸子,灼灼地盯著謝翊,像是試圖要借由他的一雙眸子望進他的心底,一探虛實。

許久後,謝翊的神情恢覆了往日的平靜。

須臾之後,他吊兒郎當地擡起手來,輕輕踮腳,便將聞月房門口那盞兔子花燈順手摘了下來:“阿月姑娘切勿多猜。我不過是順手買了盞花燈,至於贈與心上人一說,不過是當下編纂。旁人眼中的重金,也不過就是我辰南王府一粒砂礫,實在不足掛齒。”

聞月勾唇:“如此便好。”

謝翊往前一步,把玩著那盞花燈:“你很喜歡他?”

聞月理直氣壯:“他是我未來夫君,定然是喜歡的。”

他微蹙著眉,語氣分不清喜怒:“既是喜歡,為何定親三月,遲遲未定婚期。”

聞月實話道:“道勤家中書香門第,自是希望能找個門當戶對的結為親家。我為外來人士,無親無靠,家中也無萬擔黃金,道勤家母自是有所芥蒂。好在我與道勤互相歡喜,道勤家母也快接受我了。”

謝翊驀地笑了聲:“也怪不得你願意醫我了。”

他側過身,一手執燈,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向他:“醫好辰南王世子,獲得重金酬謝,如此也便不是事兒了。阿月姑娘的算盤,打得不錯。”

“話雖如此。”聞月一點也不懼,同樣看向他:“但若殿下分文不予,我也定當不置一言。”

“為何?”

“因為殿下於我,亦是重要之人。”

“哪裏重要?”

他問完後,聞月久久未答。

直到他耐心失衡,試圖再次詢問時,卻聽她淡笑著開了口。

“殿下乃是我第一個,以一己之力從生死線上拉回來的人,定是重要無比的。”

他沒回應,只是緩緩幽幽地在那兒笑,笑聲聽不出喜怒。

長久後,桌上的銅鏡忽然映出火光。

聞月下意識回過頭去,卻見謝翊手一斜,那兔子花燈裏頭的火芯便燃上了紙,不過片刻功夫,已燒出火光。

有那麽一瞬間,聞月是想阻止的。

可她卻又硬生生的將那欲望克制下來。

活了兩世,聞月早不是從前那個懵懂少女。若說先前她不懂謝翊的心思,可直到王道勤前來,謝翊眼底那藏不住的□□味,以及她循循善誘之下,逼他說出的花燈由來。

聞月知道,這一世的謝翊,已動了想要她的心思。

好在她看得出來,那股心思是克制的,僅僅還在萌芽。

她實在不想再在二十歲時,不明不白地死去了,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狠狠心,掐斷了前世的那根苗子。

趁謝翊燒了花燈,準備回臥房的那一瞬間。

聞月飛快上前幾步,喊住他,“殿下。”

他停了下來。

“醫您的黃金萬兩我可不要,但殿下可否許我一小小心願。”

“你說。”

她立定在他跟前,懷揣著如同前世與他初遇時的那般溫暖笑靨,問他:“若我與道勤將在一月內舉辦婚事,殿下能否賞臉撥冗前來?若殿下首肯,民女定當感激涕零。”

說完,她彎下膝蓋,深深、深深地朝他跪了下去。

長久後,她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定如你願。”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