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撇了撇嘴，不以為意。他沒覺得這是什麽可怕的事兒，這也許就是以前他說了太多話的報應？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著，抽屜裏還有青蘋果，味道不太好，有一點兒澀。一定是店家把沒成熟的蘋果當做青蘋果賣給他了。

梅林掏出蘋果咬了一口，他覺得苦澀的味道與自己格外登對。這種味道是一種調和劑，可以和他心中的失落，懊悔，孤獨，心痛發生反應。這種變態似的自我懲罰最不該發生在梅林身上，他緊閉眼睛想讓眼淚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他手指用力捏得蘋果凹進去了痕跡，那塊兒蘋果就更不好吃了。

“老板，你最喜歡吃這個餡兒的餃子，我跑了好幾家生鮮超市，肉就只有這麽多了，老板，你要是覺得少我就再去買一點兒。”布悔說：“但是我覺得已經夠了，如果肉再多，就有點兒像是餛飩了。但是餛飩的湯是有佐料的，餃子的湯沒有什麽特別的味道，老板，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一年，我就把餃子煮成了面片湯。那時候我覺得面點簡直是世界上最難做得飯，但是我覺得我現在包的餃子還挺好看的。”說著，布悔拎著手中的餃子對梅林比了比。她比了一下就放下了餃子，她不敢看梅林，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梅林看沒看見餃子。她擔心梅林看到她的眼淚。梅林什麽也沒看見，他不敢看布悔，他擔心被布悔看到了自己的眼淚。

後來春暖花開，梅林又恍然自己已經好幾個月沒再見過布悔了，自她新年過來為他包了餃子。那頓餃子的味道，梅林早就忘了。

梅林的世界裏再沒有了布悔這個人。

但是上帝又為梅林打開了一扇窗。新年過後，薇薇安和梅林聯系密切，奶奶對梅林的態度也有所改觀，這讓梅林反思到，其實沒有那張礙人的嘴，事情反而簡單了不少。

四月，奶奶病重。

薇薇安的頭上竟然有金發褪色，換上了白絲。梅林在醫院裏拉著薇薇安挨個兒科室的跑，帶著她照顧奶奶。一個瞎子，一個啞巴，在一起反而相得益彰，互補互助勉強和常人一樣做事。奶奶顯得格外的安靜，她偶爾嘆息，偶爾向梅林要了筆和紙來，又不寫不畫。

薇薇安有時趴在她身邊哭，她就笑瞇瞇的撫摸薇薇安的頭發。每每這時，梅林便轉過身去，看窗外，高樓大廈下多得是身穿白衣的人，或是病人，或是醫生。奶奶的病已經治不好了，薇薇安百般不願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林岑給美林送過來了17萬，她不過是個小警察，這時她和她男人的積蓄，梅林並沒有拒絕，珍惜眼前。奶奶儼然成為了病房中相較最安適的人了。她平淡的接受了自己的病情，因此享受就變成了奶奶該做的唯一的事兒。

逝者臨走之前都會留下些什麽，奶奶給兩人講了一個故事。

她說她是一名大魔術師的丫鬟，這是她的榮幸。大魔術師很厲害，富甲想要請他表演魔術也得排隊，想要威脅他的人，也不得好果。大魔術師愛人走得早，只留下了一個女兒，名叫林思。

——林思。

梅林想到了些什麽，但一切又在腦海中一閃即逝。

或許是和林岑、林森的名字有些相像？

奶奶又繼續講。

大魔術師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兒，一個叫安，是大師兄。一個叫梅，排名第二。林思就是兩人的小師妹。

奶奶講起這個的時候，還左右看看，不敢大聲說。她道：“我知道，兩個人都喜歡林思小姐，但是小姐只喜歡梅。”

梅林瞪大了眼睛，他好像明白了些什麽。

這兩個人分別學了老爺的一半兒本事，只有小姐全會老爺的本事，但是小姐天生不喜魔術，老爺恨鐵不成鋼，但是他又不忍心打罵小姐，就只能任由她去。可是有一天，不知是誰攛掇了安去和老爺講了自己對小姐的情愫。老爺是明眼人，這不要多說，老爺心裏也明白了個大概。安是成熟穩重，很有大師兄的樣子，又知努力，老爺就有意把小姐許給安。梅是個心性逍遙的人。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也可能是受老爺的影響，老爺將自己拿手的火焰魔術教給了他。

這些特征已經不需要再更明顯了，梅就是自己的師父，安就是老團長。

回想起自己的師父，梅林並不感覺到他逍遙，相反，他是個看起來垂垂老矣的人，明明他才中年。好像有什麽比身體更先老了似的。關於老團長的形容倒是沒有大差別，他是個嚴肅的人，但是他對自己特別的好。

關於餘下的故事，梅林心中也有了猜想。

自己一定就是師傅和林思的兒子吧，梅林，梅林。自然就是梅和林思。可是關於老團長對待自己的態度，他又心有奇怪，難道就是因為他是林思的兒子？令人奇怪的是，梅林自己也覺得奇怪，將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了，為什麽心中反而很平靜。

“沒有人能左右老爺的決定。”奶奶說：“老爺把小姐許給了安。”

許給了安？梅林馬上又有了另外一種猜想。

一年後，安和小姐有了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兒，取名——安林。

小少爺可真討喜，他小時最愛找我抱，和薇薇安一樣，可惜了，沒多大我就抱不動薇薇安了。老爺也很高興，他也偏愛小少爺，我也成了小少爺的貼身奶媽，偶爾照顧小姐，大多時間都和小少爺在一起。

可是後來！梅那個人不死心，他攛掇小姐離開了安，離開了家，離開了老爺，他們把小少爺也帶走了。

老爺震怒，說永遠不認這個女兒了！

一切都可以解釋得通了，梅林就是那個小孩兒，也就是奶奶口中的小少爺。可是他現在心中覆雜，一直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不該說些什麽，做點兒什麽。

奶奶又繼續講，她說：“我後來又見過一次小少爺，如果不是我賴著不走，我可能就見不到小少爺了。”

老爺因為小姐的事大發脾氣，生了一場大病還因此惹了人，不久以後就走了。整個大家只剩下了安，安遣散了我們這些傭人，也就在那個時候。大家都走了，我偏偏留下來了，因為我覺得我總能再見到小少爺，能見到小姐。

梅帶著小姐回來的時候，小姐已經奄奄一息，她得了重病，可以說是不得善終。

梅又走了，小少爺已經不認得我了，我便離開了。

這麽多年多去了，我心中還惦記著小少爺。你們不知道，他笑起來的樣子多麽可愛啊！

梅林就笑。

所以，梅林本來應該叫安林，安橙思就是自己的妹妹。安、老團長是自己的父親。梅應該算是自己的仇人了，母親不是個好女人，她最後沒得善終。梅林閉上眼睛，老團長是知道這一切的吧，所以他才總是想辦法照顧自己。

梅林深呼吸一口氣，他正走神間，再擡頭時奶奶已經閉上了眼睛，儀器上的數碼線變成了一條平直的線，儀器響起了警報聲。薇薇安不明所以，她輕聲叫梅林，又叫奶奶。梅林見到奶奶抓著薇薇安的手，指著自己。

“薇薇安是一名惡毒的女巫，她仗著大魔法師梅林對自己的喜愛，囚禁了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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