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興替，兵謀征伐, 說慢也慢, 說快也快。有些時候, 一個王朝的建立或許需要數代人的努力，但是, 有些時候，一個王朝的毀滅，卻僅僅需要幾個月……

短短十個月間, 天下風起雲湧, 李密建大魏政權, 改年號永平，李淵起兵反隋攻占長安, 立代王為帝, 翟讓身死, 洛陽淪為孤城, 薛舉在金城稱帝，國號曰秦。

這一系列的變故可謂是讓所有人都大開眼界, 恐怕就連這一路路如今分割天下的諸侯都不曾想過他們竟然能那麽快推翻大隋的基業吧？雖然說, 如今隋朝還未滅亡, 但是長安失陷，洛陽被圍，便是大隋有通天之功怕也是無力回天了。曾經顯赫一時的王朝如今已經走向了末路。

天下各地軍閥林立, 叛軍疊起，可謂是墻倒眾人推, 如今的隋朝早已失掉了民心，再無任何覆興的可能了。各路諸侯之中尤以關隴李閥與瓦崗軍勢頭最盛。

天下四閥其中尤以李閥威名不顯，此時李淵所做出的這番動作著實是令人嘆為觀止，其起事的時間之精準，攻勢之迅猛，手段之狠辣，目標之明確都令人忍不住懷疑這李淵是不是早就有反叛的打算了？不過，就算是真的知道他早有謀反之心，恐怕也不會有人在這種時候站出來指責他，無他，實因楊廣的行徑實在是令天下人深惡痛絕，現在的謀反早已不再是謀反了，在百姓眼中，無論是那一路反王的反叛，恐怕都是理所應當的。

不過……肖涯看了一眼手中的情報，便將其遞給了寇仲，嘆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寇仲咧了咧嘴，一邊迅速地瀏覽著情報一邊安慰肖涯道：“王朝更替哪有不死人的，肖道長你就是年齡大了就太多愁善感了。”寇仲這小子這段時間是越發沒大沒小了，自從摸透了肖涯的脾氣，寇仲說起話來就越發沒遮沒攔，就差沒攬著肖涯的肩膀跟他稱兄道弟了。

徐子陵毫不客氣地一肘子搗在了他背上，直把他疼得直咧牙，寇仲這才安靜下來認真的看起戰報來。

對於寇仲的冒犯肖涯倒是不怎麽在意，畢竟，雖然說這段時間以來在他教他們武功的間隙，石之軒已經給他們講了不少兵法謀略、為人處世，還給他們看了不少書，但是一個人自小養成的習慣又豈是那麽好改的，寇徐二人本就是小混混出身，在徐子陵這種性格內斂的人身上或許還看不太出來，但寇仲這種大大咧咧的性子卻是難以糾正的。尤其，他們還自小無父無母，在他們看來，把你當兄弟或許便是最親昵的關系了。

所以發現說過兩次之後依舊管不住寇仲那張嘴，肖涯便懶得再跟他計較這些小事情了，反正他也沒說錯，各個世界加起來他年齡確實不小了，老人家嘛，喜歡悲春傷秋本就是事實啊，而且，寇仲這話雖有所冒犯卻並無惡意，肖涯自然不會跟他計較這種口舌之失。嗯，當然，如果石之軒和徐子陵計較，那他也是會選擇視而不見的：）誰讓寇仲這小子嘴賤呢？

“嘖嘖，李小子他老爹看這番作為也不像是優柔寡斷的主啊！真不知道他以前為什麽非要給那狗皇帝賣命！”寇仲看著手中經由魔門的情報機構傳回來李淵攻下長安後所立下的各項約法的細則不由感嘆道。

徐子陵無奈地瞥了他一眼，不由嘆道：“仲少你怎麽就記不住呢？君君臣臣，這皇帝哪裏是說反就反的，此次若不是那李小子的五弟被陰世師殺害，恐怕李淵起兵的日子也還要再拖延些時日才是。”

寇仲聞言不由砸了砸嘴，咋舌道：“那倒也是，不管怎麽說著造反在史書上總是為人所詬病的，嘖！這些寫史書的這些人也真是不講理，這皇帝不幹好事，臣子憑什麽不能反他？這不管對錯都給人家扣一個逆臣的帽子，真是蠻不講理！”

寇仲越說越是憤憤，畢竟，雖說在第一次碰見瓦崗軍的時候他便知道那些義軍也不見得就是好的，但是在他看來像楊廣這種害國害民的昏君，是決計沒有資格當皇帝的，更何況，曾經他自己的夢想也是能加入一隊義軍推翻楊廣的□□。

但是，夢想只是夢想，原本在遇到肖涯之前，寇仲已經有了自己單幹的想法，但是被石之軒壓著學了一個月的兵法謀略朝堂政務之後，寇仲的主意便改了，找他的話說嘞，那就是——狗老額的！當皇帝那麽累，哪個冤大頭願意當就當去！反正老子是不伺候了！

不過，話雖這麽說，但是該學的，寇仲還是一點也沒有落下，只是原本認為只要有兵、有武功、敢打敢沖就能當義軍的想法卻是被寇仲按捺了下來，因為他們本就是從社會最底層走出來的市井小民，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戰亂給民眾所帶來的危害。所以他們不願讓自己成為施暴的一方，即使這種傷害可能並非出自他們的本意及安排。

而且，別忘了，教他們的是熱衷於日常打擊他們學習熱情的石之軒，在寇徐二人跟石之軒學習的這段時間裏，石之軒恨不得把他們兩個罵成豬，但是，後來石之軒在和肖涯私下裏談起的時候，也不得不承認，寇仲與徐子陵的悟性和他們舉一反三的能力不是一般人學得來的。就連侯希白當年學習權謀的時候，都遠不如他們二人。嗯，當然，現在的侯希白依舊不善權謀。

不過讚嘆歸讚嘆，但是更吸引寇仲的註意的卻是最下面的一排小字——慈航靜齋師妃暄出，攜和氏璧，尋天下共主。

“慈航靜齋？”寇仲挑了挑眉，隨即想了起來：“哦哦哦！是石大叔他老婆出身的那個門派？就是被石大叔說是一群愛管閑事的臭婆娘的那個門派？”

看著寇仲眉飛色舞地樣子，肖涯手中的拂塵不由一抖，差點掉了下來，呵呵，他打賭，石之軒絕對不是這麽說的，因為，他說不出來這麽粗魯的話，雖然說意思應該不差太多，但是，這話絕對是寇仲自己說的。但是，面對寇仲和徐子陵投來的八卦的目光，肖涯還是不得不壓力山大的點了點頭，沒錯，是她們。

但是看著寇仲和徐子陵瞬間發亮的眼神，肖涯不得不開始反省，他對這兩個小家夥的教育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怎麽天下大事不關心，總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特別敏感呢？好吧，這也只能說，八卦是大□□數千年如一日的優良傳統。

只見寇仲和徐子陵一從肖涯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便把頭湊到了一起，小聲嘀咕起來：“怪不得石大叔現在提起亡妻神色總是淡淡的，這群女人還真是能折騰啊，代天尋主？她們難道真認為一塊玉就能決定天下共主？還真是把自己當個人物啊！”

徐子陵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門口，才想起石之軒現在不在洛陽，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裏跟寇仲嘀咕道：“你可說慈航靜齋也就算了，把碧前輩捎上做什麽？不管怎麽說她也是石前輩的發妻，讓他聽到了，有你好受的。不過……這慈航靜齋也真是心大得很，一群女人便想操控王朝更替？她們難道還想自己做皇帝不成？”

肖涯聞言心中不由偷笑，徐子陵還真是神預言，後來還真是有女人做了皇帝呢！不過，不是慈航靜齋的女人，而是陰癸派的傳人，到時候，他們就該知道女人不好惹了！

寇仲翻了個白眼，漫不經心地應道：“誰知道呢？我只關心那師妃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美人！我記得侯小子說過他若是有幸見到師妃暄必要將她畫入美人扇，現在她出來行走，不知道他有沒有得償所願。”

徐子陵沒好氣地拍了他一巴掌：“別認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看人家長得好不好看！你啊！這見一個愛一個的毛病到底什麽時候能好？”

寇仲不以為忤地嬉笑道：“改？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食色，姓也，你看，孔老夫子都這麽說了，陵少你就莫教訓我了。”

徐子陵沒好氣地奪過寇仲手中的情報，氣道：“你可省省吧！人家孔夫子是那個意思嗎？你快別侮辱經典了！”說罷，徐子陵被氣得沒了八卦的心思，轉頭畢恭畢敬地將情報還給了肖涯。

肖涯手心氣勁一吐，當即便將那記有情報的絹帛震得粉碎。看著他們二人鬧夠了，肖涯這才開口道：“你二人日後有何打算？”

寇仲與徐子陵對視一眼，也不由嚴肅了起來。二人思索了一番，還是寇仲先開了口：“我原本是想去做義軍，掙一番大功業，也救民於水火，但是我後來發現以我的能力恐怕最多能做一個好將軍，卻做不了一個好皇帝，我想，我還是再好好學習一番再做打算，而且……就算我們做不成什麽功業，有道長您教的武功，我們替娘報仇之後也大可以逍遙山水，也是快活得很。”

徐子陵聞言亦是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我本來就是想替娘報仇之後就隱退江湖自由自在地過日子的，不過，如果仲少要去打一番功業的話，我自是要陪他的。”

寇仲聞言頓時對徐子陵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一拳擂上了徐子陵的肩頭，動情地笑道：“好兄弟！”

徐子陵被擂得齜牙咧嘴，沒好氣地瞪了寇仲一眼，佯怒道：“誰要你這樣的好兄弟！你以後要是再隨隨便便動手，信不信我現在就丟下你自己快活去？！”

寇仲連忙認錯道：“哎喲嘞！陵少！息怒！息怒！我錯了還不行，你可別丟下我一個人啊！”

看著他們二人玩鬧的樣子肖涯不由失笑，這兩個活寶還真是一刻都安生不了，不過，這樣也好，只希望他們兄弟二人日後無論什麽時候也依舊可以這麽親密無間吧。

不過，那也都是以後的事情，現在，肖涯卻是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拉回了他們的註意力：“既然你們有建功立業的想法，又感覺到了自己能力的不足，那麽，你們可曾想過擇一明主而輔之？”

徐子陵聞言聳了聳肩，直接望向了寇仲，畢竟若是讓他自己決定的話必然是無意出頭的，所以說，一切還是全看寇仲的決定。寇仲沈思了片刻，方才苦笑道：“還是別了吧，我不是那種服管教的，若是那皇帝真能讓我服氣還好說，他要是沒法讓我服氣，我怕我一個忍不住就反了他。”說著寇仲不由苦了臉，顯然，對於自己的性格弱點，寇仲還是心裏有數的。

肖涯聞言並沒有太多意外地點了點頭，畢竟，在原來的走向中寇仲就為了宋玉致而放棄了和李世民爭天下，由此便可以看得出來，寇仲對於功利的執念其實並不是太重，最初肖涯雖然有意在寇仲和李世民之間作抉擇，但是在現在真正接觸過之後，肖涯還是覺得還是李世民更合適些。

雖然這麽說或許有些喪氣，但是，肖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時代市井小民和世家子在素質上的差距是非常巨大的，即使寇仲和徐子陵的悟性再好，但是十幾年的差距又豈是那麽輕易可以彌補的。普通人與貴族之間教育的差異性在這種時候暴露無遺，肖涯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寇仲他們的悲哀，還是這個時代的悲哀了。人才被埋沒，資源被浪費，不外如是。

不過既然寇仲已經自己做出了選擇，肖涯自然支持他的選擇，雖然說他更希望寇仲和徐子陵可以從旁輔佐，畢竟初唐時期也可謂是多災多難，多一個幫手就是多一份力量，但是既然寇仲自己有所顧慮，那麽肖涯也不會去幹涉他的決定。

只不過，肖涯算了一下時間之後，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便讓寇仲二人自行退去修煉了。

寇仲和徐子陵離開肖涯的院子的時候依舊摸不著頭腦，寇仲不由皺眉道：“陵少，你說道長突然問我們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早兩個月石大叔就走了，現在道長又提起這種事情，他是不是不想要我們了？”

徐子陵亦是憂心忡忡，但是他卻是苦笑道：“仲少，你想什麽呢？道長沒來就沒有義務一直帶著我們，本來就是我們占了大便宜，你還在奢望些什麽呢？”

寇仲皺了皺眉，卻是罕見地認了命，低落地嘆道：“是我們欠道長良多啊！不過，總是要試一試的啊，既然我們沒有別的事情了，待我們為娘報了仇，不如將那楊公寶庫起出來送給道長？那楊公寶庫既然得來那麽多人窺視，想來必是有不少好東西的。”

徐子陵聞言亦是眼前一亮：“這個可以有！”

兩人一拍即合，當即便將頭湊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嘀咕起來，很快便做好了初步的計劃，他們還打算將石之軒一起喊上，現在他們也知道了石之軒的身份和能力，更是知道他手下有一批效忠於他的下屬，所以寇仲和徐子陵才想著讓他加進來分一杯羹的。

畢竟，一來石之軒是肖涯的朋友，便宜了別人不如便宜了石之軒，多少也算是半個自己人，二來則是因為楊公寶庫必然所藏眾多，僅憑他們二人想要悄無聲息地將寶藏全部運出，無異於癡人說夢，所以說，一個有下屬還靠得住的合作夥伴自然必不可少。然而，此時石之軒還不知道一塊天大的餡餅已經落到了他的頭上……

另一邊肖涯也並沒有閑著，寇仲和徐子陵兩個小子雖然入江湖的時間不長，但是，闖出來的禍卻是不小，招惹上的人物更是數不勝數。雖然說以他們二人的武功想要隱居山林，能把他們找出的人少之甚少，但是，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所以說，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還是需要的。

而想要一勞永逸，有什麽，比當權者的庇佑更加有用的呢？從寇仲他們說出自己的決定之後，肖涯便已經為他們計劃好了後路。肖涯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強國方略，包裹妥當之後又提筆附上了一本陳表，言明願用此間謀略為寇徐二人求一個庇佑。

不過，最後，肖涯想了想，還是有附上了一封給寇仲和徐子陵的信。信中讓他們二人將楊公寶庫待到李世民得權之後贈予大唐，肖涯可沒有忘記，武德九年的渭水之盟，之所以無可避免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便是因為大唐窮啊！連年的征戰讓他們在那時騰不出錢打一場抵禦突厥的大戰，若是到時候得楊公寶庫襄助，渭水之盟說不定就可以改變了，而寇徐二人作為送來這場及時雨的人，自然會得到李世民全方位的嘉獎與保護，對於李世民的人品，肖涯還是信得過的。

師徒三人各懷心思，卻不知雙方的安排卻是撞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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