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來上朝嗎？”肖涯如是問道。

頂著仁宗錯愕的神色，肖涯面不改色地解釋道：“要易容，要起太早……起不來，頭疼。”

聽到肖涯毫不做作的理由，仁宗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好吧，早朝時間早他是知道的，而且，他也從趙宗實那裏知道了肖涯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他也是現在才知道肖涯現在的臉竟然是他的易容，而且，他不僅說出來了，還正大光明的告訴他因為要易容上朝所以要起的太早不想上朝了。這樣的理由……仁宗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位志向高遠的大才還真是……意外的接地氣啊！而且剛剛明明還在討論兼濟天下這種高大上的問題，突然就提出那麽懶惰的要求真的好嗎？

不過即使感到哭笑不得，仁宗依舊十分大方地一揮手，直接允了：“成！我等下回去就傳旨，唐卿日後都不必上朝了，若有要事直接進宮稟告，若我有事再直接召你進宮過問便可。”

“謝官家！”肖涯終於真心誠意地對宋仁宗行了一禮，嘻嘻嘻，可以不用早起了，開心~

自然看得出肖涯的動作其中有幾分真誠的仁宗，指著肖涯被他弄得說不出話來，最後只得瞪了他一眼，憋氣地揮手讓他趕緊滾蛋了，畢竟，留著這麽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在身邊，他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氣出個好歹來。不過雖然是氣呼呼地把肖涯趕走了，但是，仁宗卻是獨自一人坐在亭子裏想著想著又不由笑出了聲來，罷了，大才總是有幾分脾氣的，既然他只想振興國家，那麽這樣的性子反而更好讓趙宗實拿捏。這也許算是他們老趙家的福氣了吧。畢竟，可不是哪一位帝皇都能遇上這麽一位可以匡扶天下的大才的啊！

至於不想上朝這點小毛病，其實……也不算什麽大問題吧？而且，肖涯主動提出來不想上朝其實他是可以松一口氣的，因為，只要不上朝，那麽基本上就可以杜絕肖涯接觸其他朝臣的機會，這樣一個作為孤臣的大才，才是最適合趙宗實的輔政大臣啊！仁宗越想越是滿意，回去之後便立刻大筆一揮，幹脆地免掉了肖涯的朝會。

雖然說從仁宗那裏得到了不用上朝的許可，可是，當肖涯回到開封城內的院子中，看到笑瞇瞇地站在院子中央望向他的趙宗實時，肖涯的臉色依舊一瞬間便黑了下來：“哼！漲本事了啊！”

趙宗實早就不害怕肖涯雷聲大雨點小的恐嚇了，此時一點也不慌亂，反是笑瞇瞇地湊上前去，將手中的沏好的茶雙手奉上，同時為自己辯駁道：“我這不是想給老師您一個驚喜嘛~而且，您本來就是我的老師，我現在封了太子，您封個太子太傅不也是理所應當嗎？”

“理所應當？”肖涯都快被趙宗實氣笑了：“這能一樣嗎？！資善堂的官員可也沒少教你，怎麽不見你再多封兩個太子太保、太子太師？你明知道我不願入朝，你現在直接將我推上風口浪尖，你問過我的意願嗎？我看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成過你的老師！”

肖涯這話說的不可謂不重，就連趙宗實的臉色也不由白了一瞬，臉上的笑容也不由消了下去。趙宗實沈默了許久，方才擡手扯著肖涯官服的袖擺，輕聲道：“老師……你為什麽會那麽覺得？那能一樣嗎？是！資善堂的先生們是教過我許多，但是，那和您不同啊……他們教的是大宋未來的皇帝，您教的，是我啊！”

肖涯不由一楞，他甚至可以聽到趙宗實話音中細微的哽咽，但是，他不明白，趙宗實為何會對他有那麽深的感情。

肖涯面上的忡怔自然瞞不過趙宗實，他不由苦笑了一下，肖涯從來不懂，他從來沒有懂過他真正想要什麽……他不由輕嘆一聲：“老師啊，您會告訴我大宋的弊病在哪裏，而其他人……他們不敢啊！是您拂散了我眼前的雲霧，是您打破了這滿朝官員為我編織的美夢，是您指引了我前進的方向，對於我而言，您才是我唯一的老師啊！即使……您從未認可過我……”

肖涯一時不由默然，他只是做了他覺得可以幫助到他的事情，他或許冒了一些風險，但是對於他而言不過是多穿幾個世界就能補回來的積分罷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在趙宗實心目中他竟然有著那麽高的地位，唯一的老師……趙宗實這是把他當成了他的人生導師了啊！而且……他說他從未認可過他……

肖涯聽著趙宗實輕微的哽咽聲，他不由偷瞄了一眼自己系統界面中空空如也的徒弟列表，肖涯一時也不由感到一陣心虛。他或許可以覺得趙宗實還不足以成為一名真正的千古一帝，但是，肖涯實在是沒有任何的立場和底氣去說趙宗實不是一個好徒弟……

畢竟，別說是王子皇孫了，就算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一定受得了他這些年來疏離冷漠的對待和無比苛刻的課業要求，他雖然每次都故作不知，可是那並不代表他真的不知道趙宗實為了完成他留下的課業而時時挑燈夜戰的事情，畢竟，那一份份、一張張言之有物、言之有理的政策大綱、細則，還有那一篇篇堆在一起都放了整整兩排書櫃了的讀後感，他再怎麽眼瞎都不能視若無睹。

而且雖然趙宗實沒有問過他的意願，但是……從一品的太子太師，又有什麽人可以一入朝便坐到這個位置呢？聖寵之盛，已經稱得上是曠古絕今了。這足以證明趙宗實對他的尊重，而且……這些年，趙宗實每年逢年過節可沒少給他送東西，再比如今天他帶著去上朝的玉佩就是趙宗實去年春節送過他的禮物之一，螭紋玉佩，那可不是什麽人都能用的紋飾，那代表的，是皇室的榮寵！

即使是肖涯只想著完成任務，不想與其他世界的人有太深的羈絆，他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趙宗實不是一個好徒弟，他只是在為大宋教授一位好皇帝，甚至根本沒有把趙宗實當成過徒弟，但是……趙宗實卻真正的做到了師傅有其事弟子服其勞。

沒有點明的時候肖涯還可以裝作從來沒有註意過一樣，可是一旦這一層遮羞布被挑破之後，肖涯也再也抑制不住他心中的愧疚了，他不想和其他世界的人有太多牽涉，但是，他要是真的對這些真摯的感情視若無睹，他真的還是人嗎？他自認，他還是無法做到真正的鐵石心腸，面對一腔赤誠的趙宗實，肖涯只覺得狼狽萬分，他覺得渣師說的應該就是他這種了吧？

“其實宿主你完全不需要這麽糾結的。”666突然插話道：“人的生命總是短暫的，你現在跟我們簽訂了契約，你必然會一次次的面臨生離死別，你的生命太過漫長，他們的世界太過短暫，你只需要珍惜當下就好。為什麽要想以後呢？宿主，從你簽訂契約的那一刻起，除了其他的長生種，你與其他人本來就註定只有當下。他們永遠只能是你生命中的過客罷了。”

“你說的容易！”肖涯對於系統的勸解根本半點也不感冒，這些道理他能不懂嗎？可是……離別本來就是一種傷害啊……

“可是如果你連當下都不給他們，他們還能得到什麽？”666跟了肖涯很久了，也猜得出肖涯的糾結：“你們只是師徒而已，等他可以獨當一面，你本來就是要離開的，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沒有人可以永遠相伴，他們早該有所準備。”

肖涯也不由沈默了，是啊，小鳥長大了總是要離開大鳥的庇護的……而且出師，這種事情就算是他能夠長久的留在這個世界也是無法逃避的，所以說……他為什麽要拒絕趙宗實？噫——他什麽時候也開始被這種老父親的心態給支配了？趙宗實或許還不夠資格出師，但是他這三年的表現也早就夠拜進他門下了啊！

肖涯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這麽誠心誠意想跟他學習的學生他要是還拒之門外，那他就實在太鐵石心腸了！不行，他不能再做渣師了，否則……趙宗實的這一腔真情，他就真的是受之有愧了！

肖涯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拂落了趙宗實拉著他的袖子的手，看到隨著他的動作，眼中的神采越來越暗淡，臉上的表情簡直都要哭出來了的趙宗實，肖涯心裏也不好受。不過他仍是一狠心，把趙宗實的手掰了開，不過，隨即他便撫平了袖子上的褶皺，鄭重地望向趙宗實，沈聲問道：“你，可願入我門下？”

趙宗實原本都快要完全絕望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猛地擡起頭來望向肖涯，連說話都激動有些磕巴：“您，您是說……”

肖涯點了點頭，微微放柔了聲音再次問道：“你可願入我門下？”

“願！”趙宗實立刻響亮的應道。

肖涯輕哼了一聲，目光稍稍偏離落到了剛剛被他隨手放倒了桌子上的茶盞上。

趙宗實頓時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端起茶盞，毫不猶豫地跪在了地上，雙手將茶盞舉過頭頂：“弟子趙曙拜見師父！”

肖涯輕輕地應了一聲，雙手接過了他遞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趙宗實隨即便對著肖涯連拜三次，肖涯也沒有挪動腳步，直接受了趙宗實三拜大禮，待趙宗實拜完後，肖涯方才開口道：“地上涼，起來吧。”

以肖涯的性格原本他是絕不會受身為太子的趙宗實這樣的大禮的，但是……他既然要收趙宗實做弟子，那麽在他面前，他就不是太子，而是他的弟子，故而，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的。對於此，趙宗實也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即使他貴為太子，肖涯也是他的師父，若不是此前肖涯一直不肯收下他，他早就想那麽做了。

應聲而起的趙宗實不僅不惱，反而滿面笑意，他激動地執禮道：“弟子定不負師父所望，勤修不輟，勵精圖治，定會讓我大宋真正現一片太平盛世！”

肖涯亦是被他的喜悅感染，連易了容的眉眼都不由顯出了一抹柔和之色，但即使心中也是喜悅的，肖涯依舊不忘敲打他：“別把話說得太滿，等你什麽時候把將北夷南蠻全部打服了的時候再說這話吧。”

趙宗實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他這幾年了解的越多自然也就越明白想要把那些外族的虎狼打服是有多難，不過即使知道很困難，他也並不覺得自己完全沒有機會，畢竟，他可是有仁宗為他打造的良好基礎，他一直認為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他本來只是一個王爺之子，可是現在他卻名正言順地當上了太子，還能得到當今官家的全力支持，和肖涯這樣的稀世奇才的悉心教導。

有著這樣的基礎，他有什麽理由不去勵精圖治，不去拼一個□□盛世呢？他從來都是一個有大抱負的人！趙宗實垮了一下臉，隨即便咧嘴笑道：“會有那麽一天的！一定會有的！這是我們的大宋啊！那些外族，終將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看到趙宗實有這樣的自信，肖涯也不再多說什麽了，雖然說他現在還略顯稚嫩，但是……有夢想比什麽都重要啊！只要有夢想，他便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他終會一步步靠近那個曾經顯得遙不可及夢想。

更何況，他可是英宗啊！勵精圖治，銳意革新，他本來就是一個可圈可點的帝皇啊！而他所要做的，不過是引導他，如何從一個好皇帝，變成一個更好的皇帝罷了，作為一個帝皇，他本就不應該滿足，他的野心，他的夢想，才能讓他帶領著這個國家越來越好，而他所要做的，就是給他一個更高的目標，然後……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成功！

肖涯看著眼前已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越來越有皇室的威嚴的趙宗實，易容下的嘴角不由微微揚起，既然他成為了他的弟子，那麽他會等著他登頂的那一天……否則，他可是不會讓他輕易出師的。

趙宗實還在為了自己拜師成功而開心不已，卻不知道，他即將迎接的，是怎樣可怕的帝皇特訓……

作者有話要說：

PS：宋朝皇子出閣之前在資善堂學習，封王、出閣之後由東宮屬官教導，趙宗實雖然不是仁宗之子但是自小養在宮內，所以肖涯會說資善堂的先生是他的老師。

PPS：趙宗實在被封太子之後便改名趙曙，所以說趙曙才是宋英宗的名字，不過本文依舊用趙宗實稱呼，就不改了，免得大家看著糊塗。

謝謝葉子佩小可愛、洛有名卿小可愛扔的地雷~謝謝沈默的重土小可愛、青空藍巷小可愛澆灌的營養液！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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