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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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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女同志貴姓, 罐頭真是咱們區生產的?”宋清明說。

胡進步多聰明的人, 也知道賀譯民和宋家的關系, 所以沒說陳月牙的本名,只說:“她姓陳,我們家一親戚, 就在咱們區百順街道辦的罐頭廠工作。”

“小陳同志,這罐頭一罐兒多少錢?”宋清明說。

陳月牙說:“益民食品廠的魚罐頭一罐是2.5元,咱這個沒那麽高的運輸成本,便宜, 兩塊錢。”

一罐肉罐頭兩塊錢, 是真不貴。

而且確實,桌子上的罐頭裏魚是魚料是料, 色澤鮮黃, 一屋子的鮮味兒。

宋清明是溫州人, 對於魚鮮有種本能的熱愛, 福利發魚罐頭,他心裏其實更願意。

之所以發水果罐頭,還不是大侄女宋小霞沒工作了, 要賺錢養家, 他給走的後門嘛。

看來, 以後他得讓宋小霞做點魚罐頭來賣了。

不過, 宋小霞也得學會不偷工減料才行。自家人,她都敢給奶奶一瓶臭罐頭,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

“這樣, 明天你把罐頭送到咱們廠采購科,我讓采購科的人給你結賬。”宋清明雖然客客氣氣,但也居高臨下的說。

胡進步看了陳月牙一眼,就怕這事兒要戳穿,連忙擺手說:“人一幫婦女同志做個罐頭廠不容易,哪那麽多時間天天往咱廠裏跑?也別明天了,就今天下午吧,我陪著采購科的人一塊兒去,順便也檢驗一下質量。”

宋清明沒說話,手拍著椅子,估計心裏還是在想,怎麽解決宋小霞的難題。

那個領導不關照親屬?

那個領導不希望自家人把錢掙了?

宋小霞真實太不爭氣了。

“一個大廠子的運轉,不靠掌舵的那個人,靠的是職工,把職工惹生氣了,壞了口碑,要將來離退休了,說句難聽的,你也跟我一個下場。你要真想繼續用水果罐頭,我不反對。”胡進步索性說。

這句話就說的有點難聽了,說難聽點那直接叫搧臉吶。

宋清明畢竟領導,能不考慮自己的口碑嗎?

握著胡進步的手,他說:“我謹記著老領導的批評,沒想推脫,就是得計劃一下這筆錢從哪裏出。下午就去采購罐頭,就是得麻煩您!”

宋奶奶摸著超生的手,再掐掐她的小臉蛋兒:“這小丫頭真俊吶,我啥時候也能到個小孫女兒該多好。”

胡嬸嬸何嘗不這樣想,再加上她和胡進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倆失獨老人。

陳月牙要走的時候,她非得給她娘兒倆翻點布出來。

“廠裏發的,滌卡,拿去做身衣裳穿,比你這棉布好得多。”胡嬸嬸說。

冬天大家當然不穿的確涼,滌卡結實耐用,做棉衣穿還保暖,確實舒服。

因為媽媽沒新衣服,超生先把布摟過來了:“謝謝奶奶,明天我再給你送罐頭哦。”

傻孩子,太想媽媽有件漂亮衣服了。

見陳月牙還想推拒,胡嬸嬸說:“就別推搡啦,有時間來看看我們老倆口兒就行了。咱倆口子沒了孩子,人親冷落,我就當多個親人,但你們要嫌棄咱們沒能量,辦不了事兒,那就算了。”

不嫌貧,不愛富,不巴著領導,這樣的人啥年代都可貴。

但是城裏人相互交往,不就在個我能托你辦個啥事兒,你能幫我一個啥忙,無緣無故,誰有那麽多的時間跟人往來?

“行,過陣子我們再抽時間來看您,放心吧,超生就是您孫女。”陳月牙說。

胡嬸嬸伸手摸著超生的臉,就得回想起自己的兒子來,去年死的時候,才滿打滿16歲,鋼鐵中學高一全年級第一名的學生,聰明的什麽似的,那麽好的孩子,咋就死了呢?

唉,想不通啊!

拎著滌卡,帶著超生回家,媽媽腳步都走的喜氣洋洋,美滋滋兒啊。

雖然不知道能賣多少罐,但是剛剛做出來就有銷路,誰能想得到。

不跟別人比,只賺自己的錢,陳月牙已經開心的不行了。

……

“月牙,街道辦喊你,咱倆得去開個會。”秦三多看起來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夾著他那只上面還印著五七幹校幾個光榮的大字的牛皮夾子說。

街道喊開會,那就是關於罐頭賣出去以後分成的事兒了,事關自己的錢,當然得去。

陳月牙把超生送回家,一推開門,炮和斌正在地上學蛤蟆亂跳,看到媽媽進來,連忙站了起來,撲騰著身上的土。

這倆中午是自己吃的飯,碗都沒收拾,就在地上亂扔著。

“媽媽你去吧,我來收拾碗。”超生連忙把碗抱了起來,揮著手說。

看媽媽走了,超生回頭,怒目盯著倆哥哥,伸出了手臂:“搞的這麽臟,咱們會永遠吃不到魚噠。”

“罐頭廠的魚早都殺完啦,咱們再也沒魚吃啦。”賀炮說。

超生可不這麽想:“勞改農場的池塘裏還有,必須保持幹凈噠。”

“池塘裏的魚早撈完了,咱們也不會再去池塘啦。”賀斌遲疑著說。

“有,就有。”超生篤定的說。

這倆皮哥哥,才幹凈了幾天啊,就變成像福妞說的一樣的臟孩子啦?

超生把碗給了賀炮:“炮哥哥洗碗。”又把掃把給了賀斌:“斌哥哥掃地。”

這倆小崽子在外頭也是無法無天的,奇了怪了,就怕妹妹,一個在廚房裏艱難的洗著碗,一個在外頭掛把掛把的掃著地,超生自己還收拾不住自個兒,一會兒教掃地,一會兒還得教洗碗。

“魚真的已經撈完了。”賀斌不甘心的說。

超生篤定的說:“真的有哦,媽媽說它會跳,它就會跳出來的哦!”

對於媽媽的盲目崇拜,讓超生堅定的認為,只要她一直把自己保持的幹幹凈凈,站在池塘邊,成熟的魚就真的還會再跳到她懷裏。

陳月牙走的時候,掃把橫著,碗在地上,回來一看,嘿,稀奇了。

地是幹凈的,碗雖然沒洗幹凈,但好歹歸廚房裏了。

“媽媽,做衣服喲。”超生雄心勃勃的,規劃著自己和媽媽的幸福生活:“做棉衣,媽媽也要紅花花!”

胡嬸嬸給的那批布正好可以給媽媽做棉衣,超生心裏已經有計劃了,等過年區裏評選先進,就讓媽媽穿著新衣服去,美美噠。

“不但給媽媽做一件,咱還給小帥和超生一人做一件棉褲,好不好?”陳月牙說。

“嗯嗯!”超生使勁兒的點頭。

斌和炮團了過來,賀斌更會察顏觀色,看媽媽笑了一會兒又不笑了,連忙問:“媽媽,你是不是不高興呀!”

“沒有啊,你咋覺得媽媽不高興?”抓過兒子的手,冰冰涼涼的,但是特別幹凈,陳月牙把它放到自己臉上蹭了蹭:“熱和不熱和?”

“熱和。”

“媽媽,我也想蹭蹭。”賀炮說。

陳月牙看了看三炮臟兮兮的手說:“洗洗就可以蹭,快去洗。”

嗖的一下,小臟炮去洗手了。

媽媽背出去的兜裏似乎有香香的東西,超生的鼻子跟那小豬似的,在媽媽的兜上蹭著鼻子。

“別蹭啦,那是街道辦裏的味道,不是糖,媽媽晚上給你們做好吃的,好不好?”陳月牙把閨女的臉掰了起來。

聞著像糖,一掏兜,媽媽兜裏啥都沒有,失望啊!

團著布,有媽媽哄著,超生跟斌和炮躺在一塊兒,一會兒就已經呼呼大睡了。

陳月牙把三個小崽子哄睡之後,就到罐頭廠去了。

確實,她今天去社區開會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讓她不高興了,但是,大人的事情是沒法跟孩子們講的。

而她哄睡了孩子出來,就為解決這件事情來的。

秦三多急步匆匆的,正在罐頭廠的門口等著陳月牙呢,一見面就說:“月牙你不要怕,徐明那個領導當不了幾天了,他現在就是秋後的螞蚱,瞎蹦噠。”

“反正我還是那句話,要是街道辦不給我讓我滿意的分成,只給我300塊,所有的罐頭我全搬回自兒家,我就天天自個兒吃也不便宜街道,欺負誰呢這是?”陳月牙說。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到街道去商量分成,街道主任徐明不但沒有說像對宋小霞那樣,把罐頭廠直接交給她私人經營。

反而說街道得收掉所有的錢不說,而且還是只給她300塊的獎金,罐頭賣來的錢,全歸街道所有。

這不欺負人嗎?

就算咱是共產主義,也不能強行從市民手裏掠奪人家的財產啊。

生意哪能這麽做?

要不是為了孩子,為了日子能過好點兒,誰願意大半夜的起來做罐頭來賣?

冬天夜裏熱騰騰的枕頭不香嗎,還是暖暖的被窩不舒服。

熬更守夜,工人是她,成本是她的,油和鹽巴都是她的,街道憑啥一摟子摟走所有的錢。

陳月牙和街道主任徐明吵了一架,才從街道出來的。

她反正是打算好了,只要徐明還是原來的態度,她就要搬走所有的罐頭。

絕不便宜街道。

不一會兒,街道主任徐明緊趕慢趕的也來了,還沒走到跟前兒呢,就說:“陳月牙同志,我要嚴肅的批評你,你這覺悟也太差了吧,把罐頭搬回自個兒家?那我還得問問,你這魚哪來的,長在咱們共和國的土地上,那就是公家的財產,你就必須說清楚來路,要麽上繳,要麽,就給我原放回那個地方去。”

“魚是哪來的?我幾個兒子從山上打來的,您要這麽說,我就只有一個辦法,原把魚倒回山裏頭去,公家的財產,我不貪一絲一毫,但我的油鹽醬醋,我也要原數收回。”陳月牙才不怕徐明,硬懟懟的說。

魚都已經做成罐頭了,再倒回山裏頭,那還能吃嗎?

這不成兩敗俱傷了?

妻子的地位,是隨著丈夫的地位而水漲船高的,這要別人,徐明想欺負也就欺負了,但現在,賀譯民可是派處所的所長,他就不得不顧及點兒,盡量把話給說圓。

“往山裏頭倒魚那是氣話啊,你看人宋小霞,同是搞銷售,創造了那麽好的業績,罐頭都賣鋼廠去了,年底區政府肯定得表揚她。你也該向宋小霞學習才行,陳月牙同志,放開你的胸懷,有點共產黨人的覺悟嘛,給咱們街道創造銷售額,才是你該幹的,幹的好,年底,我讓區政府獎勵你。”苦口婆心的,徐明說。

“學習什麽,學習宋小霞做壞罐頭,吃壞鋼廠一幫老太太的肚子,還是學她的罐頭裏蛆比梨還大?”就在這時,有人在徐明身後說。

徐明回頭一看,喲呵,鋼廠的老領導。胡進步!

哪怕退休了,胡進步在外頭餘威猶在,褪著手上的手套,他說:“宋小霞的罐頭我們廠裏已經退貨了,今天,咱們要300罐魚罐頭,就要你們這街道辦產的。怎麽,同志,你們的罐不賣嗎?”

啥?

宋小霞的罐頭被退貨?

陳月牙的罐頭賣進鋼廠了?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要不是鋼廠離退休的老廠長親自來,誰敢相信?

徐明轉頭再看陳月牙,人陳月牙不說話,扭過脖子,愛搭不理。

陳月牙不是這胡同裏最能胡攪蠻纏的潑婦,但是性子最剛烈的奇女子,人能把一個植物伺候醒來,就證明她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現在鋼廠要罐頭,她要真把罐頭全拉山裏倒了怎麽辦?

那街道還掙啥錢,她不掙錢,徐明的工作成果又從哪來?

而且,徐明隱隱風聞,最近區政府正在調查他,這時候沒點工作成果怎麽行?

“陳月牙……”徐明都快哭了,就一街道主任,芝麻大的官兒,咋就這麽難呢。

“分成談不好我就不賣!”

“那你想拿多少?”

“我要二八開,要不免談。”陳月牙說。

底氣就是這麽足,腰板兒就是這麽硬,誰叫成本全是她的呢?

“街道八你二?”

“徐主任您回吧,我上山倒罐頭去!”

“行吧行吧,就這麽辦。”為了工作成果,徐明心裏堵的慌,但還必須答應。

鋼廠真是豪氣的大手筆,一下買了300罐罐頭,這一合算下來,就是整整六百塊,陳月牙反手就拿了五百塊,庫房裏還有整整500罐的罐頭呢。

鋼廠采購科的人自己搬罐頭,科長還是比較懂行的,拿起一罐罐頭搖了搖,晃了晃,太陽下面看著呢。

物不在多,那麽一塊炸的金黃的魚肉,給佐料烘托著。

饒是在采購科不缺東西吃,科長也覺得這是好罐頭,心裏順帶再鄙視一下宋小霞。

“搬上車,咱們走!”說著,一幫人開車走了。

“月牙,你嬸兒還忘了件事兒,這是我們老家送來的黍面,你留著給孩子們吃去。”胡進步上車之前,又遞了陳月牙一個袋子,揮著手說。

陳月牙打開一看,裏面是磨的細細的面粉,一股黍的清香味兒。

這黍面要做成餅子,那真是賊好吃。

賀譯民今天正好發工資,難得還能早回家一天,進胡同的時候腰都格外的挺撥,步履如風。

“賀所長,咋走的恁快,槍掉啦。”百貨商店幾個售貨員在門口探著頭,開玩笑說。

賀譯民下意識摸了摸腰,幾個售貨員笑的更開心了:“我就說嘛,他那腰上準有槍。”

都是男人,咋就賀譯民,連背影都帥氣呢?

在胡同裏看見妻子拎著只袋子艱難的往家走,快跑幾步拎起袋子,賀譯民彎腰的時候輕輕在妻子耳邊吹了口氣。

“能不能放穩重點兒,還所長呢,你這樣兒咋出去抓風紀?”陳月牙說。

現在的公安,還兼職抓風紀,大街上男女走的近一點兒,或者拉個手啥的,那都屬於流氓罪,輕者當面批評,重者抓去蹲班房呢。

進了門,幾個崽崽都看著呢,賀譯民把工資掏出來了,八張大團結:“給,這月的工資,一分不少全在這兒了。”

“哇哦,爸爸好厲害!”斌和炮說。

賀譯民幾番示意讓妻子把錢接了,男人嘛,掙錢養家,工資全部上繳,他得給兒子們做表率。

超生在聞媽媽帶來的袋子,上面一股甜甜的,像桂花一樣的香氣。

發工資的日子必須吃點好的,倆口子當然得一塊兒做飯,超生的鼻子已經長在黍面袋子上了,要不是要以身作則教育兩個臟哥哥,她都想舔一舔,這泛著微黃的面會是個什麽味道呢。

黍面得拿開水燙,本來面是微黃色,一燙就變成金黃色了。

媽媽揉面,爸爸生火,再把圓圓的平底鐵鏊放在火上烤著,滴一點油上去,再把它刷勻,媽媽揉好的面劑子已經迫不及待了。

“香嗎?”陳月牙笑著問閨女。

“香,真香。”賀炮在一旁情不自禁的說。

他的口水都要滴到平底鍋上啦,超生一指頭指過去:“講究衛生哦哥哥!”

“魚還會跳進懷裏喲!”賀炮連忙擦幹凈了口水。

為了再能讓一條魚跳進超生的懷裏,賀炮也是拼了。

金黃色的黍面饃在平底鍋上油滋滋的響著,聞著就是一股秋天醉人的熟香。

幾個小崽崽以為這已經夠好吃了。

沒想到媽媽一踮腳,從櫃子的最高處,居然拿下一罐頭瓶棉棉的白砂糖來。

白糖啊,那可是超生的本命,迫不及待的拿起第一個,蘸上白糖,黏乎乎的咬一口,拉了好長的絲兒,趕忙再給炮哥哥咬一口,斌哥哥咬一口,外焦裏軟,外黃裏白,外香內甜,粘牙扯絲的,所有的滋味兒全在這裏頭了。

“趁著天還亮,再多烙兩鍋子吧,明天咱得出去一趟,估計趕午回不了家。”賀譯民見妻子準備換鍋熬粥,連忙說。

“去哪兒,為啥趕午回不了家。”

“上次不是說過,勞改農場那池塘,現在好些人跑那兒撈魚,昨天差點淹死一個人,我們再去過一遍,仔仔細細打撈一遍,到時候那池塘得填掉,沒人管理的池塘,就怕有人為了撈魚,掉裏頭淹死。”賀譯民說。

這男人,親自上手,又開始和面了。

陳月牙沒把明天去勞改農場當個大事兒,畢竟,她不太相信一個關犯人的勞改農場裏,除了魚,還能有啥好東西。

賀譯民就是公安的責任使然,哪怕有狗頭金,只要找出來,他肯定要上繳,要聯絡當事人,然後還給人家。

但是幾個小崽崽全部伸出了手,激動的雙手掬著,嗷嗷亂叫:“魚,魚!”

“他們這是咋啦?”賀譯民摸不著頭腦的說。

陳月牙也是想了好久,才想起來,自己為了讓斌和炮講究衛生,編了一個只要他們愛好幹凈,魚就會跳進他們懷裏的謊言,為此,幾個孩子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努力的追求幹凈。

斌和炮的衣服,已經三天沒洗過了,還是幹幹凈凈的。

倆口子對視一眼:似乎是遇上麻煩了。

你怎麽才能讓一條魚主動的跳進孩子的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超生:魚是一定會再跳進我懷裏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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