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依靠而坐，沒過多久，沈肆因為疲乏過度便睡了過去。江亦鐸將沈肆的頭搭在自己肩上，看著他的睡顏，不知怎麽的就笑了出來。他輕輕將自己的外衫在沈肆身上披好，這才全神貫註地守起夜來。

只要是沒了追殺的人和高階的妖獸，夜晚的山林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麽威脅。江亦鐸守到下半夜，也只是來了幾頭普通的狼而已，被他指尖彈出的似火光的靈力光球震懾得不敢靠前，沒過多久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江亦鐸開始有些困倦了，但是沈肆靠在他肩頭，他不敢動，生怕驚醒他。只得在眼睛稍微閉上的時候猛地睜大，再咬咬牙握握拳來保持清醒。

不久後，李胤醒了過來，按照之前說好的來替換江亦鐸。可他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兩人又粘在了一起，之前不是分開了麽？是他記錯了？

江亦鐸看到了李胤似乎有些楞神的樣子，微微有點尷尬。

李胤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亦鐸身上的沈肆，然後再指了指旁邊的樹，意思是“我幫你把他弄旁邊去如何”。

江亦鐸的肩膀其實有些酸了，但他覺得沈肆這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休息，還是不要吵醒他的好。於是用另一邊的胳膊輕輕擺了擺，意思是不用了。

既然當事人不用，李胤自然不再多說什麽，只是抖擻了下精神開始守夜，並示意江亦鐸可以閉目養神，休息一會兒。

江亦鐸沖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可是肩膀好酸，腿也酸了，好像已經失去知覺了。他皺著眉順了幾口氣，又給自己鼓鼓勁兒，反正再過一個多時辰就要亮天了。堅持，堅持一下。

可這時沈肆卻好像做了什麽噩夢似的，忽然伸手就向江亦鐸抓了過去。江亦鐸半邊身子已經麻了，哪經得起沈肆這樣的突然襲擊，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就被沈肆撲倒在地了。

仍在閉眼的沈肆只覺忽悠一下，驚得立即睜開了眼。可這時身體已經失去了平衡，接著兩聲“唔”的悶哼聲，沈肆的額頭撞到了江亦鐸的眼眶上，江亦鐸的唇貼在了沈肆的臉頰上。

兩人瞬間僵在原地，但旁人卻被驚醒了過來。

“怎麽了怎麽了？”柳晴風抱著劍險些就要跳了起來。本來之前商討守夜人的人選時她就一直積極地推薦著自己，因為她認為五個人中只有她和江亦鐸沒有受傷，由他們兩個來輪流守夜再合適不過了。

可是李括不同意，他覺得這裏有四個大男人，怎麽能讓一個女孩守夜？於是要自己來。

李胤卻擺擺手讓他們也別爭來爭去了，還是自己來吧。一方面他的傷相對來說最需要的不是睡眠，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在守夜的時候再調息一番，所以最終定為由他來接替江亦鐸守夜。

此時柳晴風一睜眼就四處看去，但還沒等她看到沈肆和江亦鐸“肌膚相親”的動作，就忽然被人捂了眼睛。

“哎？你幹嘛？”柳晴風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李括一邊捂著她眼睛，一邊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嘖嘖了兩聲後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這時沈肆和江亦鐸也如夢初醒，兩人仿佛偷腥被抓了個正著一般，一抹緋紅直接躥到了耳根。而隨著兩人急忙起身，他們看到了趕忙抽回視線，猛捅火堆的李胤。

兩人相對無言，一時都不敢看對方。沈肆覺得自己的臉燒了起來，尤其是被江亦鐸親到的地方。江亦鐸憑借一股尷尬之力起身後，半個身子的麻木感這才及時趕到，讓他幾乎動彈不得，咧著嘴直抽氣。

沈浸在剛才甜蜜驚嚇中的沈肆聽見了，雖然很不好意思，但還是擔心剛才撞傷了江亦鐸，有些急切地問他怎麽了，說著還上手要扶他。

原本如千萬個小針紮著似的手臂被沈肆一碰，江亦鐸猛地倒抽一口氣，只覺得整個手臂酸痛得難以忍受，忙驚呼道:“別！別碰我！”

這句話說在這個時間段，這個場地中，讓人不禁浮想聯翩。江亦鐸說完自己也楞住了，恨不得給直接把腦袋插進土裏。

另一邊柳晴風終於掙脫了李括的魔爪，她一眼就看到了江亦鐸仿佛僵硬一般，一動不動的模樣，脫口問道:“江師兄你怎麽了？”

江亦鐸回過神來，依舊僵地道:“胳膊和腿麻了。”說完他又立即補了一句，試圖為剛剛那句話解釋一番:“你們別碰我啊。”

柳晴風一聽，一臉“我深有體會”的神色，擡手指著沈肆道:“阿肆你別碰江師兄，你現在碰他比給他一棒子還讓他難受。”

說完她又轉過頭，不輕不重地給了李括一拳，瞪大了一雙杏眼道:“你有毛病吧？什麽‘非禮勿視’？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呢，討厭！”

正常情況下李括是至少要回上一嘴的，可是此時他卻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那句“討厭”就像個蘸著糖的小拳頭，一拳一拳砸在了心頭，砸得自己酥酥麻麻的。李括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神經兮兮的，但嘴角卻不自主地一抽一抽地笑了起來，還好在夜色下沒有被人發現。

這一下弄得幾人都清醒了不少，不過離天亮還早，也都各自再去休息了，只剩下李胤繼續守著夜。

沈肆閉著眼睛，心裏想的卻全是身旁的人。

他又糾結了。

他一直試圖把這份喜歡壓在心底，壓成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可是每當兩人有了一些親密接觸，那個秘密就仿佛是生在石頭下的小草，隨時準備沖破阻攔，正大光明地生長在陽光下。

但這個秘密一旦暴露在江亦鐸的面前，後果卻又是他不敢想象的。他覺得自己幾乎有點魔怔了，那日江亦鐸在廖城說的“你若不跟我回去，就別再叫我師兄！你我情誼從此恩斷義絕！”此刻在他腦海裏卻是變成了“你若喜歡我，就別再叫我師兄！你我情誼從此恩斷義絕！”

沈肆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做出決定，否則他都要憋出心魔了！

而另一邊江亦鐸看起來是平靜地靠著樹幹閉目養神，但心裏其實正翻江倒海。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就是無意間的接觸，為何自己要這麽在意？可是腦海裏就是反覆出現著他親到沈肆臉頰的畫面。

阿肆的臉本來涼涼的，可是親到後就忽然變得火熱了……

江亦鐸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想著，越想停越停不下來。此刻若是白天，他那張燒紅的臉定會引起眾人圍觀。

這一個多時辰，於五人來說或是轉瞬即逝，或是漫長難熬，但總算過去了。他們先後起身，抻抻胳膊踢踢腿，隨後走了半柱香的時間，找了條幹凈的小河，各自簡單洗漱了一番。

李胤洗完臉，還下意識地要去戴面具，但剛一伸手到懷裏，忽然就笑了。東躲西藏的日子大概就要結束了，應該是要結束了吧？他腦海裏出現了年少時的場景，青峰山上各種地方、各種景色，不斷地在他眼前閃過。

想要回去，想要站在鋒嵐殿前的校場上練劍，想要在膳堂和師弟們邊吃邊侃，想要重新躺在後山嫩綠的草地上，就連關禁閉的靜心閣都有點想念了。

李胤忽然笑了起來，但看向河面時，自己的倒影卻突然被揉成了一團，再散開時卻是玉清真人的臉。

“阿胤。”

那臉揚起一個慈祥的笑容，輕輕喚著他的名字。

李胤鼻子一酸，“嗒”，一滴水珠落在了河面，濺起了小小的水花。

“師父，您還沒洗好啊？”

身邊傳來李括的聲音，李胤趕忙又往臉上臉撩了幾捧水，然後嫌棄道:“著什麽急？趕著去投胎還是去娶媳婦！”

李胤將臉上的水用手抹了抹，接著往身旁甩了甩，又恢覆成那個瀟灑恣意的模樣。只是隨著他邁出的步伐，心中卻響著極其堅定的聲音:

師父，我定會還青鋒派一個清白，為您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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