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太這一生，做過太多心狠的事情，親手毒死了程老爺，活活燒死了那歌女，讓程錦苒記恨了程家一輩子，把程昴送到了通縣去，害的杏兒淪為娼妓，太多太多的事，可是卻沒有一樣是後悔的，因為這一切程太太都自認是為了程家的未來而已。

程太太自己都沒有想過，有一天這一切竟然都會以這樣的方式又報應給她。

喪子之痛痛如剜心，何況是接連兩次。

管家手足無措地戳在原地，一群人都等著他們的太太發號施令，沒想到，程太太慘白著臉嘴唇哆嗦著想說些什，卻白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丫鬟連忙去扶，卻被連帶著跪到了地上，狼狽不堪。

聞訊而來的郡主連衣領都還沒有掖好，推開眾人一看，整個人就無法避免的驚呆了。突然出現的棺槨，已經暈倒的程太太，面白無須的太監，一切都在昭示著一個完全不能接受的事實。

“這，這是誰？”郡主煞白著一張臉，不可置信的指著那棺槨問那太監。

太監自然一五一十的把剛才的話又和郡主說了一遍，太監還在心裏擔憂著郡主可不要像方才的程太太一樣剛聽他說完程家二少爺的死訊就馬上暈倒，若是這兩個人都嚇死了那這差事可太晦氣了。。

郡主聽過程昴的死訊，竟然沒什麽反應，光是這樣也就罷了，過了好一會居然“咯咯”的笑了起來。

可就算是笑，也透著一股子悲意，讓那在場的太監無端覺得發冷。

這世界上竟然會有女子聽到丈夫的死訊開心的笑出聲嗎？

這太監只想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他早聽說郡主的身體也不太好，萬一一會兒出了什麽事牽連到他，那可就糟了。

於是太監便尷尬地抖了抖拂塵，對郡主稍稍施禮算是見過，急急忙忙地告辭了。

郡主仍是停在原地，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也不笑的樣子。嬤嬤還以為她是震驚太過，哭都哭不出來了，便輕輕的拍了拍郡主的肩頭。

郡主終於回過了神來，轉頭看向了嬤嬤。令嬤嬤深感訝異的是，郡主雖然眼中沒有一滴淚水，但她卻在郡主的眼中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種淒絕之意。

郡主雖睜著雙眼，看似是看著嬤嬤，但嬤嬤覺得她並沒有認真的聽她說話，而是自始至終都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嬤嬤覺得可怕極了，雖然郡主還活著，但那空洞洞沒有著地點的眼神還有蒼白的臉頰，都讓郡主看上去像一個活死屍。

程昴這一去，竟是把郡主的靈魂也帶走了。

郡主看著嬤嬤，也不顧周圍還有多少註視著她的眼睛，竟說出這麽一番話：“嬤嬤，你知道嗎，我竟然有一點高興。”

嬤嬤身形一震，竟有些害怕郡主被程昴去世的消息嚇的整個人都錯亂了，不然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嬤嬤用一只手摸向了郡主的額頭，卻發現沒有不正常的熱度。嬤嬤小心翼翼地說道：“郡主......有什麽話，咱們回房去說吧，老奴扶您起來......”

郡主卻笑得更開心了，揮開了嬤嬤伸過來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當然開心了，我為什麽不開心，我最大的願望不就是和程昴永遠在一起嗎？如今這個願望終於能被完美的實現了，我難道不應該感到滿足嗎？”

郡主生平最盼望的就是能和程昴攜手走過一生，可程昴卻不是她這麽想的，這就是他們兩個之間最大的矛盾。如今這個矛盾隨著程昴的死亡煙消雲散了，再也沒有什麽人會來和她搶程昴了。郡主想，雖然這一生很短暫，但是至少她實現了她的願望，也不算白來這世上走一遭。

更何況，她就算是到死，也是程昴名正言順，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還有什麽可不滿意的，就算是和程昴愛的你儂我儂，愛到天崩地裂的月兒，在程昴死之後也是連個來吊唁的借口都沒有的，終究比不過她。哪怕程昴再不愛她，等程昴也死了，她也死了，兩個人的屍體也是躺在一起的，這是月兒永遠也做不到的事情。

你做不到，我卻能做到的事，不是正和我意嗎。

郡主依然詭異地笑著，被嬤嬤好歹拖回了房間，可嬤嬤到了門口就被郡主推了出來，在叫門時，門卻被鎖住了，誰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嬤嬤以為她只是在傷心程昴的死亡，躲在房間裏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不願意讓其他人瞧見她的脆弱而已。

再出來時，已到了深夜，夜色如墨，陰冷的月光照在了郡主的臉上，顯得郡主的面色是那麽的平靜。

郡主穿著的十分正式而整齊，還是大婚那日正紅色的喜服，金鑲玉的束腰上面沒有一絲灰塵，玲瓏金玉步搖簪在發髻上泛著淡淡的光澤，甚至她還好好給自己濃妝艷抹了一番，點了殷紅的口脂，描了細細的娥眉。

嬤嬤默默看著這樣的郡主，如果除去了郡主臉上歷盡風霜，再無天真的神情，便恍若回到了郡主還未出嫁，甚至還沒有認識程昴的時光。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一切都回不去了，那個曾經那麽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郡主最後還是被情愛折騰的病痛纏身，眼神也不像曾經那樣澄澈。

郡主對嬤嬤說道：“程昴的靈堂設起來了吧，嬤嬤，你帶我去吧，我想見程昴最後一眼。”

嬤嬤心想，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要求了，而且郡主所求的不多，只是想再見程昴一面而已，那便成全了她這個有情人吧。

嬤嬤應了一聲“是。”便帶著郡主向靈堂那邊走去。

郡主到了靈堂，環顧四周，都是一片白色。白色，多麽讓人難過的顏色。不久之前程府已經經歷過一次這樣的事情，當時她還不以為意，認為程軒死就死了，甚至沒有分給剛剛喪夫的程軒的妻子一點點的關註，可事到如今，她才知道，能承受住這份傷痛的人是有多少的勇氣，又多麽大的毅力。

可惜了，郡主心想，她從小就不是什麽有毅力的人，要不然也不會一喜一悲的給自己的身體糟踐成現在的樣子。

不過這樣正好，程昴死了，她也活不久了，那還不如一起死了的好。死之後的世界一定很寂寞吧，希望程昴在奈何橋上走的慢一點，再慢一點，等等她。不過，她也得快一點，免得追不上程昴。

她想和程昴一起過奈何橋，一起喝孟婆湯，一起投胎，投胎投成一對青梅竹馬。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下輩子她一定要和程昴認識的比月兒和程昴認識的早，這樣程昴會不會更愛自己？

下輩子自己也不需要是什麽郡主，她只要一個普普通通的身份，能和程昴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就很好很好了。

她再也不想為了愛一個人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了。她再也不想為了愛一個人，傷得自己體無完膚了。

愛，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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