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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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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閣溫和無風,屋檐下掛著胤徹吩咐賞下的翠玉風鈴,鎏金的玻璃流蘇珠瑁罩在透透亮亮的一層墨玉殼子裏倒也剔透的好看,月兒倚著紅木窗格,靜靜地發著呆,心裏卻亂的如窗外聒噪個不住的夏蟬一般。

想著想著,朱唇輕揚,娥眉卻依舊微蹙著。

許則仕的才學,肯定能聽出她話中的深意,程昴如果知道了他們有了孩子,一定先回歡喜個不停,那麽鬧騰不正經的人,每每和她說起孩子這個話題,卻能安分許久,連那兩道劍眉都安穩地平放下來。

他一定會很開心的,可是,開心過後,肯定又開始擔心了吧。

就算不知道前面有什麽等著他,他卻還是一定會來的。

對於程昴的選擇,月兒倒是從未懷疑過。

就算程昴對她有過決絕,可每次程昴都是心最疼的那一個。

宮女三三兩兩地從窗前路過,月兒擡手拭去了眼角的淚痕,攏了攏肩上的披風,就算在翹首以盼,可無論心裏再焦急再翹首以盼,為了不讓人生疑,卻也都不能表示出來一絲絲她對程昴的在乎。

宮女只會羨慕月兒住的這樓閣,和雲錦披風上圓潤的珍珠墜子,誰會管她哭沒哭過呢。

說來也怪,這長生閣裏的娘娘都曬了一整日的太陽了,曬多了都不眼暈的嗎。

直到宮女走遠了,月兒才又把視線向宮門口望去,生怕錯過一眼。

程府自然因為許則仕的到來又亂做一團,程昴趕緊換了衣服要和許則仕一起進宮,臨走之前卻像是想起了什麽,又進了酒窖。許則仕眼看著程昴取出來了一瓶什麽放到了馬車上。

許則仕也沒有多問,車夫剛揚起馬鞭,門裏卻傳來軟懨懨的一句“等等。”

累累的珠釵已經將郡主壓得擡不起頭來,可郡主還是硬撐著一步一挪到了門前,織錦的大紅繡緞把臉色卻稱得慘白。

程昴一見郡主這幅樣子,心裏就咯噔了一下。他好不容易有了進宮見月兒的機會,若是被偏執的郡主攔下,今日恐又不能成行。

程昴躊躇著想要開口勸郡主回去,卻沒想到郡主慘然一笑竟未發一言,似乎是也沒有阻攔他的打算,轉身便被侍女又扶了回去。

馬蹄聲在身後響起,反正是意料中的事了,郡主連眼淚都沒有流下一滴。

郡主又何嘗不想像往日一樣撒潑抱病不讓他進宮,甚至她已經做好了拿自己的生命來威脅程昴的打算。可當她意識到她已經費盡全部力氣才出了門,而且還是由旁人攙扶著才能走到程昴身邊,又看到程昴臉上半分愛憐的情緒都沒有的那一刻,她才算是頓悟了。

這個男人,心裏是真的沒有她。

罷了,自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在強求而已。就算是攔了,程昴也要想盡一切辦法去見那個和他真心相愛的人,她何必再討他的厭棄,已經半分喜歡都沒有了,若是再讓他心中生厭,大概真的是成了冤家了。

不甘嗎,不甘極了。

堂堂郡主,何以卑微至此呢。

郡主心裏還抱著一絲隱秘的期望,那宮裏金屋子銀綢子什麽都有,胤徹又是皇家數一數二的俊朗,試問鳳鸞春恩,甚至母儀天下,天下哪個女子不會動心呢,如果月兒被這些迷了眼蒙了心,徹底的放下了程昴那才是最好。說不定這次就是要和程昴一刀兩斷呢,如果是那樣,那程昴這次入宮必然就會傷心了,只要自己秉持著通情達理的樣子,失意的程昴就算是給不了她愛,也會盡量在她最後的日子裏做到一個丈夫的義務。

況且那胤徹也不是吃素的啊,程昴進宮是進宮,又不一定會和月兒又有什麽瓜葛,說不定胤徹這一次的用意還是和上一次一樣,獅子似的炫耀一通威武,然後再把程昴掃出宮門吧。

腦海裏轉過的念頭再多,可終究是想的,夏風溫暖,郡主只覺得身上一陣陣地反寒。

程昴和許則仕兩人就帶著酒早已經離開了巷子,程昴不知道的是,他走的太急,連程太太也站在了程府的門口都沒發覺。程太太雖有心叮囑幾句,程昴卻連看都沒看見她。程太太只好默默的看著馬車在她的視野裏變得越來越小,直至拐出了巷子。

罷了,兒大不由娘,隨他去吧。

可是程太太心中卻升騰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像是銀針般戳進了思緒裏,戳的腦仁生疼。

馬車在去宮裏的路上先是一路馳騁,卻在鬧市中行進的緩慢。

馬車雖不再顛簸,程昴的心卻仍懷忐忑,這幾日日想夜想的就是能見她,可終於在路上了,卻讓他想的更多。許則仕不言不語地坐在程昴對面,看著程昴滿臉通紅的樣子卻有些想笑,打開了馬車的簾子向外看去,喧囂的聲音一下子湧了進來。

街市中仍然人聲鼎沸,熙熙攘攘。令程昴特別註意的是一個攤子前的人群中有一男子溫柔的為她身旁的女子戴上發簪,而女子則含羞帶怯的回望,二人濃情蜜意,羨煞旁人,正是一對神仙眷侶。

不久之前,他和月兒二人一起逛集市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那時兩人還憧憬未來的生活,以為只要安貧樂道就可以平靜的攜手度過餘生,哪怕他們只是在一個小小的客棧裏生活,劈柴做飯安穩度日。

可幸福偏偏是最留不住的東西,一堵宮墻,硬生生地落了個從此蕭郎是路人的結果。

“月夫人既然有了孩子,那你就不用擔心她的清白了。”

許則仕卻唐突地來了這麽一句,果然,程昴轉過頭時眼裏帶了憤怒。

“是我懦弱。”程昴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攥緊了腰帶邊墜著的玉佩。

“許某失言了,少爺莫怪罪。”許則仕悠哉地收起折扇,從前只覺得這程少爺聰慧莽撞,如今學了周全隱忍,骨子裏倒是有了別的氣度了。

馬車一路過了皇宮偏門,沒想到被太監領著往長生閣的方向走。程昴踏進長生閣,卻沒見舊時梅花。

回身程昴聽見了“啪”的一聲,便看見殿中裏有人出來,腳步急切的很,到了殿門口卻又停下了。

月兒還是離開時那清瘦莞爾的樣子,身上罩著的白紗披風,像是隨風就會飄走一般。

風鈴還是翠玉的顏色,只是落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月兒不顧地上的碎片,想要快步地走下那石階去,抱住他好好地哭一場,親口告訴他他將為人父,把這綴滿了珍珠的披風丟到地上去,然後笑著和他牽手回客棧去。

可等出了門,一宮的宮人,十幾雙眼睛都盯著她和他之間那幾步短短的距離,都等著她失態的樣子,然後拿著那違背聖心的罪名去發落她和她的程昴。

月兒強按耐住激動的步伐,站在了門口,扶在紅木門框上的手垂了下來,目光卻還是轉也不轉地看著那個逆光而來的,她生命中最愛的人。

月兒猛掐住自己的大腿,暗暗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能哭,千萬不能哭。”

可程昴幾步就跨到了月兒的面前,想要抱住月兒,手臂卻被許則仕拉住了,只好順著動作從懷裏掏出了手帕:“月兒,你怎麽哭了。”

聽到程昴這麽問,月兒方回過神來,仔細感受了下臉上的冰涼,原來,竟早已不知不覺的淚流了滿面。她強忍住抽泣,接過來了程昴的手帕,二人手指相觸,指尖傳到心裏一陣悸動。

月兒趕快收回來了手,周圍的宮人還是偷偷地打量著兩個人之間的一舉一動。月兒只好用手帕擦了擦臉,苦澀地搬出那最無趣的理由:“無事,我只是被風沙迷了眼罷了。”

這天天朗氣清,萬裏無雲,哪裏又來的風呢。

月兒斂起臉上的表情,請程昴進了殿內,宮女連忙跟了進去,那小少爺剛才明明是按耐不住跑過去要去抱月夫人的,竟然被那大人給攔住了,倒還真是可惜了討賞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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